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邱瑾瑜翹著二郎腿躺在榻上,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寐。


    院裏本是有兩間屋子的,可吃過飯他便隨著玲瓏迴了一屋,說是做戲確當做全套。


    房中僅有的一張榻被他占了去,玲瓏本就全無睡意,更是不可能巴巴的跑去與他同臥,就在桌邊枯坐看著月色。


    約摸子夜時分,遠處有了動靜。


    兩人都是習武之人,早在腳步聲未及院內時便已有所察覺,玲瓏攥緊了拳頭,瞟向榻上的男人。


    邱瑾瑜也倏地睜開了眼,雙眼在灑落於室內的月光之下亮起寒芒。


    外麵農田裏時不時傳來一兩聲蛙叫,反顯得夜色更加寂靜。


    初夏之際,屋裏難免燥熱,夜裏都是開著窗的。


    為怕來人機警來屋簷下探聽屋中動靜,玲瓏虛著步履走到了榻前,脫了鞋爬了上去。


    這張床榻遠不如王府內的寬闊,邱瑾瑜躺在正中,玲瓏隻得溜著邊悄聲臥下,還未躺穩,身邊男人不往裏挪動,反倒向外翻了半個身子,驚得玲瓏下意識的向後一仰,險些跌了下去。


    邱瑾瑜及時的攬住了她的腰往迴一撈,才沒鬧出動靜。


    玲瓏沒想到在這種緊要關頭他竟還在捉弄於她,抬眼時眼尾也帶了幾分薄怒。


    邱瑾瑜倒是覺著這樣逗她玩樂愈發的上癮了,每每把她逼得惱了,她便會撤下那副滿是防備與假意的麵具,流露出些真實。


    感受到玲瓏兩手抵在他胸前,似是不想與他有所接觸,邱瑾瑜低聲說道。


    “娘子自己摸上了為夫的床榻,這會又反悔了?”


    玲瓏驚怒交加,急得想去捂他的嘴。


    “王爺,眼下不是玩笑的時候。賊人將近,快莫要多語了。”


    邱瑾瑜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小夫妻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纏綿至深夜也無甚奇怪的。”


    “不過娘子,你這耳力好得與為夫不相上下,倒是新奇。”


    玲瓏索性垂了眼不再接他的話。


    正當兩人暗自較勁之時,外院傳來雙足落地之音。


    一、二、三,三個人。


    確如邱瑾瑜所料,作亂的這夥人人數不多,不然也不會在定安藏匿了數日卻未被察覺。


    這些人步履輕盈,顯然都是練家子。


    玲瓏背對著門窗被邱瑾瑜攬在懷裏,耳中有些吃力的分辨著來人的行進方向。


    聽著其中一人向住房摸來,玲瓏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後脊上的汗毛一根根的豎立。


    邱瑾瑜手上突然用力,把玲瓏的臉按在了胸前。


    那人行至窗下,遙遙望了一眼榻上相擁而眠的夫妻倆,向同伴做了個怪異的手勢。


    邱瑾瑜一雙冷眼匿在玲瓏發間,隨著那人被月光晃出的影子遊移,辨別著動向。


    待到窗外人離去,邱瑾瑜想起身,才發現玲瓏正緊攥著他衣襟瞪著眼睛。


    勾著唇角拉開了她的手,見玲瓏一雙烏眸滿是憂色,用口型對她無聲的說了句:“跟這呆著。”


    邱瑾瑜翻身下了榻,玲瓏這是初見他顯露身手,發現他人雖高大健壯,步法卻不鈍重,一步便站到了窗後。


    借著月色望去,那幾人自懷中摸出了個小瓶,解了瓶塞置於地上。


    光線不夠明亮,也瞧不真切那瓶子有什麽名堂,但下一刻邱瑾瑜竟發現地上似是有黑色斑點自瓶身處四散開,鑽進了牲畜窩棚。


    沒一會便傳來了老牛健碩的身軀驟然倒地的聲響,邱瑾瑜心中有了計較。


    原還真是驅使毒蟲的月苗族,叫她言中了。


    邱瑾瑜觀察了一會兒,這些小蟲爬行緩慢,應當傷不到他們,隻是不知這三人還有沒有旁的後招冷箭。


    但如今人已入甕,萬沒有懼著他們陰招把人放走的道理,膽敢來他的封地作亂,就該讓這些人嚐嚐苦果,戎馬多年,他邱瑾瑜還不知道怕字如何寫。


    隨手拿起農戶懸於牆上的弓箭,用巾帛沾了燈油纏於箭頭上,又伏在窗下用火折子點燃了巾帛,隨即以迅雷之勢起身拉弓搭箭,弓滿箭身離弦而出。


    他這幾下子把玲瓏看得傻了眼。


    從偷窺到做出決策再到就地取材發動突擊,未有一瞬遲疑,動作麻利雙目堅定如炬,也就在玲瓏眨了十幾下眼皮的功夫裏,火箭已擊碎瓶身。


    邱瑾瑜扔了箭,高喝一聲“動手”,便一躍翻窗而出。


    玲瓏一骨碌從榻上爬起來跳到窗前,隻見數名暗衛已不知從何處躍進了院內,將那三人團團圍住。


    方才邱瑾瑜的箭極精準的射中了瓶身,燃了油的巾帛燒得正旺。


    那一小團火離牛棚很近,許是崩飛的火星燃了草料,角落裏已閃動起了火光。


    邱瑾瑜吩咐道:“他們的毒蟲已散入這院子的牲畜窩棚裏,速速燒了!”


    說罷,才正色看向被暗衛包圍著的三人。


    “區區三人之眾,膽敢潛入本王封地,汙王妃聲名,若老實交待是由何人指使,本王許你們個全屍。”


    那三人中為首的是個眉目清朗的中年男子,雖已身入困境,卻未見慌亂,閉口不發一言,玲瓏暗覺不妙。


    剛想推門出去提醒邱瑾瑜,便被他提前安排的那位年少暗衛從天而降擋了去路。


    “王妃,王爺交待了屬下護您周全,眼下院中危險,王妃還是與屬下留在屋中罷。”


    邱瑾瑜見三人不語,又開口試探道。


    “雪峰山上,月苗族人,善驅毒蟲,可辨百草,不遠千裏來此,可是授意於魏國國君,妄圖毀本王與鳳陽縣主之婚啊?”


    男人的臉上的表情有所鬆動,露了破綻。


    邱瑾瑜冷笑:“魏國國土不大,思慮得倒是長遠,雍國才剛起了內亂,就開始憂心我夏兆國鐵騎一路南下打到魏國了?如此本王倒是可以讓魏國國君如願以償!”


    “拿下!”


    那男人緊抿下唇,他本無意招惹南梟王,隻想毀了這場聯姻,可不想邱瑾瑜竟洞悉了他們身份,還順勢猜到了國主給的密令。


    都說南梟王粗鄙暴躁,卻沒料到他竟全沒聽信流言,反倒做了假局親自候著他們自投羅網。


    那便不得不拚命了。


    絕不能讓南梟王以此為引,發兵南魏。


    玲瓏不得出門,心中焦急,見暗衛們要動手,隻能扒著窗框對著邱瑾瑜背影高喊了一聲。


    “小心他們用毒!”


    話音未落,在暗衛拔劍上前之際,那三人齊齊從懷中又摸出一個藥瓶,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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