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縣蘇政府保衛局段兆先與紅三十三軍敵工科長領著兩名警衛人員喬裝成遊擊隊員進入鄒宜九房間說明來意後,心裏雖然吃驚,但仍然坦蕩地接待來人。


    經段兆先介紹了敵工科長丁一將的身份後,丁科長對鄒宜九客氣地說:


    “鄒副主席,請你談談鄒傳宗,外號鄒二毛子的情況和社會關係。”


    “段局長,丁科長,你們不會懷疑這內奸是我吧?”一聽這話,鄒宜九覺得很冤枉。


    “不是,鄒副主席。你對黨和紅軍的忠誠,王軍長、周主席都知道。如果你真是內奸,就不會深夜給我們報告如此重要的情報,我們今天也就不是以這種方式和你談話了。”段兆先局長連忙解釋。


    哦,是這樣,鄒宜九終於放下了心。


    黃楊村的山道上,二竹埡鄉蘇副主席鄒宜九背著駁殼槍,在兩個手持梭鏢的遊擊隊裝扮的人跟隨著,大搖大擺地進了村蘇主席賀夢元家。


    聽家裏人喊叫,說鄒主席來了,要落實籌集軍糧的事,正在地裏幹活的賀夢元一身泥土,背著一背兜早熟的二黃(早熟的一種老品種玉米)苞穀棒子迴來了。


    迴到家的賀夢元一見鄒宜九副主席帶了不認識的遊擊隊員,還以為來人是區或鄉遊擊隊的,但一聽鄒宜九介紹了二人身份,他心裏一下就明白了。


    稍事歇息,賀夢元背著支步槍,在前麵領著三人走出門,去串戶。


    走到農戶院壩,賀夢元就張開喉嚨喊:


    “張正順,鄒主席帶人來催軍糧了,你家趕緊作準備。”


    “馬運來,要交軍糧了,準備好了嗎?”


    “張大成,你家人口多,交軍糧的數目不小,早作準備哦。”


    邊喊著,等被喊叫的人家都迴應後,他又帶著三人向另外的農戶人家走去,邊走還邊和地裏幹活的人熱情打招唿。


    一路走走停停,走到了後山腳單家獨戶的一戶人家,是一排三間木架茅草房,傍右不遠,還有兩間茅草蓋的豬圈。


    “鄒宜明,在家沒?”


    還在地壩坎下,賀夢元就大聲唿喊。


    接著地壩上傳來狗的狂吠聲。


    “在,在家呢。鄒主席,稀客,快進屋喝碗稀飯。”不大一會,被賀夢元叫鄒宜明的人左手中端著一個很大的土碗,右手拿著一雙竹筷子,到了地壩邊,看見是鄒宜九後就忙招唿,還轉頭喝住了正吠著的看家狗。


    “老鄒,你家裏人呢?我和鄒主席來給你們打招唿,要交軍糧了,紅軍按價給錢,你們要作好準備。”賀夢元熱情地介紹。


    鄒宜九副主席是鄒宜明的本家,當然更是認識,看著後麵兩個人麵生,但一看穿著山裏人的衣服,拿著梭鏢,自認為是鄉裏遊擊隊的人,也沒引起他的特別注意。


    “鄒主席來了,稀客稀客,快屋裏坐。支援紅軍打匪兵,是應該的,說什麽錢不錢的?”他忙著招唿已走到地壩中的人。


    “嫂子和小娃子不在家?”鄒宜九看似隨意地一問。


    一聽問這個,鄒宜明明顯臉色不對勁。


    但隨即他就迴答,說娃和娃他娘到陝西走親戚去了。


    邊說話,一行人走進了鄒宜明的家。


    一進屋,手拿梭鏢的兩個人,突然一下散開,就迅捷去各房間裏看了看,然後走出來,對鄒宜九點了點頭。


    “鄒宜明,這是縣裏保衛局的段局長,你通匪的事犯了!”鄒宜九突然板著臉對鄒宜明輕喝道。


    咣當,鄒宜明手中端著的土碗落地,碎成幾塊,稀飯潑了一地,他整個人如篩糠般抖了起來。


    “鄒主席,我冤啦!我婆娘娃兒的命在人家手上,我沒辦法呀!”一副老實巴交相的鄒宜明忍不住哭嚎了起來。


    “嚎什麽?想大聲嚎著給土匪報信?”鄒宜九輕聲駁責道。


    夜裏十點左右。


    有兩個身挎駁殼槍的人,由四個背著步槍的人護衛著,在鄒宜明兒子鄒傳宗的帶領下,沒用任何照明工具,從他屋左側進入山林,一路向著馬鞍嶺方向摸去。


    那兩個背駁殼槍的人,稍矮胖的那人就是寒安寺鄉民團團長陳府德,另一個高長大漢的人是曾經殺過陝軍副官王福九,搶了大批槍支彈藥和物資的陳開誌匪頭目。


    他們二人在手下人的護送下,從寒安寺的界嶺,繞道陝西,從人跡罕至的大山中走進周達山在黃楊溪的聯絡點鄒宜明家,然後趁天黑,由鄒二毛子引路,去馬鞍嶺山埡塘與周達山和陝西來的各股匪頭目相見,商討在任河區內對共產黨各蘇維埃政府的襲擊。


    所有人都是土匪出身,對於摸黑翻山越嶺,自然都不在話下。


    沒過多久,鄒傳宗就帶他們摸到了上馬鞍嶺的那峭壁路段處。


    “兩位瓢把子大爺,在這裏稍歇歇,上麵這段路很不好走,要請下腳小心些。”鄒傳宗輕聲對他身後的人囑咐。


    於是眾人停下,恢複體力。


    “鄒小哥,你是周團總的手下?這麽能幹,是周團總的得力幹將吧?”黑暗中,陳府德問。


    “陳團總,我雖算不上周團總的大將,但他誇我精細膽大,還做事把穩,對我也很看重,讓我在他身邊效力呢!這次讓我來招唿兩個瓢把子大爺,我很是上臉,還請在周團總麵前幫我說上句話,也給我個隊長當當。”鄒傳宗真的是個比猴精的二毛子,這時就隨勢巴結著二人。


    “放心,我和我們陳團總也稀罕精靈(機靈的意思)的兄弟,不會對不起你的辛苦。”陳開誌也開了腔。


    “小哥,那鄒老漢真是你親爹,不會靠不住吧?”陳府德突然問。


    “放心,放心,那是我的親老漢(爹),絕對靠得住,就是有點膽小,還是我向我們團總出了個主意,把娘和小弟帶到陝西麻柳去控製著的,所以就更沒問題了。”鄒傳宗打著包票。


    “那我怎麽聽你叫他叔?”陳府德又問。


    “哦,是這樣,我媽之前生了兩個姐都沒長大就死了,我生了後,又怕我養不大,就把我過繼給叔,所以我把叔叫爹,把爹叫叔了。”鄒傳宗一番解釋。


    一聽這些話,陳府德、陳開誌對鄒二毛子更刮目相看了。


    歇夠了,還是鄒傳宗在前麵引路,一行人緊緊跟著,把槍背在背後,手足並用,向上爬去。


    王立波師長(團長)接到鄧明祿派人迴去的報告,禁不住以手加額,暗自慶幸:自己心中的這根毒刺,終於被發現了。


    隻要被發現,就會有應對,就會下狠手把它拔出來。


    但現在敵情尚不明,那裏到底潛伏的是誰的人馬,人數多少,裝備如何,戰鬥力強弱,都還是些未知數,更重要的是,敵人在什麽時候,采取什麽行動,均不得而知。


    所以,他在向軍長王維舟報告了情況後,立即讓送信的遊擊隊員與偵察連二排排長石中建,裝扮成挖藥人,明著不帶獵槍,更不能帶步槍,而是暗攜駁殼槍,趕迴去,傳達軍部命令,要鄧明祿準確摸清敵情,隨時報告。


    日頭已到中空了,太陽很毒,早把露水曬幹,伏在樹底下的戰士還感覺蔭涼,可伏在草叢和灌木中的人早就揮汗如雨。


    但是,埋伏下來的人卻紋絲不動,連蚊蟲在臉上、手上叮咬都不伸手搔動一下。


    時近中午了,不但山裏獵人、挖藥人都會在山裏活動,有可能引起蓮花池上所潛伏人的注意,所以鄧明祿暗傳命令,不準出現任何聲響。


    但從埋伏到這裏後,所有人都沒喝過水,吃過東西,如今又埋伏在悶熱的草叢、灌木中,將會讓大家中暑、脫水,影響戰鬥力呀。


    麵對這個惡劣的情況,鄧明祿營長心焦如焚,但卻無計可施。


    “鄧營長,這樣下去不行呀,這山中夜裏真涼,白天真熱,如果不吃不喝就這樣下去,誰也扛不住。”身旁也渾身汗濕的肖光才輕輕對鄧明祿耳語。


    “是呀,可又沒什麽辦法呢。”鄧明祿很無奈。


    “我有個辦法。從這裏順這山坡後向後退,有個好地方可藏人,這裏隨時留幾個細心的人看著就行。”肖光才建議。


    “真有這麽好的地方?不會影響這裏的行動吧?”營長不太放心。


    “從這裏悄悄順坡後退,蓮花寨上根本看不到,而且來去不遠,有情況,三五分鍾就能到,絕誤不了事。”肖光才打著包票。


    “那這樣,我和幾個潛伏哨在這裏先盯著,你帶其餘人去,絕不能露餡。讓大家歇歇,抓緊時間喝水吃東西,然後派人來輪換我們。”鄧明祿營長下了決心。


    隨即,從他身邊開始,左右分別悄悄傳達命令,讓部隊悄悄沿山後坡退走,聽遊擊隊肖光才隊長安排。


    肖光才真算這裏的活地圖,原來就在這山根下有一條清溪流過,溪流對麵山崖二、三米處有一個掩在樹林中的天然大溶洞。


    溶洞寬大幹燥,冬暖夏涼,又十分隱蔽,在那裏住上個三二百人,隻要不打槍、打炮或打狂打跳,外麵的人不進入洞口附近,絕無人知曉。


    肖光才隊長在前麵帶路,一排長帶著退下山梁的人緊隨其後,不一會,從樹林中就退到了山底小溪旁,肖光才走到溪邊蹲下,彎腰用手掬水在手,不住喝了下來,喝完後還捧水抹了抹臉。


    肖光才一示意,有五六個戰士持槍四周警戒,其餘人就去喝水、洗臉。


    清澈的溪水讓戰士們一下涼爽透了。


    喝了水的戰士忙又去警戒,剛才警戒的戰士才忙來到溪旁飲水。


    “大家喝完水,就跟我走,別長時間在這河邊,當心被入山的人發現。”肖光才輕聲說了說,就帶頭向自己熟悉的溶洞攀沿而去。


    眾人迅速跟進,一起進入了溶洞。


    這溶洞離溪河邊不高,四周被大樹遮掩,不走近,根本不知這裏有這麽一個巨大的溶洞。


    進入洞內,洞底比洞入口下陷約一米,洞頂穹隆,倒垂著奇形怪狀的鍾乳石,洞寬約二十餘米,洞底平整,散布著許多鍾乳石凳、石台、石床。


    一見溶洞,一陣清涼,所有人都神清氣爽。


    “肖隊長,這溶洞很深嗎?會不會有複雜的情況?”一排長常成明謹慎地問。


    “常排長,放心,這溶洞一直向裏延伸,裏麵有很多漂亮精致的石柱石室石廳,我之前打火把進去過幾迴,但沒探到底,不過也沒什麽危險動物存在。”肖光友介紹著。


    常排長放心了,他命令道:


    “一排一班,在洞口兩側安排警戒,其餘人原地休息吃東西,十分鍾後一排二班和我一起前去替換鄧營長他們。”


    戰士們四下散開,各自找石凳石台石床坐下,開始吃幹糧。


    常排長還勻了不少吃的讓肖光才和兩個遊擊隊員填肚子。


    “還有,大家喝水不用下河去,這溶洞左邊那凹進去的地方有一個小水潭,水很好喝的。”肖光才邊吃東西,突然想起這事,忙口齒不清地介紹著。


    鄧明祿營長和分布在各點的潛伏暗哨,一眼不眨地盯著蓮花池方向那唯一的路徑。


    但上麵沒任何動靜。


    突然,自己後邊有人從林中摸了上來。


    鄧明祿和身邊的人大吃一驚,趕緊拔出槍,對準聲音方向。


    來人越來越近,鄧明祿他們越來越緊張,他把左手食指放聲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左右一指再一繞。


    兩邊的戰士立即放下步槍,拔出刺刀,從左右兩邊悄悄散開,準備對來人突襲。


    等下邊的人一冒頭,大家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肖光才帶著一排長和四個戰士爬了上來,要替換他們。


    營長和留下的戰士確實也有些支持不住了。


    他把挎在胸前的望遠鏡遞給一一排長,對他說:


    “你們千萬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還有,注意那崖頂部向外傾斜的位置,我剛才發現那樹搖了幾搖,懷疑那裏也有人在觀察下麵。”


    一排長頷首領命,讓其他戰士用樹枝葉做好偽裝,輕輕地換下了潛伏人員。


    昨夜子時,陳府德、陳開誌等人準時到達馬鞍嶺山埡塘,與周達山、朱二八等人匯合。


    會聚後,召開了所謂的川陝反共聯盟大會,推舉周達山為行動總指揮,並決定三日的子時,馬嶺山的人馬與寒安寺的人馬同時對計劃區域展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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