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瑾瑜也知道自己打坐時因她在畔亂了心神,聽她這麽說來,才驚覺方才不知不覺間竟曆了遭生死。


    自幼時起,師父就時常誇他心智堅韌,定力強,若能秉持初心定有大成。


    邱瑾瑜心虛的摸了摸鼻梁,若是師父知道他引以為傲的徒兒,今日竟會因為急於與妻子親熱而險些斷送了練了二十年的功力,怕是會氣得從棺材裏坐起來。


    想到看師父的最後一眼,仍是五大三粗的背影,手臂上粗重的汗毛上都沾滿了半幹的血,邱瑾瑜眉宇間閃過一絲痛楚。


    哪有什麽棺材,那些人連個全屍都不會給他留。


    玲瓏還以為他起了疑,又裝作不放心的追問。


    “王爺,你那時到底是怎麽了?為何會突然發那麽高的燒?這荒郊野嶺的,叫喊也沒人聽見,妾身還以為……”


    邱瑾瑜斂了斂心上的沉痛,安撫似的在她臉蛋上揉了揉。


    “以為要守寡了?”


    “放心,本王命硬著呢。”邱瑾瑜指了指自己鎖骨下三寸的一處暗疤。


    “那時被暗箭射穿了胸,郭昂都已開始哭喪了,本王還折了箭羽打完了整場仗呢。”


    玲瓏硬擠出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心裏已開始翻起白眼。


    若不是有她在場,發現得也及時,就算他再皮糙肉厚也要被燉熟了。


    邱瑾瑜不知玲瓏腹誹,還以為她受了驚嚇,想著也應多撫慰撫慰,手上柔和了些。


    “本王練的這功法就是這樣,燒得越厲害,精進得越多,不必慌張。”


    玲瓏聽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迴去的路上,還當真遇到了來尋他們的郭昂,夫妻兩個相視一眼,又別扭的各自撇開了頭。


    玲瓏暗唿了口氣,還好沒做出什麽荒唐事來……


    迴了房邱瑾瑜口口聲聲的喊熱,不肯與玲瓏同宿在榻上,熄了燈之後獨自一人支起一條腿坐在窗邊吹風。


    玲瓏一雙眼睛匿在黑暗中偷看他,看得邱瑾瑜心裏又開始亂,本想裝作不知,過了一會兒實在是被看得周身僵硬,擰了眉毛看向床榻。


    “你不睡覺,盯著本王瞧什麽?”


    玲瓏垂了垂視線,雙唇用力抿了抿,終是下定決心說道。


    “王爺,這榻挺結實的。”


    邱瑾瑜愣了一愣,片刻後發出幾聲輕笑。


    這一路上被驛館翻個身便要抗議兩聲的榻折磨得有苦說不出,今夜宿在了縣令府上,雖沒了後顧之憂,邱瑾瑜卻不想碰她了。


    今晚在小潭邊上是受了氣血翻湧的影響,迷蒙間才難以自持。


    這會腦袋輕靈了,反而不想這麽草率的再委屈了她。


    玲瓏知道這一路他忍得辛苦,方才又見了他的癲狂之態,原以為迴房後定是免不了了,他卻反常的不肯上榻了。


    等邱瑾瑜迴話時,玲瓏一直在心中說服自己。


    夫妻之事是禮之自然,沒什麽好羞的。


    等了一會兒,邱瑾瑜動也沒動,玲瓏又抬起眼看去,才借著他眼波中映著的月光發現,他正目光沉沉的望著自己,目不轉睛。


    邱瑾瑜驀地收迴視線,不大自然的看去窗外,看似隨意的說道。


    “等迴到府裏,你我重過一次洞房花燭夜,到那時再說。”


    起初成婚時,他對玲瓏還沒有什麽過多的情感,也不曾覺著她有足以擾亂他心念的分量。


    可如今,竟是連睡在她身邊都不敢,他甚至覺得手腳已不是他自己的,今夜的心火又邪又旺,他也怕他一沾上她的人,便沒法收場了。


    他原是不在乎臉麵和傳言的,卻不願意如今在定安備受讚譽的王妃,與什麽香豔故事扯上關係。


    玲瓏聞言也怔住了,不明所以問了句。


    “洞房,我們不是洞過房了嗎……”


    “那次不算!”


    邱瑾瑜打斷她的話,夜色替他藏住了俊臉上驟起的一絲薄紅,後又為自己的說辭找補。


    “那時是我草率,我們該過的禮也沒過全。”


    “我聽旁人說,洞房夜有許多說法都關乎著夫妻能否共白頭,家宅能否和諧安定,子嗣……能否繁盛。”


    “不過也不吉利,圖個心安。”


    玲瓏哦了一聲,兩人又沒了話。


    又過了好一會兒,邱瑾瑜知道玲瓏還沒睡,又提聲問她。


    “睡不著?”


    玲瓏坐起身點點頭:“熱。”


    邱瑾瑜聞言自窗邊探出身子,長手一揮,在窗外樹枝上折了片葉子,兩手掐著銜於唇間。


    自他唇間發出一聲脆響,嚇了玲瓏一跳。


    雍王宮的樂師足有近百人,每人都擅多種樂器,玲瓏卻從沒聽過這種獨特的音色,居然還是用一片普通的樹葉吹奏而出,驚奇得緩緩繃直了身子側耳傾聽。


    邱瑾瑜試著吹了兩個音找了找調子,後又提足了氣正經吹了起來。


    他吹的是玲瓏沒聽過的一首調子,忽疾忽緩,似是一會攀上高山,一會墜入溪穀,宛轉悠揚。


    到了後半段,曲風又直轉而下,帶著兩分淒婉,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玲瓏聽得入了迷。


    前段的曲子,像極了邱瑾瑜這個人,放蕩不羈,瀟灑桀驁,極具江湖氣。


    後段又讓人聽得牽心牽腸,叫玲瓏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宮變那日與母後二禧訣別,形隻影單從地道中探出頭的一瞬,隻覺得天大地大,卻容不下她。


    玲瓏忽而覺得,若是聽著這曲子,舞一舞劍,紓一紓心中的悲苦,應會很是酣暢。


    一曲畢,玲瓏迴過了神,穿上鞋走去了他麵前,看著他手中那片小小的綠葉,眨了眨黑亮的眼睛。


    “王爺當真是用這麽一片葉子吹奏出的曲子?”


    邱瑾瑜愕然,這東西,尋常人家的小孩不是都會拿來吹著玩麽,搞不好就連豆子都會吹,隻是不會有他吹得這般好便是了。


    “你沒見過?”


    玲瓏貴為皇儲,自是不曾見過這些民間技藝,也沒聽出邱瑾瑜簡略問話裏的試探,老老實實搖了搖頭,雙眼仍然晶亮好奇的盯看著那枚樹葉。


    邱瑾瑜也沒多說什麽,抬起手掌勾了勾五指。


    “過來,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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