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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趙天峰副營長一番威懾、勸誘,讓甘亞堂無奈承認貪汙、搜刮民財的罪款,並簽了認罪書,這下對付各鄉、保、甲長們,就是小菜一碟了。


    最後,所有人都簽了貪汙公款多少鋼洋、搜刮民財多少錢,多少煙土認罪書,並答應在五日內全部退繳贓款。


    甘亞堂如果傾其所有,要繳鋼洋十萬塊,煙土五十斤,本也沒什麽難事。


    但這卻不是個省油的燈,要自散家財,無異於在他身上割肉,於是他動了個歪心思。


    當日被放迴家後,他讓自己的大老婆取出一萬鋼洋、煙土二十斤,派自己的心腹連夜悄悄送到保安軍軍營駐地求見陳崧如營長,但陳崧如沒現身,還是趙天峰副營長出麵,爽快地收了錢和煙土。


    見趙副營長收了禮,送禮的心腹才悄聲對他低語:


    “趙營長,這是甘區長送給陳營長和趙營長的一點茶水錢。甘區長說請趙營長辛苦一趟,他在家略備了薄宴,請您賞光,還有要事相商。”


    趙天峰絲毫沒推讓,點頭應了。


    甘亞堂陪趙天峰酒足飯飽,才對他說:


    “趙營長,兄弟家境不寬,加之才當區長沒幾天,這贓款數目不小,實在是拿不出來……”


    “甘區長,你這是想就地還錢?”趙天峰不快地問。


    “那哪能?這款我不會少一個大子,隻是家裏實在湊不出,倒是家裏佃戶、租戶還欠我不少錢,我想……”甘亞堂小心翼翼地看著趙天峰。


    “我們追繳的是錢,管你錢從哪來?你去殺人放火,偷來搶來,關我們什麽事?”趙天峰懂了甘亞堂的意思。


    一聽這話,甘亞堂一下心落到肚子裏:


    “隻是這些欠錢的人都是刁民,我現在手下無一人一槍……”他麵有難色。


    “沒事,你要退贓款,那些刁民欠你錢不給,也就是欠的贓款。誰不給,你吱個聲,我和陳營長會派人派槍去幫你催收。隻是動兵要吃要喝……”趙天峰話裏有話。


    “這個放心,我另付二萬鋼洋軍費,隻是要從下邊收起來才有。”甘亞堂慷他人之慨。


    第二天,就有保安軍士兵,拿著甘亞堂開具的欠款名冊,上門收款。


    這些花名冊中都是甘亞堂家土地耕種的佃戶和街麵房屋、店鋪的租戶,花名冊上的名字有百餘人戶,欠款數額總數高達鋼洋二十萬塊,煙土一百餘斤。


    保安軍士兵以一個班為單位,分別在任河場鎮及各鄉分開行動。他們找到花名冊上有名字的人家,就照單一念,要收欠款若幹、煙土若幹。


    所有佃戶、租戶均如晴天霹靂,那甘亞堂家曆來強勢,誰敢欠他的地租房租?這筆所謂的欠款,純屬無中生有呀!


    佃戶、租戶不承認欠款,保安軍士兵翻臉了:


    “你們甘區長欠的是要追繳的贓款,你們欠他的錢,現在就是欠的贓款了。不交,那就是與國民政府和保安軍作對!”


    隨即就有士兵把戶主抓起來,拉到人多的大院子吊起來,一陣槍托砸、扁擔砍,打得個半死,直到家裏人如數交了錢才完事。


    任河街上的房子、店鋪租戶也被逼得雞飛狗跳。


    租戶的租金,每次都是先交清了租金,才能使用房子和店鋪,每逢租期一到,隻要敢少甘亞堂家半塊鋼洋,立馬會被人攆了出去。


    麵對這突然出現的欠款、欠煙土數目,都感到莫名其妙:自己何曾欠過東家的錢?而且多的上千鋼洋,少的也二三百,還有幾斤、十幾斤、幾十斤不等的煙土,這不是敲竹杠嗎?


    於是所有人都一既否認這筆無中生有的欠款。


    住在街上的租戶,大多是有點見識的,更有膽子大的,他們據理力爭:要讓甘家拿借款、欠款、欠煙土憑據,還有人嚷嚷要去縣裏告訴,讓縣長主持公道。


    “這個花名冊就是你們甘區長親自寫的,這就是憑據。他堂堂區長還會誣賴你們不曾?現在你們甘區長犯了事,要退贓款,你們欠他的,就是欠國民政府的,你們去找縣長告狀,誰愛去,誰去,但必須把錢、煙土如數交了才走得脫人。”帶隊的排長郝成虎告訴眾人。


    “這是什麽道理?甘區長犯事要退贓,那應該用他的錢退,我們又不欠他錢,憑什麽讓我們當冤大頭?”家在柏樹鄉,為做生意租甘亞堂家店鋪開了個雜貨店的樊紹聰店主出頭反駁。


    “是呀,軍爺,你們來錯了地方,找錯了人,要收錢,就去甘區長家的庫房,錢和煙土多得搬不完。”另一個叫胡學林的微胖男人也站出來對那排長說,他是寒安寺鄉的人,也租甘家一個店麵,專門做生漆、漆臘油生意,當然也販賣鴉片(煙土)賺點過河錢(即賺差價)。


    “媽的,欠國民政府的退贓款,還他娘的嗶嗶屁話多。看來,不給你們來點硬的,你們還真不知馬王爺生了幾隻眼!”帶隊排長翻臉了,掏出手槍,朝天一舉,乒、乒、乒打了三槍。


    趁眾人驚愕之際,他大手一揮:


    “統統抓起來!”


    周圍持槍的士兵唿啦一下子擁上去,兩人抓一個,一頓槍砸、腳踢,把出頭說話的二個出頭鳥放倒在地,並用隨身帶的麻繩五花大綁起來。


    隨即,不管二人滿頭滿臉的鮮血,將二人拖進了區政府中一間木板房內,像扔破麻袋一般扔了進去。


    一時半會,凡租甘亞堂家房屋、店鋪的人,全被保安軍抓到了同一間房裏。


    在抓的同時,保安軍士兵告訴被抓人的親屬:


    “趕緊繳足錢和煙土,就放人。不繳的話,就等著收屍吧。”


    這一下,所有家屬趕緊賤賣貨物,找親戚朋友挪借,交錢贖人。


    到了半下午,有幾個家境還可以的人,終於如數繳了鋼洋和煙土,就領迴去了自己的當家人。


    可不少家庭,無論怎樣也湊不齊。


    這些人就遭老罪了,全部關在那屋裏,不準送飯送水,連拉屎拉尿也不準出門,還個個都挨了一頓胖揍。


    一時間,整個任河區場鎮鼓噪起來,特別是傳到區內唯一那個縣參議員王耀普耳中,他覺得太不可議了。於是在隔天一早,就讓人用滑杆抬著,由兩個背駁殼槍的家丁護衛,從葫蘆頭鄉王家大院到了保安軍駐地。


    陳崧如知道這個王耀普不僅家裏是大地主,上過黃浦軍校,是蔣委員長的正牌學生,因不願帶兵打仗,就迴家呆著,但有很深的軍方背景,連不少軍長、省長都視為座上賓,縣裏請他出任縣參議員,就是想以他為靠山。


    這可是個誰也得罪不起的人,連川、陝兩省大小股匪都不招惹他和他一大家子,也不眼紅他家偌大的家財。


    在任河區或縣內不少地方,由王耀普手寫的字條寫明銀錢數目,蓋上私章 , 就可以當鈔票流通。


    所以,陳崧如一臉熱情地接待了這麽大人物。


    讓土兵恭恭敬敬地奉上好茶,陳菘如對坐在自己營部的王耀普很是客氣:


    “王參議前輩有什麽事,派人吩咐一下,陳菘如照辦就是,怎麽敢勞動您老。”


    王耀普不胖不瘦,不像個讀過軍校的,反倒像個飽學的儒士,他比陳崧如大不了幾歲,但陳崧如還是稱他前輩。


    “陳營長正忙大事,本不該打擾。可有人反映保安軍正催收各佃戶、租戶的欠款,純屬子虛烏有。陳營長是做大事的人,總不會為甘亞堂胡亂攀咬的這筆冤帳而讓軍長、省長大人找你算帳吧?”王耀普一針見血。


    陳崧如心裏一驚:自己可以不把縣長大人放在眼裏,可眼前這人可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自己在他麵前,連螞蟻都算不上,他要是在軍長、省長大人麵前提上一嘴,那自己這個小小保安軍營長就會有滅頂之災。


    於是他忙陪笑臉:“你老明鑒。這事都是手下辦的,我也不知詳情。我馬上把人放了,再查明實情,一定秉公辦理。”


    果然,當天,被抓的所有人都被放迴了家。


    眾人都以為過了關,可是第二天保安軍又上了門。


    這迴他們不說佃戶、租戶欠甘亞堂的錢了,而是說甘亞堂把土地、房屋、店鋪十年的租賃費抵交保安軍作退贓款。凡要租用房屋、店鋪,佃租耕種土地的,一次按之前的數目交齊租金,買迴十年租賃權,期限內不再交。如不交者,立即走人,保安軍另租他人。


    保安軍還分別告訴眾人,給三天時間,要麽交錢,要麽搬走,三天後既不交錢又不搬離的,就要依軍法處置。


    由於王耀普出了麵,保安軍就不敢再汙賴大家欠錢、欠煙土了,而且還放迴了被抓的人。


    這次保安軍改為收租金,聽起來是名正言順,但甘家早已收了一年租金,還每戶收了不少押金,現在租期沒到,估計保安軍也不敢動粗吧,不少人心裏這麽想。


    所以,大家都不準備交,而是統一意見,要麽甘家退租金、押金,大家馬上走人,要麽租期到了,保安軍愛租給誰租給誰。反正一次交這麽多錢和煙土,抵十年租金,都不劃算,再也不會續租了。


    轉眼間,三天到了,但沒人去如數交錢。


    一大早,保安軍好幾十人出場了。


    他們全副武裝,不但背著槍,還帶著不少的麻繩、有的還提著鬼頭大刀,全部殺氣騰。


    還是前日帶隊那排長郝成虎,領著五六個士兵,來到樊紹聰店鋪。


    “樊紹聰,三天期限到了,給句話吧,是交錢交煙土,還是走人騰店鋪?”排長問樊紹聰。


    “排長,我這店鋪,還是過年前就交了租金的,現在還沒到期。等到了期,我租不起了,就搬走,不會誤排長你們的事。”樊紹聰客氣地說。


    “啪……”郝成虎身旁的一個矮胖的士兵,揮手就給樊紹聰一個重重的耳光,口中罵道:


    “媽那個巴子,問你交錢還是走人,你他媽屁話還真多。”


    樊紹聰被打得口腔出血,還吐出兩顆帶血的牙齒,疼得捂住臉呻吟。


    “真是他媽的不開眼,給老子吊起來示眾!”排長下令。


    五六個士兵一擁上前,按翻樊紹聰,雙手雙剪,綁了起來,就吊在店鋪前簷下白水柱上的橫穿方木上。


    樊紹聰懸吊半空,隨著掙紮,身子蕩來蕩去,另兩個士兵,提起槍,就嘭嘭往他身上一通亂砸。


    樊紹聰一陣淒厲的慘叫,可士兵根本不停手。


    “大家看看,這就是不交錢也不騰房的人的下場。看還有哪個不怕死的,隻管硬氣下去!”那排長郝成虎對著旁邊的人眾,惡狠狠地威脅道。


    凡是租房租店鋪的人見狀,都心驚膽跳,趕緊快步走了迴去。


    “排長,排長,求你放了當家的,我們馬上搬,馬上搬。”從樊紹聰雜貨店裏走出一個女人哭著求情,她是樊紹聰的老婆。


    “你趕緊騰房,什麽時候交了房,就放人。”郝成虎毫不留情。


    隨即他對士兵命令:


    “繼續打,不要停,隻要他扛得住,這店鋪花個三五天時間騰完都沒關係。”


    兩個士兵聽令,嘭嘭嘭砸個不停。


    沒幾下,樊紹聰就暈死了過去。


    “老總,這房一時半會也騰不了,再打,當家的就死了。”那女人跪地連連叩頭。


    “已給了三天時間,還不夠你們搬?這會又來裝死?”排長冷冷地問。


    “那我們馬上交錢和大煙膏子,求你放了他吧。”樊紹聰妻子知道丈夫命在傾刻。


    “那你趕緊去拿錢嘛,再耽擱,人都沒了。”旁邊有好心人忙提醒道。


    樊紹聰妻子忙爬起來,跌跌撞撞進了房裏,馬上抱出一個木錢箱,交在排長手裏,又進屋去抱了個土法燒製的小壇子。


    “排長,這是我們所有的錢還有煙膏子,你老先收著,不夠的,我們立即想法,下午就交上,求你先放人吧!”女人可憐巴巴的。


    郝成虎排長一揮手,士兵就停手了。


    “還差多少?”排長問。


    “那裏是八十七個鋼洋,煙膏子是5斤。”樊紹聰老婆忙答。


    “煙膏子夠數了,鋼洋還差一百二十三個。這下饒你們一迴,天黑前交不起下差的錢,就試個鋼火(厲害)看!”郝成虎說完,帶著士兵走向下一家。


    眾人七手八腳放下已暈死過去的樊紹聰,幫忙抬進屋內。


    有腿快的就忙跑去請來在場鎮下方開醫館的李一針來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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