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世昌率東軍營將陝軍孫傑團攆走,進入任河區駐紮下來,通過了解,才知道這裏被孫傑軍和土匪禍害得慘不忍睹。


    區長(兼團長)胡鬆廷是國民政府首任區長,他也雖貪財,手段也毒辣,但他是本地人,更知道要吃魚,首先也要養魚,更不能做殺雞取卵之事。


    所以一穩定下來,他就攜重禮去拜會賀世昌,商討穩定局勢,恢複商貿及生產的大計,更重要的是要和他搞好關係,借他的兵勢,讓盤踞在各個山頭的遠近大小土匪偃旗息鼓。


    而賀世昌,也是梟雄之輩,他強勢、霸道,但他出身普通窮人家,多少有點同情心,所以,他很讚同胡鬆廷區長(團總)的意見:強勢威懾土匪,恢複商貿、生產。


    同時,他還重視抓軍紀,凡有攏民、害民的軍官、士兵,一律毫不留情軍法處置。


    賀世昌營長的東軍屬正規軍,都是清一色的陝西子弟兵,不但驍勇善戰,而且裝備十分精良,在陝西多次與匪作戰中,都戰績裴然,加之這次以一個營的兵力,就讓陝軍孫傑一團望風遠遁,所以也讓川陝各路股匪不敢輕易招惹。


    但是,話雖這樣說,卻也有真不怕死的,還就想來試個水深水淺。


    自汪海舟從宣漢清溪場引狼入室,進入任河區搶劫的股匪被全殲,而且未取得分文,匪老大心裏十分不快,隨時都在念叨著報一箭之仇。


    一晃又到年關了。


    自孫傑軍竄逃後,外逃的居民大多迴歸,做生意的商人也重新恢複店鋪,開門做生意,水碼頭的幾百條大小貨船,川流不息在任河中往返,運出大量的山貨、中藥材,運進鹽巴、布匹、大米、磁器等,經濟一下子又活了起來。


    接近年關,商人們的腰包又鼓了起來,許多民間藝人還在鼓搗龍燈、踩高腳、唱背老二歌等傳統節目,在春節期鬧熱鬧熱。


    年三十天,整個山裏人都按傳統習慣點幾掛鞭炮,有的甚至放幾響火銃,就開始一家大小吃團年飯。


    從下午三點開始,鑼鼓喧天響,大人小孩齊出門,都往外湧。


    原來高腳、龍燈、獅子已在任河街道舞起來了,每過各店鋪門口或家境殷實之家,都要停下耍上一段,還由山歌師傅唱幾首吉祥祝福歌。


    於是,各店鋪、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會放上幾圓鞭炮,打賞煙、餅、糕等年貨,一時間,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為了保證安全,東軍營、保安團、警署都派人荷槍實彈,滿街巡邏。


    但歡樂的人們並不知道,有惡魔早就持著屠刀,安心要來燒殺搶掠。


    天黑了,區所在地場鎮熱鬧非凡,但處於山區裏的山民,卻鮮少出門,而是早早在火塘裏燒上一大堆柴火,一家幾代同堂圍在火邊吃核桃、葵花籽、麻糖,連看家的狗,都因為中午主人給喂飽了肚子而早早進了狗窩瞌睡了。


    在所有人都在歡度著春節的時刻,在土埡子左後山窩裏,靜悄悄地溜出一大隊穿著便裝但攜帶槍支、彈藥的隊伍。


    所有人沒人說一句話,隻是沿著山間小路向前匆匆向前,隻聽見嚓嚓腳步聲。


    不一會,這隊約二百餘人的武裝隊伍就通過土埡子埡口道路,進入任河區的葫蘆頭鄉,然後沿著人行大路急轉直下。


    隊伍經過鯉魚塝的魚嘴邊,又進入山溝裏,但溝底有一個農戶院子,平時傍左一戶姓楊的農戶開了個客棧,供過往行人及背二哥歇腳打尖,農院人來人往,但今天卻異常安靜。


    “大哥,注意,前麵有兩戶人家,在大路旁,兩邊是山,還喂了三條狗,但又無法繞行。盡量不驚動人和狗。”提早幾天來偵察路徑的人對身旁一個人輕聲說道。


    “向前傳,悄悄通過。如實在被發現,一律滅口!但不能開槍。”那人就是這支隊伍的頭,向前傳令。


    原來這夥人就是從宣漢清溪而來,趁著過年時節,要去襲擊搶掠任河場鎮的土匪。


    也許是玉皇大帝保佑,隊伍路過時,兩戶人已關門在家裏守歲,三隻狗,也隻有一隻輕輕哼了兩聲,就又低頭瞌睡,所以這兩戶人才逃過血光之災。


    隊伍來到葫蘆頭鄉場鎮,他們沒從大路前行,而是向右轉過土坡,從那條小河涉著淺淺的水,到了清樹壩才上了岸,從懸崖上的一條木棧道上向任河區所在地小心翼翼地摸去。


    隊伍從懸崖棧道上終於下到河底,又涉水過河,上了大路,前行一段,就過了葫蘆頭鄉與任河鄉的接壤區。


    “馬上要到了,傳令兄弟們,除一中隊按計劃攜機槍封鎖中街碼頭,堵住東軍營人馬過河,其餘人就他媽去使勁搶,玩女人,然後一把火把所有房屋燒了,人也全他媽殺了。得手後,原路返迴,土埡子留下的兄弟會接應。”隊伍中的大哥傳令。


    因這裏前後無人居住,所以他聲音很大,眾人都能聽見。


    “是,大哥,兄弟們除報一箭之仇外,也好好過過年!”那個之前探熟道路的土匪大聲迴應。


    眾人都興奮了起來。


    隊伍來到頭道橋的兩座石山對峙的石門前,這裏兩邊是懸崖峭壁,道路傍左山旁,外邊懸崖下是河流,很是險要。


    大家正要通過石門,突然兩邊山背後丟出無數顆手榴彈,如雨般落進人群。


    轟、轟、轟……


    巨烈的爆炸聲響徹山穀,一時間,土匪隊伍亂作一團,炸死炸傷一大片,哀嚎不斷。


    “中計了,風緊,快扯!”那大哥匆忙下令。


    眾人不管死的和傷的,紛紛轉頭而逃,後邊喊聲如雷,槍聲四起。


    從石門口衝出一大溜東軍營士兵,邊追土匪邊激烈射擊。


    前麵的人衝近剛才手榴彈爆炸處,見有動彈的人就亂槍齊射,然後向前追擊逃跑的敵人。


    土匪亂哄哄地逃,但過了河就隻有條懸掛半崖的棧道,隻能供一人通行,加之天黑,又看不清,根本無法快速迴逃。


    追兵很快追進,不但用步槍、機槍亂掃,還雨點般砸著手榴彈。


    眾匪戰無鬥誌,四下亂竄,但身在絕地,無生天之路,眼看著一批批被打死打傷。


    “別打了,我們投降。”


    “饒命,饒命……”


    不少人跪地哭喊。


    但東軍營士兵充耳不聞,無論舉手站立的,跪地瞌頭的,一律一陣亂槍,前麵打了就追,後麵過來的士兵舉著火把,滿地亂尋,凡見有喘氣的,一律槍打刀捅,亳不留情。


    沒半個小時,戰鬥結束,隻有那匪大哥,在那個前期探路之人的護送下,爬上棧道,撿了一條命。


    其餘匪眾,全部被擊斃。


    東軍營大獲全勝。


    他們的鐵血手段,讓各路股匪膽戰心驚,隻好乖乖蟄伏在大山裏,有的人隻好移到陝西境內的大山裏盤踞。


    原來是縣裏得到了土匪要夜襲任河場鎮的情報並及時通報了東軍營,所以賀世昌營長不動聲色,布置了重兵埋伏。


    從此,任河區域內逐漸安穩了下來,商貿和農業生產也得到恢複,“小武漢”又從此繁榮起來。


    轉眼到了1927年(民國十六年),任河區發生了一件大事。


    汪及門被任命為區長兼團總。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一上任,就猛燒一把火,向全區老百姓攤官費。


    上午,整個任河區各鄉都轟動了。


    新上任的汪及門(兼團總)以任河區的名義發布了一則通告,由師爺用毛筆抄好,在各鄉、村及場鎮大肆張貼。


    在任河場鎮正街,位於碼頭附近汪治春店鋪前板壁上,通告剛由團丁用麵粉熬的糨糊剛貼上,就吸引了十幾二十個人駐足觀看。


    “肖哥,這上麵寫的啥?”旁邊一個膽大的漢子問在旁邊的肖明文。


    “這是汪區長讓發的通告,攤派官費。”肖明文迴答他。


    眾人一聽,一片嘩然。


    “今年的官費不是早交完了嗎?已交到十幾年後了的。”有人發話。


    “是呀,怎麽又要交?窮得褲兒莫底底了,哪有錢交?”又有人接話。


    “以前是胡區長收的,現在是汪區長了,以前的事,拿到現在說有球用。”剛才貼通告的瘦小個團丁開了腔。


    “那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提前收了的年限說的不再收了嘛。都是一個區政府,有啥不一樣?”最先問肖明文話的漢子又問。


    “屁話真多。區長說啥就是啥,一個個的,趕緊迴去準備錢吧,告示上說的三天後有人上門追收,不給的話,就等著挨收拾吧?”貼告示的團丁牛皮哄哄的。


    “貼你的告示,你給這些人吡吡個啥?”肖明文白了那團丁一眼。


    “是,肖哥,你請。”團丁立馬低眉順眼。


    肖明文之前是胡鬆廷區長(團總)的貼身紅人,別看瘦高瘦高的,可耍得一手好刀,打得一手好槍,後來被提拔為一中隊隊長,在團丁中很有威望。


    現在雖然換區長了,但他的中隊長位置還是坐得穩穩的。


    轉眼間,三天已過。


    汪治春正在屋內喝茶,婆娘和小丫頭正在張羅著店鋪的生意。


    “汪老板在家沒有?”突然門口有人問,邊問邊有三四個人走進了店鋪內。


    “在,在。肖隊長,稀客,快請坐。”汪治春的妻子(婆娘)李明彩一見是身掛駁殼槍的肖明文領著三個全副武裝的團丁,心中一陣忐忑,但很客氣地打招唿。


    “我們找汪老板,收官費。”昨天貼告示那團丁吳良開了口。


    “好的,好的。”李明彩邊答應邊扭頭向屋內喊:


    “娃他爹,肖隊長來收官費,你出來嘛!”


    汪治春之前財大氣粗,加之和胡鬆廷團總稱兄道弟,對肖明文沒看在眼裏。


    可自從自己的兒子汪海舟引外匪進入搶了李玉山的雜貨鋪,連累著街上不少人遭了殃,兒子還被釘了“活門神”,後來花了不少的大洋、鴉片才保住家裏人沒受牽連。但家裏已是江河日下,不複從前了。


    因此,聽見肖明文帶人前來收官費,就趕緊低眉順眼地從裏屋走了出來。


    “汪老板,汪區長說都是自家人,這次收官費,就從你這裏開張,圖個開門大吉,你帶個頭,汪區長今後會關照你的。”肖明文一見汪治春出來就對他說。


    一聽這話,汪治春心裏舒坦多了,他忙點頭:


    “應該的,呈區長大人看得起,兄弟一定帶這個頭。”他巴不得攀上汪及門區長,隻是因為兒子之前那事的連累,區上有頭有臉的人都厭惡他,他也不敢舔著臉去巴結。


    “那好吧,你是任河區內有名的大老板,這點官費小意思。”肖明文笑著說。


    “多少?”汪治春問。他又對李明彩說:


    “你個傻婆娘,呆在那裏做啥子?去泡幾杯茶噻。”


    “要得,要得。”李明彩忙迴應。


    “茶就不喝了,你交了後,我們還要去其他地方呢!”肖明文攔道。


    “肖隊長,我交多少?”汪治春問。


    “鋼洋二百塊,煙土5斤。”旁邊的吳良翻開花名冊讓他看。


    “多少?肖隊長,我這小號生意,砸鍋賣鐵也交不起呀!”汪治春大吃一驚。


    “不交?汪老板,你這是不給汪區長和兄弟們的臉呐!”肖明文本來認為汪治春不是個好鳥,馬上沉下臉來。


    “肖隊長,別生氣,我哪敢得罪汪區長和肖隊長你們哪?實在是手頭緊,拿不出來呀。”汪治春一臉小心翼翼地。


    “你大老板,拿不出來?抗拒交官費,那就請你去區上的拘留室玩玩吧。”肖明文不管不顧。


    一聽肖明文隊長這麽一說,那隨來的三個團丁就去抓住汪治春。


    “肖隊長,別生氣。我們交,我們交。”李明彩見狀,忙上前陪小心。


    “對頭嘛,開張第一家,總得要圖個彩嘛!”肖明文說。


    李明彩趕緊進屋,抱出一個精致的小漆木箱,抱了出來,當眾打開,把裏麵的鋼洋全倒在木櫃台上。


    數了數,有89個鋼洋。


    “肖隊長,家裏就隻有這麽多了,你先收著,我們馬上想法去借,剩下的明天再交,請饒了娃他爹吧。”李明彩到底是個拋頭露麵做生意的老板娘,挺會來事。


    “這……”肖明文一臉難色。


    李明彩從櫃台上數了9個鋼洋,側著身放在肖明文手裏:


    “肖隊長,你們也辛苦,你們去吃頓便飯。下差的120塊,明天一定交,你老多包涵。”李明彩很會來事。


    “那好,你們趕緊籌錢,還有煙土,別逼兄弟們翻臉。”肖明文警告道。


    “是,是。放心。”李明彩忙應道,汪治春也趕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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