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蘇一的家庭不至於如此淒慘貧寒,一切皆是源於蘇一的父親,那個臉上永遠都掛著笑容憨厚老實的男人,雖然沒有太過出眾的能力,但卻永遠都是蘇一心目中最親近的人,也是最信賴的人。


    蘇一的父親是在離家不遠的一家煤炭開采廠礦上班,雖然每日工作十三四個小時,但是每月五千多塊錢的豐厚工資,讓蘇父堅持了一天又一天。


    那年蘇一的母親還為蘇一生下了一個妹妹,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可惜蘇父在一場地下工作勘探中偶遇塌方,一行五人,四人當場喪命,蘇一父親年齡最小,工作經驗尚淺,走在一行人身後,塌方時,因躲在四人周圍身下,才得以苟且殘喘,在後續的廠內救援中,幸得施救,僥幸存活。


    塌方五人遇難,隻有蘇父得救,其餘四人紛紛不幸離世,除了一位孤苦獨居的老者沒有獲得賠償外,三人或多或少都得到了死亡撫恤賠償,就連蘇父也獲得了一個月的額外補償,原因無它,隻因老者家中隻剩一條枯瘦相依為命的大黃狗和一個幼小的孫女,沒人能替他領錢,也沒有人能花掉這份錢。


    蘇父在遇難時曾答應過老者,幫其照顧他的孫女和大黃狗,保它能夠溫飽。


    蘇父為沒有進行賠償的老者索要賠償時,不但遭到譏諷,還遭受非人毆打,導致雙腿殘疾,左手斷指三根,身上傷痕,疊疊重重,讓人觸目驚心。


    其後家中拿出僅有的積蓄為蘇父進行治病,可蘇父不忍拖累家庭,以鈍刀自刎而死,蘇母捂著蘇一的眼睛,不忍讓他多看一眼。


    蘇父死後,蘇母和尚不懂事的蘇一商量,說要送掉女兒,讓他去一個更好的家庭,最起碼比現在的家庭要好,能吃飽穿暖不餓肚子。


    在當時的蘇一看來,母親就是嫌棄妹妹,為此置氣,兩個月沒有理睬母親,不言不語。


    蘇母深知以現在的家境與能力不足以養育尚在繈褓的女兒以及看著的孫女,便買了車票,去了省城,在居民區裏轉了又轉,為兩個孩子物色好一戶人家,將剩餘的錢買了粉乳塞在女兒的被褥中,還將蘇母結婚時買的銀色遊鳳銀鐲放在了被褥中,狠心拋棄在蘇母選好的人家的門口。蘇母就藏在一旁靜靜的守著望著,直至屋內主人發現門外凍得通紅的二人後將其二人邀進屋,徘徊數日才放心離去。


    往後時日,蘇一時常在夜晚聽到母親夢中唿喚妹妹的名字,也時常看到母親在一張佛相前,久跪不起,口角呢喃細語,突然那麽一瞬間,蘇一好像懂了蘇母的不易。


    沒了經濟來源的蘇母,卻要養育三個茁壯待哺的孩子,對於她而言,著實辛苦,難以負擔。


    後來蘇一是這樣安慰母親的,省城有錢人多,他們吃的也很豐盛,一杯咖啡一百多呢,一個烤鴨七八百,奢侈的很,這點小錢根本不在乎,而且他們都很有素質,有素質的人是不會見死不救的,妹妹一定會遇到一個好人的,他一定能過上更好的生活,起碼比咱家現在的生活強,能吃飽穿暖。


    至於蘇父的葬禮,則很是簡單,蘇父是孤兒,自然找不到長輩,蘇母的父親母親也因戰亂早早離世,也是尋不得一位兩位長輩出席操辦。蘇母便與蘇一協商,說是將蘇父火化,一來家中沒有多少錢財可以用來置買墓地棺槨等喪葬之品,二來可以將骨灰供奉在家中,以解思念之疾,三來也可以祈求蘇父庇佑,尋求精神慰藉。


    年值十三歲的蘇一聽到爸爸可以庇佑母親與自己,便爽快的答應了。


    火化那天,蘇母撿了很多的木材搭在蘇父屍體下麵,一把火點了下去,熊熊烈火,灰絮隨風起舞,木柴的炸裂聲時不響起,天灰蒙蒙的,蘇一的心情也是灰蒙蒙的。


    蘇一記得當時幼小的自己沒有掉過一滴淚,可是看著母親跪在父親的靈牌前,卻忍不住的抹眼淚。


    許久,一層泛白的灰燼在風中肆意遊蕩,蘇一取了一個罐頭瓶遞給蘇母,蘇母取中間骨灰裝入瓶內,祭奠在家中,作罷。


    “小安,想什麽呢?飯好了沒?”


    蘇母一進門看見坐在電煮鍋旁的發愣的蘇一,柔聲問道。


    “媽,好了,飯已經可以吃了,我去叫蘇祈一起吃飯。”


    “好。”


    蘇一與蘇祈住一個房間,蘇一推門進去,看到熟睡的蘇祈,鼾聲輕響。


    蘇一輕輕扶了扶蘇祈,說道“小祈,飯熟了,和媽媽一起去吃飯吧,就等你了,小祈...小祈...”


    蘇一見蘇祈依舊熟睡,便不再做打擾,為蘇祈把被子蓋好,默默出去了。


    蘇一坐在飯桌上,一邊吃飯,一邊想著蘇祈到來的那年,洶湧的記憶再次襲上心頭。


    蘇母送走妹妹時是夏天,而同年冬天,蘇祈便是在一隻流浪貓的帶領下,來到了蘇一家中,至此成為其中一員。


    那是一個略顯溫煦的冬天,蘇母一如往常在當地附近的一個畜牧場上班賺錢補貼家用。蘇一因家中貧寒無力支付學費,無法上學讀書而整日蜷縮在被窩中艱難度日。


    “喵喵喵......”


    蘇一尋聲望去,隻見一隻橘色的小貓,腹白背黃,四足似踏雪,朱唇斂毛,足相應掩,目瞪而瞳豎,大聲的對著蘇一叫嚷著。


    蘇一見那橘貓生的可愛,心生喜愛之情,便出門與它互動玩耍,奇怪的是,小貓並不害怕蘇一,甚至還與蘇一格外的親近,撒嬌似的躺在地上蹭著脊背,露出腹部雪白的絨毛,好像是在要求蘇一給它撓癢癢似的。


    蘇一伸手在小貓的脖頸上抓癢,小貓雙眼微眯,脖子伸的老長,滿臉享受。


    喵......


    許久,小貓起身踱步進屋巡視一周,便喵喵喵的叫喊著走了,一邊走一邊迴頭看向蘇一,見蘇一不為所動,鼓足力氣呲牙一聲長喵,蘇一不明所意,轉頭正欲迴屋再睡一個迴籠覺,便被小貓咬住褲腿,揪著離開了院子。


    小貓帶領著蘇一來到一個隱秘的地方,隻見有一個小孩被床褥裹得的嚴實,隻留一個拇指大小的孔洞,以供喘息,渾身動彈不得,在寒風中凍得哇哇大哭,聲音極其響亮。


    蘇一用手指指了指哭喊的孩子,又指了指自己,似問小貓,讓我救他嗎?


    小貓舔舐著手掌,再沒有給蘇一更多的肢體語言。


    蘇一雖然不是很懂為什麽,可是以現在的家庭條件,母親與自己生活都極其艱難,怎麽可能在養一個呢,不然又怎麽會把自己的親生妹妹送給他人。


    蘇一蹲下身搖了搖頭,對小貓說著自己妹妹的遭遇,訴說著家庭的艱難,母親的不易,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悻悻離開。


    蘇一迴家後,向母親講著當日橘貓的聰明與機靈,如何帶蘇一去看被遺棄的嬰兒,如何詢問蘇一能否養此小孩,蘇一自顧自的講著。


    蘇母聽到被遺棄的嬰兒便心中一緊,想起了自己送走的女兒,莫名傷感。


    啪啪啪


    夜晚窗外的風肆意的摧毀著大地的一切,院落裏用來禦寒的棉門簾被掀的老高,隨風亂擺,惡狠狠的敲打著木門與牆壁,時疾時緩。


    讓年紀尚小的蘇一心中害怕,疑鬼怪出沒,說話的聲音也放輕放緩了許多。


    也讓蘇母的懸著的心隨著棉門簾的敲打下沒來由的一驚一驚的,臉上擔憂之色也是越發嚴重。


    風吹打在門上的聲音,也吹打在蘇母擔憂妹妹的心坎中,蘇母擔憂心中的妹妹,也擔心那個被遺棄的嬰兒凍死在這寒冷的夜晚,畢竟他兩都是苦命的孩子。


    蘇母始終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她在想,若是自己的女兒這般被人無視,那該多麽的無助啊,越想越難受,越想越心慌。


    “蘇一,帶媽媽去找找那個嬰兒吧,這麽冷的天,一定很煎熬吧!”蘇母神色擔憂焦急說道。


    “好。”


    蘇一起身,披著一張被子便從屋裏走了出來,示意母親也一同披著,以禦嚴寒。


    在蘇一的帶領下,兩人到達了嬰兒被遺棄的地方,隻見嬰兒香香的睡著,褥角被吹開,一旁的橘貓臥在被吹開的被褥旁,替嬰兒抵擋著嚴寒。


    喵......


    小貓看見蘇一,開心的大叫著,伸展著懶腰,風將它的毛發吹的炸裂開來,慢悠悠的走到蘇一的身旁,用腦袋蹭著蘇一。


    蘇母急忙上前用床褥重新將嬰兒裹的嚴實,抱在懷中,口中念叨著,寶寶乖,不怕不怕......


    迴家的時候,小貓也跟在後麵,直到蘇一家門口,蘇一蹲下身對小貓說道,“你要不要也來我家呢?”


    小貓點點腦袋,喵的一聲,便竄進家中,躺在地上打滾,感受著夜晚室內的溫暖。


    蘇一好奇的打量著被褥中的嬰兒,肥碩的腦袋,蓮藕般胖嘟的四肢,紅潤肥厚的嘴唇,漆黑的眼睛中能看到蘇母姣好潔淨的麵容,不哭不鬧,滿是好奇。


    蘇一好奇的觀察著嬰兒,嬰兒也好奇的打量著蘇母與家中的一切。


    睡覺前,蘇母用筷子沾了些許米粥滴在嬰兒嘴裏,然後將其放在自己小肚上,雙手攥著嬰兒冰冷的手腳,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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