今夜的曲子襯上雨後的潮濕,更顯纏綿悱惻,很難想象這曲子是出自邱瑾瑜那樣的人之口。


    仿佛兩人之間許多不曾說出口的話,都隨著這一聲聲悠揚流淌、激蕩著,撞擊著玲瓏心上本就已開始鬆動的門扉。


    脫了鞋躺迴榻上,聽著他吹給自己的曲子,還是沒抵住心門內湧出的一陣陣甜蜜,彎著嘴角閉上了眼睛。


    這夜玲瓏夢見了母後。


    母後的風姿還是那般卓絕,靜靜坐在鳳椅上,漆黑如墨的一對美目定定的望著她。


    “淩兒,莫要失了自個兒的心。”


    玲瓏垂首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鳳冠霞帔,指甲上是豔麗的紅,不是鳳仙花汁的水紅色,卻像鮮血凝成的暗紅。


    玲瓏試著同魏後解釋。


    “母後,他對我好,我也想對他好,我們或許……”


    魏後渾然天成的一張玉顏上滿是悲戚,語重心長歎道。


    “母後這一生被兩個男人負過,第一個山盟海誓言猶在耳,卻眼看著我墮入地獄。”


    “第二個初時說過要予我一世榮寵,隻半年光景便不再多看我一眼。”


    “你的身世注定此生不可與人交心,一旦秘密敗露,切莫猶豫,尋個機會去魏國尋你外祖,或他會看在與我的父女情分上,保了你。”


    “淩兒,心若在你自個兒這,便沒有什麽能阻礙你,切記。”


    ……


    “王妃?王妃?”


    玲瓏自夢中驚醒,一身的濕涼,映入眼簾的是鵲兒憂心不已的小臉。


    鵲兒拿著帕子給她細細擦了鬢邊頸上的冷汗,小聲抱怨。


    “早知道昨夜鵲兒就在房裏伴著王妃一起睡了,您怎得這麽不知道照顧自己,昨日落了雨,還開著窗睡覺,若是今天這日子病了王爺不還得剝了我的皮。”


    玲瓏坐起身,喘了一會,對鵲兒露出個有點牽強的笑。


    “無妨,我身子健壯,沒那麽容易生病。”


    鵲兒見著玲瓏嘴唇都白了,也不知道她這話說得是真是假,癟了癟嘴去備水了。


    聽說王妃起了,丫鬟們就依照周二娘的囑咐忙活了起來,伺候玲瓏沐浴、梳洗、用膳,後由明夏為玲瓏梳髻上妝。


    午時左右,房門被叩響,鵲兒跑過去開門一瞧,正是乘風,今日也穿了身喜慶的衣服,手裏捧著條紅絛。


    玲瓏妝發做了一半,屏風後的倩影亦美得叫人傾心,乘風心中為王爺高興,幾步上前,對著屏風後的王妃高聲說道。


    “稟王妃,王爺說他的銀錢已盡數交予了王妃,如今是一件聘禮也拿不出來了,唯有王妃提及過的紅纓還能給得起,還請王妃係於發間以示欣允,乘風方可迴去複命。”


    眾女被這說辭逗得咯咯直笑,玲瓏憶起圓房那夜她隨口提起的解纓禮,他竟聽了進去。


    玲瓏衝念雪點了點頭,念雪走出去接過了乘風手裏的東西,乘風這才笑眯眯的告退了。


    給玲瓏梳著髻的明夏滿眼的憧憬,美滋滋的對著銅鏡中眉若遠山、臉似芙蓉的傾世美人說道。


    “王妃這樣美,也難怪王爺如此了,往後婢子若能嫁個肯把全數家當都奉上的,做夢也能笑醒了。”


    念雪駁道:“美是其一,要我說咱們王妃性子才是頂好的,城中美人也不少,從前可沒聽說王爺對哪個有所青睞。”


    大家邊說邊笑,邊打扮玲瓏,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周二娘來了,說一切準備妥當,可以過禮了。


    鵲兒見周二娘要去給玲瓏蓋蓋頭,因著怕主子餓,連忙從桌上端了些糕來說要給王妃墊墊肚子。


    二娘笑說鵲兒瞎添亂,一會做禮的時候要吃好些東西,哪裏會餓著。


    眾人攙扶著披了蓋頭的玲瓏出了寢房,周二娘在她身側小聲提醒著。


    “王爺說前次你們拜天地時未曾做對拜禮,今天一並補上。”


    玲瓏覺著這次的新娘子做起來倒沒什麽辛苦,喊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


    聽周二娘念了段佳偶天成一類的喜詞,扯著紅綢子看著邱瑾瑜的靴麵與他拜了三拜。


    今道結良緣,同映廊下玄。


    相伴共偕老,和合至百年。


    婿婦敬相守,三揖三讓間。


    期間豆子不知道從哪躥了出來,繞著兩人跑了幾圈,被巧月拎走了。


    隨著一聲送入洞房,玲瓏的心跳才開始加快。


    周二娘備的禮數很周全,有一些是玲瓏亦未聽過的,禮節上但凡有好的寓意,便都按邱瑾瑜的說法,一個都沒缺。


    用秤杆子挑了喜帕,寓意著從此稱心如意。


    與他一道在銅盆裏淨了手,熏了香,做了沃盥之禮。


    清淨素手間,嫋嫋結塵緣。


    古語有雲男女七歲坐不同席,食不共器。


    兩人又一起吃了同一碗肉,同牢而食,寓意著夫婦一體,同甘共苦。


    同吃了一根麵,寓意著同命連心。


    後二娘又端了一碗餃子,邱瑾瑜剛要接過,便聽著她笑道。


    “王爺,這碗您可不能吃。”


    白胖的餃子遞到玲瓏眼前,她乖巧的夾起咬了一口,嚼了又吐迴了碗裏,用鵲兒遞過來的帕子掩了掩嘴角。


    周二娘眯著眼睛問:“王妃,生嗎?”


    玲瓏漸漸鬆開輕輕咬著的唇角,小聲迴應。


    “生的。”


    邱瑾瑜這才恍然大悟,現在一屋子的人看著,他本想有些深沉,繃著點臉麵,到了這會兒卻覺得這嘴角是怎麽壓也壓不下去了。


    喝了合巹酒,撒了帳子,邱瑾瑜依周二娘的指示解下了綁在玲瓏發間的紅纓。


    見周二娘後又遞上了剪刀,邱瑾瑜擺了擺手。


    “這就不必了,我們已結過了。”


    說著話,他側目看向玲瓏。


    “王妃說了,這禮一輩子隻能做一次,隻不過上次沒做全。”


    邱瑾瑜晃了晃手中的纓帶:“還差這個。”


    說罷他自裏懷摸出了個荷包,取出了兩人第一夜取的頭發盤成的結,端看了一會兒挑起眉頭問周二娘。


    “這玩意怎麽係的?”


    周二娘笑著接了過去,調笑道。


    “這結可是王妃打的?眼看都要滑開了,奴家幫你們重新係好,綁上這紅纓,保準這輩子也鬆不了了!”


    玲瓏心中一陣陣動容,看著眉眼飛揚的邱瑾瑜問道。


    “那發結原是王爺拿走了,妾身還以為丟了。”


    邱瑾瑜仍是沒忘了捉她話裏的錯處,似笑非笑言道。


    “還當你多寶貝它呢,以為丟了,也沒見你尋一尋或問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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