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梟王大婚是舉城同慶的大喜事,定安城中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剛過巳時便開始有人燃鞭放炮,震得正在為玲瓏描眉的鵲兒手下一抖,畫歪了。


    鵲兒自覺闖了禍,捏著螺黛要跪,被玲瓏扶住。


    “擦了重畫就是了。”


    鵲兒到底是個沒伺候過正主的小丫鬟,玲瓏的頭發又滑又不怎麽夠長,綰了許久的髻也綰不好,急得鵲兒滿頭大汗,哭哭唧唧的罵自己。


    “鵲兒真沒用,若是誤了吉時,王爺莫不是要一掌拍死鵲兒了?”


    玲瓏也沒什麽法子,她自是不會做這些的,想了想說道。


    “你為我綰個簡單式樣的髻就好,今日就是做做樣子,王爺應當不會介懷。”


    磕磕絆絆的把玲瓏打扮好,鵲兒又忙忙碌碌的要去鋪床,嘴裏還念叨著。


    “今晚可就是王爺與王妃的洞房之夜了,我得把床鋪平整了。”


    係好帳簾,鵲兒一掀被子,怔了半晌。


    “王妃,您來月信了!這床褥得拿去洗了。”


    玲瓏對著個懵懂的丫頭也說不出口昨夜她與邱瑾瑜已經提前圓了房,便支使她去樓下那攤子東西裏尋來了個荷包,又去枕下摸了摸,才發現由兩人發絲所盤的同心結已不在原處了。


    是他拿走了?


    主仆二人麵麵相覷之時,樓下響起了人聲。


    “王妃,王爺命小人來問可準備妥帖了?吉時快到了。”


    鵲兒扶上身著喜服的玲瓏跟著來人出了別院,玲瓏頭上披著蓋頭,隻能瞧見腳下一圈的路,要過門檻還是要轉彎,都隻能靠鵲兒引路。


    小丫頭盯著前麵帶路的小廝,嘟著嘴小聲同玲瓏念叨。


    “還從未聽說過要新娘子自個兒走路去成親的,王府這麽大,蒙著頭也瞧不見路,摔了您可怎麽好。”


    蒙著臉走路而已,便是蒙著眼射中飛鳥玲瓏也有幾分把握,難不倒她。


    隻是鵲兒說的並不無道理,看來即便圓了房,邱瑾瑜也對她這位正妃不甚在意,連個步輦也沒遣來。


    “王妃到。”


    小廝通傳了一聲,玲瓏明顯感覺鵲兒握在她臂上的手指緊了緊,接著便聽見邱瑾瑜不悅的聲音響起。


    “怎麽來得這樣遲。”


    昨晚剛圓了房,再與他相見玲瓏臉上有些發燙,好在眼下有層紅布隔著,否則當真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鵲兒剛開口想要解釋:“王爺……”


    玲瓏在寬大的袖袍下握了握鵲兒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分辯。


    立於一旁的乘風眼珠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又看了看一院子大氣不敢出的禮官、樂師、府兵,上前說道。


    “王爺,王妃這身衣服繁重,又看不見路,從水榭那邊過來是要耽擱些功夫的。”


    今天這身行頭是禦賜下來的,邱瑾瑜今日穿上的時候也覺得厚重麻煩,看著蓋頭下她的頭上像是也戴了冠釵首飾,想來也是不輕巧。


    邱瑾瑜心下有些懊惱,昨日乘風倒是問過他王妃從水榭來祠堂路途遠恐是不便,邱瑾瑜還斜了他一眼說“難不成要本王背她來麽”?


    至於步輦那種東西,別說他南梟王府沒有,整個定安也尋不到一架,牛馬能拉車,人不該是幹這個的。


    乘風見王爺沉著臉色不說話,又接著打圓場。


    “王爺,吉時已至,該祭天地祖宗了。”


    邱瑾瑜這才嗯了一聲,揮了揮喜服的袖子,接過了禮官遞上的紅綢。


    玲瓏執過紅綢另一端時,見方才邱瑾瑜對乘風的話竟這般聽從,更加篤定了幾分之前心中的猜想。


    此前在雍國流傳的有關於南梟王的傳聞已經夠難聽了,不過倒是一直沒聽說過他的風流事,就連他帶領的義軍攻城掠地時,也不曾傳出過有染指婦女的勾當。


    原是因著他本就對女子不感興趣罷了。


    吉時到,外麵的鞭炮齊鳴聲更加聲勢浩大,一道驚雷似的炮仗在空中炸響,嚇了正在神遊的玲瓏一跳。


    感覺到紅綢的那端抖了一抖,被玲瓏攪得心裏別扭了一整天的邱瑾瑜煩躁的喝了一聲。


    “去把人都給我攆迴家去!誰若再燃那些個炮仗,就給我點燃了扔他們家屋子裏去,讓他們嘣個痛快!”


    郭昂領了命去辦了這差事,著人騎了馬敲著鑼傳了王爺的令,外麵街上沒一會就靜了下來。


    玲瓏與他並排跪在了祭台前,聽著宮裏派來的禮官念了禮文,無非就是些此乃聖上賜婚天作之合,把兩人誇了一通,祈願在王爺王妃治下,定安陰陽調和,風調雨順,萬物皆寧。


    即便邱瑾瑜再離經叛道,作為夏兆國唯一被授了封地的王,也要做全這些禮法,玲瓏原是一國太子,自然也對這些個流程熟悉得很,囉嗦且漫長。


    隻有鵲兒一個丫鬟為玲瓏裝扮,兩人忙得不敢歇氣,早上到現在隻喝了碗羹,玲瓏現下覺得饑腸轆轆,再加上昨夜沒睡好,已是有些頭暈眼花了。


    祭天時不遠處擺了顆鹵好的豬頭,幽幽的香味勾得她肚子咕咕直響。


    拜了祖宗再起身時,玲瓏眼前一黑打了個晃,身邊的邱瑾瑜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剛要說話就聽見玲瓏肚子咕嚕一聲叫。


    玲瓏臊得臉紅,隻能暗暗祈求他沒聽見。


    邱瑾瑜也沒說什麽,看她站穩了又鬆開了手。


    禮官這時又扯開嗓子說起了下一段冗長的禮詞,邱瑾瑜驀地開口打斷了他。


    “別念了,本王乏了,就到這兒吧。”


    禮官怔了怔說道:“王爺,這堂還沒拜呢。”


    邱瑾瑜不耐的提聲道:“本王父母早亡,王妃高堂亦不在此,拜哪門子的堂?”


    說罷用紅綢子拉著玲瓏就走了。


    一眾仆役跟在兩人身後,鵲兒和乘風也在其中,追趕兩位主子的步伐追得辛苦,鵲兒拉了拉乘風的袖子小聲問道。


    “這是要去哪?”


    乘風笑了笑:“拜過堂,自然是入洞房了。”


    鵲兒聽得紅了臉。


    紅綢那端的男人步履矯健,玲瓏看不見路,裙擺也沉重,跟著頗為吃力。


    走到廊下的台階處,邱瑾瑜才突然止住了腳步,玲瓏沒反應過來,一頭撞上了他的背。


    邱瑾瑜紋絲未動,玲瓏卻彈了迴去,腳跟踩上了裙角險些跌倒。


    感覺到腰上又被昨夜那雙始終鉗著她的大手握住,一陣天旋地轉,玲瓏感覺雙腳驟然離了地,紅蓋頭也隨著人的淩空而起蕩了蕩。


    隱約間又瞧見了邱瑾瑜揪著眉毛的臉,又俊又臭。


    邱瑾瑜把懷中人向上顛了顛,抱得更穩了些。


    “娶親做禮真真是麻煩,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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