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瑾瑜卻又一次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迴去的這一路上,豆子想方設法的耍賴賣乖,隻為留在邱瑾瑜和玲瓏的馬車上。


    不過他卻不是為了黏著玲瓏,而是為了黏著邱瑾瑜。


    自打那天邱瑾瑜為了阻豆子去擾玲瓏與巧月夫婦說話露了一手,豆子就崇拜上了他。


    “姑父姑父,你昨日講的故事裏那個大俠,跳下山崖後如何了?”


    停車休憩的功夫,豆子手腳並用的爬上了他們的馬車,車夫也知道這小娃娃與王妃有親,不敢攔不說,還幫忙搭了把手。


    邱瑾瑜聽見宛如魔音一般的小孩說話聲,立時躺倒打起鼾裝睡。


    玲瓏抿唇偷笑,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大名鼎鼎的南梟王竟會怕一個四歲孩童,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豆子見邱瑾瑜在睡覺,有點失望的撅了撅嘴。


    “豆子,來姑姑這坐。”


    玲瓏拍了拍自己身邊的軟座,招唿著豆子過來。


    豆子晃悠著兩條短腿仰頭問:“玲瓏,姑父什麽時候能醒?豆子想找他玩。”


    玲瓏聽著邱瑾瑜的鼾聲突然拔高了兩度,摸了摸豆子的腦袋。


    “姑父剛睡下,豆子去找鵲兒和乘風玩吧。”


    豆子不死心的湊近扒著床沿看了邱瑾瑜一會,才戀戀不舍的走了。


    過了一會兒,玲瓏喚道。


    “王爺,他走了。”


    邱瑾瑜右眼偷偷睜開一條縫,瞄了瞄車門,才腹部一收緊彈坐起身,心有餘悸歎道。


    “這小子像塊膏藥似的,粘上容易揭開難,日日這麽糾纏當真是受不了。”


    玲瓏知道邱瑾瑜不會苛待巧月一家,卻不曾想他會這般縱容一個孩子。


    “孩子最是純真無邪,豆子能這般喜歡王爺,願與王爺親近,或是因為王爺亦有一顆赤子之心。”


    邱瑾瑜湊近,嗅著她身上銀月草淡淡香味,低聲調笑。


    “你如今說起恭維的話是愈發順口了,本王心裏想的什麽,你應當知曉。”


    “那樣也稱得上是赤子?”


    玲瓏聞言紅了耳尖瞥開視線,這會雖月事已畢,卻又踏上了返迴定安的旅程。


    白日裏有豆子時不時來攪擾,兩人也不能做些太親昵的舉動,有時邱瑾瑜被逼得沒法兒了,還會出去隨郭昂他們一起騎騎馬。


    夜裏驛館的床榻仍似來時那般吱吱呀呀,可邱瑾瑜卻沒來時那麽規矩了。


    幾乎每一夜入睡前,都要探進玲瓏衣衫摩挲好一會兒,直到兩人都喘的難耐,他才肯作罷。


    玲瓏婚前學過取悅夫君的各種法子,提出過用別的法子伺候他,卻被他拒了。


    這第三次同房,於兩人而言似是較前兩次更加鄭重,甚至有所期待,好像這一次才是正經的洞房夜,邱瑾瑜也不想這麽草率的在路上就曆了。


    畢竟前兩次,給她的體驗都不怎麽美好。


    入了伏,這一路行得遭罪,但距著定安越來越近,歸家的心情也愈發強烈。


    過了定安界碑,路途開始變得寬闊,一路上見著不少施工的隊伍、運送沙石的板車。


    沙土飛揚得厲害,玲瓏落了窗同邱瑾瑜說。


    “看這情形,修路一事嚴靖督辦得還不錯。”


    邱瑾瑜抬手拂了拂她黝黑發端上沾上的纖塵,挑眉笑笑。


    “嚴靖辦事能力還成,就是死心眼還有點兒官迷,總是惦著升任去上京。”


    “他就想不通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道理,你說在那種權勢漩渦的中心,活得得有多累。”


    這道理嚴靖不懂,玲瓏卻是心有戚戚焉。


    夏兆剛改朝換代年頭不長,夏兆王整頓朝綱大刀闊斧,用人不問出身出處,這些年湧現許多青年才俊,憑著一篇策論平步青雲的比比皆是。


    嚴靖原是個前朝時就任於定安的小吏,因著官風清廉在新王登基後得了重用。


    嚴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去朝中大展拳腳,一酬壯誌,眼見自己年歲越來越大了就更急迫了。


    而玲瓏與年近遲暮的嚴靖相反,她降生在金碧輝煌的雍王宮中,兒時隨母後參加宮宴,見慣了人與人之間虛與委蛇,一語多關。


    成長過程中,她看似是雍王最寵愛的嫡皇子,也因此過早的明白了政權爭奪亦是一場不見硝煙的亂戰。


    贏了,是金樽玉盞皇恩浩蕩,輸了,就是囚衣鐵鏈滿門抄斬。


    玲瓏忽而覺得,邱瑾瑜的隨性豁達,許在這世上也沒幾人能及的上。


    戰事平定,邱瑾瑜自願交出虎符,卸去兵權,做了個閑散王爺。


    關於夏兆建朝時的事,玲瓏也聽說過一些。


    當時支持邱瑾瑜稱帝的唿聲也有不少,認為在推翻前朝的幾年間,邱瑾瑜比現在皇位上那位做得更多。


    然邱瑾瑜卻在人前大罵,說這些人這是陷他於不忠不義,他就是個農戶出身,大字不識幾個,怎配與陛下相比,若誰再提此事,他見一人就殺一人。


    世人也因此大歎莽夫無智,到手的皇位就這麽拱手於人了。


    為平息此事,夏兆王登基論功行賞之時,邱瑾瑜自請離了京。


    夏兆王這才順水推舟賜了他個王爺之尊,又分封了個定安給他轄管。


    聽說這些事時,玲瓏剛到“舞勺之年”,也覺得此人明明自己掌著命運,卻愚鈍死忠,也不知這種空有一腔勇武之人,是怎麽在戰事上所向披靡的。


    嫁給邱瑾瑜後,日漸了解他的玲瓏也納悶過,他既不是個頭腦不好的,那到底又是什麽樣的情誼,能讓他毅然決然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皇權?


    車隊行至定安十幾裏外的一處縣城時,來人通稟邱瑾瑜說嚴大人正在此處勘察工事。


    太陽已有西沉之勢,邱瑾瑜下令今晚不連夜趕迴定安城了,就宿在縣上。


    嚴靖收到屬下送信兒,說是王爺迴來了,又匆匆趕迴來相見。


    個把月的功夫,嚴靖像是飽受了蹉跎,玲瓏覺著比那時抬了頂小轎來王府門前接她穿戴精細的他而言,蒼老憔悴了不少。


    邱瑾瑜賜了他座,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調侃。


    “看來嚴大人辦差辦得盡心盡力,本王甚慰。隻是今時你在縣上作甚?”


    嚴靖有氣無力的作答。


    “迴王爺,咱們鋪路的沙石是從這邊山腳下麵挖的,今晨縣令著人來通知下官,說是挖出了個泉眼來,還是熱的,下官便親自來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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