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思忖了片刻說道:“帶我去瞧瞧。”


    季管事聞言連連製止:“不可啊王妃,流民都是窮瘋餓瘋了的,城外情勢那般混亂,您才剛傷愈,若是衝撞了您,老奴全家的命也不夠賠啊。”


    這幾日府裏城裏已是傳遍了王爺有多愛重王妃,當朵嬌花一般養在水榭樓閣之上,別管王爺這熱乎勁能持續多久,眼下王妃絕對是他心尖上的人兒。


    “季管事。”玲瓏正色看向他。


    “王爺公出,這王府中應當由本王妃主事,是也不是。”


    季管事隻見過王妃附在王爺身畔乖順柔和的樣子,這會王妃雖依然麵色如常,卻叫人覺著有股凜人的氣勢。


    “這……確是如此,王妃嫁進府裏後就傷了,不然這掌家的玉牌也是該交到您手上的。”


    玲瓏點了點頭:“你無需這般憂心,調些府衛跟著我便是,城外流民聚集,若放之任之,恐生他亂。”


    “我既入了王府,便理應為王爺分憂,況且隻是先去瞧瞧情況,不礙事。”


    季管事無話可說,隻得安排人手去了。


    街上有官兵鳴金喊話示警,說是讓城中百姓看管好自家的財務孩童,城外如今盡是流民,近期莫再出城了。


    守城將領一邊為玲瓏引路一邊同她說著城內外的境況。


    “為防城外人家莊子遭流民偷竊洗劫,咱們已派出不少人四處巡查了,一旦發現作亂的便就地正法了。”


    玲瓏聞言皺了眉,卻並未反駁。


    行至城門時,門內聚了些看熱鬧的百姓,門外設了幾排拒馬,把流民都隔在了城牆外。


    府衛給玲瓏清開了一條路,越近城門,外麵流民虛弱的乞求聲越清晰。


    見玲瓏還想往前走,將領抬手攔了她的去路。


    “王妃,再往前怕是不妥了。”


    玲瓏站定步子,眼見著擠在最前的有一個婦人,麵黃肌瘦,眼下雙頰凹陷得駭人,懷中還抱著個奶娃娃。


    婦人見城門前來了個姿容華貴的女子,登時來了精神,聲嘶力竭的喊道。


    “夫人!求您行行好吧!救救我的娃娃,我已沒有奶水給她吃了,她如今已虛弱得哭都不哭了!求求您了!”


    玲瓏在袖中握緊了拳頭,如若方才將領所言為真,這些人應是從雍國西南方向的鑠城來的。


    視線掃過一張張絕望的臉,這些人曾經都是她的子民,因著她生父犯下的罪過而飽受苦楚,與她一樣,苟延殘喘隻為求一線生機。


    “放這婦人進來。”


    王妃既發了話,也不算什麽難事,將領揮了揮手,用刀戟嚇退了不顧刺痛撲在拒馬上的人,用刀尖指了指那婦人。


    “你,進來。”


    婦人大喜過望,千恩萬謝的從縫隙中鑽進了城門,卻引得她身後的人群更加躁動前擁。


    守兵隻得唿喝了一聲:“誰再往前一步,休怪刀劍無眼了!”


    玲瓏吩咐身旁的丫鬟道:“問秋,念雪,你們去問附近幾戶人家要些牛乳或米湯來,再看看有什麽大人的吃食,一道帶來。”


    婦人盈著淚向玲瓏走來,被守軍攔下,隻得抱著孩子就地跪下,不住的給玲瓏磕頭。


    “謝謝,謝謝夫人,謝謝夫人救我娃娃。”


    說罷她哭著看向懷中嬰孩:“喜寶,你遇上好心人了,不必餓肚子了。”


    說著說著,婦人臉上哭笑參半的神情又滯住了,輕輕拍了拍孩子的臉。


    “喜寶,你咋了?你別嚇娘啊!”


    玲瓏聞言也再顧不得旁的了,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摸上了那孩子的頸脈。


    沒有脈搏。


    玲瓏看著那孩子已經灰白的麵色,看來已死去幾個時辰了。


    收迴的手指攥成了拳,玲瓏艱難的開口。


    “大姐,喜寶已經走了,節哀。”


    婦人張大了嘴巴,表情極盡哀痛,卻哭不出聲響,在場眾人都不忍直視,紛紛撇開了頭。


    鵲兒始終跟在玲瓏身後,見此一幕默默轉過身抹起了淚。


    玲瓏站起身,咬緊了唇內的軟肉,直至嚐到了些許血腥味道才鬆了勁。


    “季管事。”


    季管事也看這對母女可憐,正暗暗歎著氣,聽見玲瓏喚他上前應了聲。


    “王妃的玉牌,你可帶在身上?”


    季管事愣了愣點了點頭:“如此貴重的東西,老奴一向是隨身攜帶的,畢竟見這玉牌如見王爺親臨,就連號令定安守軍亦是可以的。”


    玲瓏攤開了手:“給我。”


    季管事隱隱能感覺到王妃想要做什麽,隻是王爺娶妃之後,這玉牌本就該是王妃的東西,他也不能以下犯上說不給。


    季管事把玉牌遞給玲瓏時還苦口婆心勸了兩句。


    “王妃,這天下的苦厄度是度不盡的,您剛嫁過來,莫要因為此事與王爺起了嫌隙啊。”


    “老奴瞧著外麵的流民少說也有一百來號人,您若施了恩,他們便決計會賴在定安不肯走了。”


    玲瓏抿了抿唇道:“謝謝你的告誡,但我亦有我的道理,若事後王爺追究起來,由我一力承擔。”


    “您可知城中可有什麽空曠的地方能容納下這些人的,隻需能搭起些遮陽避雨的棚子便可。”


    季管事急得直顛手背:“王妃,您要迎他們進城?這萬萬不可啊!若亂了城中秩序,隻怕是要生出大亂子的!”


    玲瓏瞟向城門外一雙雙空洞無助的眼,又看了看抱著孩子屍首癱倒在地的婦人。


    “定安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他們活不到行至下一座城池了。眼下已值正午,若再經一日暴曬,怕是定安城門前還要橫上數十具屍首。”


    玲瓏睨向城門下眾守軍:“若讓你們以性命為脅,逼他們離開,若趕不走便殺幾個以儆效尤,你們可能下得去手?”


    眾人聞言都紛紛垂下了頭,這群百姓多是老弱婦孺,讓他們說兩句狠話嚇唬嚇唬還成,哪能真揮刀砍下去啊。


    “順著城牆往西走,有一處地方,王爺說往後若再有戰事,留著那裏用於囤些兵器羽箭,運上城牆也方便,要不……就那吧?”


    季管事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莫名其妙就成了王妃的“同夥”,竟還主動獻上策了。


    隻是確如王妃所說,他們定安也飽嚐過昏君殘害,戰事踐踏之苦,如今又怎麽忍心見著這群同病相憐的百姓死在自家門前呢。


    玲瓏高舉手中玉牌,朗聲說道:“我以南梟王妃之名號令,開城門,迎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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