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方才雖摸了身府衛的衣裳,卻沒在浣衣的院子尋著雙合腳的鞋,現下褲腿子底下包著的還是自己那雙藕色緞麵金線繡花鞋。


    她是偷溜出來的,還得趕著迴去繼續歸席,以免邱瑾瑜起疑,更是不能讓鞋子沾上泥汙。


    這麽一思慮,也隻有動用輕功這一條捷徑了,不過好在她如今是作的府衛扮相,月黑風高的想必小娘子也不會有所懷疑。


    嚴詩韻滿心絕望,爹爹今日千叮萬囑叫她別在王府中鬧亂子,眼下她卻跑到了人家後宅裏,還為了捉隻螢火蟲一腳踩進了稀泥裏。


    今日王府裏盡是爹爹同僚,還有幾個與她算是相熟的公子小姐,若是她大喊大叫將府裏人都引了過來,瞧見她這副狼狽樣,以後還如何見人了?


    一籌莫展之際,嚴詩韻低頭看了看自己陷進泥巴的腳和沾得髒汙不堪的裙擺,又不由得想到了開宴前夕見著王妃時的無地自容。


    她那麽端莊美麗,氣度自然,聽今天席間的人說,王妃剛掌家幾天,就把不像王府的王府收拾出了個樣來。


    今天的宴席做得滴水不漏,屋裏院外的擺設處處透著巧思妙想。


    她一直優雅的坐在那,時而與王爺低語兩句,時而遊刃有餘的同官員官眷們推杯換盞,一舉一動盡顯王妃的雍容氣度。


    嚴詩韻反觀自己,什麽都不懂,笨手笨腳,連逛個園子都能逛到池塘裏,原先竟還厚顏無恥的總是拿自己與王妃做比較。


    越想越懊惱,越想越氣自己,嚴詩韻開始邊哭邊捶打自己的大腿。


    “笨死了!你笨死了!自不量力!”


    玲瓏足尖點在石頭曲廊的扶手上借了力,剛向著嚴詩韻淩空而去,就看見這姑娘在哭著打罵自己,暗覺好笑。


    嚴詩韻打自己打得忘情,腳陷在泥裏動彈不得,身上一晃便向後仰去,心裏剛想著這下徹底完了,就聽見身後一道清朗聲音叫道。


    “姑娘小心!”


    嚴詩韻側目看去,隻見著一道修長身影從天而降,向著自己而來。


    夜色太濃,風刮得也狠烈,努力睜大了眼還是看不清來人的臉,隻是覺得他一雙眼睛烏黑深邃,映著星點月光,煞是好看。


    玲瓏一把攬住了嚴詩韻的腰向上一提,把人像拔蘿卜一樣拔出了爛泥。


    “姑娘,你可覺著有哪裏不妥的?”


    已經許久沒用公子淩的聲音說話了,玲瓏還覺得有些不習慣了,暗暗清了清嗓子。


    嚴詩韻此刻臉上滿是淚痕,身上滿是泥巴,她自己都嫌棄得不行,眼前人卻全不在意的攬著她的腰身問她好不好。


    臉倏地騰紅,嚴詩韻推了推玲瓏:“我沒事……你先放開我……”


    玲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樣是冒犯了人家姑娘,連忙放開她抱拳躬身致了歉。


    “方才情急,唐突了姑娘,還請見諒。”


    嚴詩韻還以為王府的府衛應是都與王爺那般兇巴巴的,不想今夜卻遇上了個風姿翩翩、武藝高強、彬彬有禮的,還救了自己,心中莫名覺得歡喜。


    玲瓏見嚴詩韻在原地輕輕扭動著身子,還以為她是因為窘迫難為情,正好自己也趕著迴去,就又揖了揖說道。


    “若姑娘無事,小人先退下了,今夜之事小人絕不會向第三人提起。”


    玲瓏剛要轉身,就聽見嚴詩韻急切喊道:“你等等!”


    “我……我……我這副樣子不能迴去見人,可否求小哥你,幫我尋身衣服鞋襪來?”


    玲瓏皺了皺眉,救了她是本分,可卻沒這個義務幫她跑腿了。


    嚴詩韻見那人沒立時答應,也知道自己這要求有些逾矩,軟了嗓子求道。


    “求求你了,小哥,往後我會尋個機會報答你的。”


    玲瓏待裘老三那群臭男人不留情麵,可卻抵不了眼前姑娘的哀求,到底還是心軟了。


    目光順著水榭一瞟,心道反正裏麵就有自個兒現成的衣鞋,幫她一把也是順手。


    “姑娘在此處稍等。”


    玲瓏說完就大搖大擺的推門進了水榭,從自己的衣櫃中摸了件同為芙蓉色的襦裙,又撿了雙繡鞋,幹淨的襦襪。


    嚴詩韻目瞪口呆的看著玲瓏捧著一堆女子衣物走了出來,咬著唇問。


    “這……這不是偷嗎?這能行嗎?”


    玲瓏輕笑:“無妨。這院子如今也不住人,今夜我便是來此處偷懶的,不會有人發覺。”


    說罷她把衣物往欄杆上一搭,摸出條帕子就著池水打了濕,又遞給嚴詩韻。


    “你在此處更衣,我便先走了,不然統領查崗發現我不在,是要挨棍子的。”


    玲瓏伸出纖長的食指,指了指自己左臉。


    “姑娘迴去時記得把臉好好擦一擦,髒衣服就丟在那假山後麵,明日我會來收拾。”


    “不過姑娘也要答應小人,今夜在此偶遇之事,要代小人保密。”


    嚴詩韻用帕子抹著左臉連連點頭,見他要走急得想跺腳,終是把憋了半晌的問題說出了口。


    “小哥,你叫什麽呀?這帕子,往後我怎麽還給你?”


    玲瓏聞言搖了搖頭:“今夜之事,於你我都不大光彩,我也沒問你是哪家的小姐還是婢女,萍水相逢而已。”


    嚴詩韻聽了這話,一把捉住了他的袖子。


    “不行,知恩圖報,善莫大焉,你今夜於我有救命之恩,又保全了我的臉麵,此恩若不報,我良心不安。”


    玲瓏無奈,為救這麽個小姑娘耽誤了好些時間,反又遭她糾纏,隻得說道。


    “我單字一個淩,兩水淩。”


    嚴詩韻得了想知道的答案,心滿意足的抿著唇鬆了手,雖然看不清麵貌,但聽他聲音,看他身形,也不難想象定是個俊俏的小哥。


    “那……淩哥哥,我們後會有期。”


    得了赦令,玲瓏又抱拳向嚴詩韻揖了一禮,便閃身出了院子。


    嚴詩韻追到拱門前一瞧,已不見了他身影。


    藏在假山後麵更衣的懷春少女,想著自己原迷戀南梟王時那種心境,好像與今夜這種怦然悸動全然不同。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盡是黯淡月光下一閃而過的那雙眼睛,隻一眼就像是把她的魂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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