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過後,天地間愈發顯得寒冷徹骨。尤其在定安仙域之內,因四麵環山,這裏的氣溫急轉直下,宛如冰淵降臨人間。前夜半宿的秋雨,待到次日清晨,伴隨著蕭瑟秋風的吹拂,其中更是蘊含了幾分刺骨的寒意,輕易便穿透衣衫,侵入人們的骨髓深處。


    “唉——”陰冷黯淡的縣衙二堂內,縣令張威緊緊抱住手中盛滿靈液的茶壺,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尋常來說,剛出爐的靈液茶壺應當熱度逼人,可此刻的張威似乎全然感受不到那份熾熱,隻是執著地將茶壺貼近胸口,仿佛借此能為自己帶來一絲溫暖。


    “老爺,需不需要點燃護體靈火盆?”侍奉張威多年的老管家張寶悄聲走入,保持著謙恭的姿態問道。


    “不必了!”張威毫不猶豫地拒絕,緊接著便迅疾地把視線投向窗外,“你親自去後花園角門處監視,一旦有關齊淩修士的消息傳來,立即帶他前來見我。當初要是肯聽本官一言,又怎會落得今日這般慌亂不堪!”


    “遵命!”張寶不敢反駁張威,低聲應答之後,便疾步離開了二堂,徑直趕往後花園的角落大門。作為張威的心腹親信,他深知自家老爺此刻的怨念所指何人,但他更清楚那些勢力背後的狠辣手段。若是因為隨口附和而惹惱了他們,恐怕當夜便會遭遇橫禍喪命。


    此事並非沒有先例,縣令張威的貼身書童張亮,去年便是因為多言一句:“既然蓮花聖母道行通天,為何不顯神通變出些許糧食呢?”結果當晚便七竅流血而亡。而縣令張威雖然明知張亮是遭人暗算,卻僅以病逝草草了結,不僅未追查兇手,甚至未曾表露半分哀痛之情。自那時起,張寶便明白,在如今的定安仙域,真正握有實權之人,並非表麵上那位縣令張威。


    而他自己,不過是一介末流屬僚,如若想保全身家性命,就必須認清現狀,謹言慎行,莫管閑事。縣衙占地廣大,從二堂走到後花園角門,竟耗費了張寶一盞靈茶的時間。尚未站穩喘息,大門已被猛然撞開,主簿周崇帶著兩位捕頭與三名文書急速闖入。


    “哎呀!”張寶被嚇得一驚,連忙迎上打招唿:“周主簿,各位大人,您們都來了?”


    “緊急之事!”主簿周崇瞥了他一眼,焦急地詢問:“管家,縣尊可曾醒來?現在何處?”


    “啊?已經醒來了,正在二堂呢。”張寶連連顫抖,連忙停下腳步,拱手向眾人行禮,“縣尊命我在此等候一個重要消息……”


    \"無需等待,速即引領吾等於此刻麵見縣尊大人。\" 周崇身上並無平日刻意偽裝出的卑躬屈膝之態,他又瞥了對方一眼,語氣深沉地下令。


    論常理,身為主簿雖握有官職,卻無權對縣令家中的管家頤指氣使。然則,張寶對此卻未有一絲怒意,反而連連應承,領著周崇等人邁向了二堂。


    張寶之所以不敢生氣,不僅因周崇等人聯手已足矣架空縣令張威的地位,更因為他們皆加入了名為紅蓮宗的修真勢力,拜入了蓮花真君座下。即便在外人眼中,縣令張威的地位遠超主簿、文吏乃至捕頭,但在紅蓮宗內,張威的修為與地位,或許並不比周崇高出多少,甚至可能更低。


    誠然,這些都是張寶私下裏的揣測。他身為奴仆,連加入紅蓮宗的資格都不具備,隻能尾隨自家主人身後,暗中窺探宗門之事。


    \"一會兒勞煩管家為我們安排靈食。今日進縣衙之時太早,我們還未用過修行者所需的餐食。\" 周崇的話語再次響起,毫無半點客套之意。


    \"遵命!下官這就為您們安排!\" 張寶放緩了步伐,恭順地拱手致意。


    \"且慢,你先去告知縣尊一聲,以免我等失了禮數。\" 周崇似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行為欠妥,揮手示意並迅速補充道。


    \"你還懂禮數麽?\" 張寶心中暗自腹誹,麵上依然保持恭敬的神色迴應。接著,他加快步伐,疾步走向縣衙二堂。


    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自家主人竟放棄縣令這等顯赫職位,去拜蓮花真君為師。但他既不願勸阻,亦不敢幹預。


    身為管家的奴仆,怎有資格插手主人的事務呢?將來若縣令出了變故,奴仆所知越少,受到的牽連自然也就越輕。


    這本就是張寶早已清算明白的道理,所以他自然不會明知是深淵陷阱,還要奮不顧身地跳下去涉險。


    心中盤算清楚,做起事來他也自然懂得把握分寸。不多時,便返迴了縣衙二堂,將周崇等人來訪的情況及他們的言行舉止,一一如實稟報給了張威。


    縣令張威正焦急等待,聞訊立刻起身迎接,遠遠便主動朝周崇等人打招唿:\"周兄,您來了啊?諸位也一同被此事驚動了嗎?是否已經擒獲那位齊某,他人現在何處?\"


    \"此事稍有棘手,但仍在可控範圍內,裏麵詳談吧。\" 周崇揮手示意,聲音低沉地下令。


    張威縣令皺了皺眉,旋即側身讓開道路,默許眾人進入二堂。正當他欲命令奴仆為眾人奉上靈茶之際,卻被周崇又一次搶占了先機:\"不必上茶,我們無暇品飲。縣尊,我們棋輸一步,那齊某前日在子午山附近露麵,卻接連斬殺了前往捉拿他的白堂主與劉香主,現已逃往坊州境內。\"


    “此話當真?”縣令張威身形一震,寒氣直冒,瞬間將周崇先前的無禮之舉拋諸腦後,“他僅孤身一人,況且牛巨與王武早已稟明,言其修為不過是虛有其表,實戰之際,任憑哪個捕魁出手皆能輕易將其擒拿!”


    “牛巨與王武二人,顯然是被他所蒙蔽!”周崇緊鎖眉頭,恨聲道,“逃歸的同道透露,此人身法出眾異常。白堂主隕落或可說是遭到了突襲。至於劉香主與趙香主率領二十餘弟子追蹤此人,卻被他逆襲反撲,一時間竟被他挑翻過半,連劉、趙二香主亦喪命在他手中!”


    “啊——”張威再度顫抖,滿麵驚駭之情溢於言表,“這怎可能?他之前從未涉足戰陣,而劉香主與趙香主皆為久經沙場的老兵!”


    “確實匪夷所思。”


    “歸來之人,豈會編造謊言?”


    “必定是有同道暗中相助,否則,焉能以一敵十之強!?”


    “此非以一敵十所能形容,甚至可說是以一抵二十不止!若此人果真擁有這般實力,何須屈居民間,早就應投身仙門,在修煉界赫赫有名,各方勢力也會對他禮敬三分。”


    ……


    幾位司書與捕頭互覷一眼,低聲竊議。


    他們尚在清晨即被周主簿派人自家中強行喚出,本就未能徹底清醒過來,而此刻聽到的消息更是讓他們瞠目結舌。


    依他們的經驗來看,初次踏上戰場的新秀,即便平日裏再刻苦訓練,臨陣發揮的實力往往不及自身實力的兩成。


    而那位齊巡檢,最多不過比普通人更高大些許,體魄強健一點,實則修為淺薄,且未曾殺伐一人。


    若是說起齊某一對一擊敗前來緝捕他的捕快,或許還可信以為真;但要說齊某能單槍匹馬,將二十多名宗門中的高手屠殺殆盡,屍體遍布,那便實在是違背常理了。


    此事必有蹊蹺!或是那些逃歸的弟子向周主簿撒了謊,或是確有神秘力量暗中相助齊淩,助其斬殺追捕他的宗門同道!


    “此時並非商討此事之際。昨夜返迴報訊的弟子已被我直接羈押,諸位若存疑,自可稍後親自審問!”麵對眾人言語間的疑慮與急躁,周崇擰眉揮臂示意。


    三位司書與兩名捕頭立即閉口不言,轉而紛紛望向周崇及縣令張威,靜待後續指示。


    “是否已向總舵通報此事?”縣令張威滿腹疑惑,但他明白周崇所言不假,略加思索後,低聲問道。


    “飛禽傳書已然發出,並以防萬一,派出專人遞送信函至總舵!”周崇立刻點頭肯定。


    聽得他迴答得如此慎重,縣令張威的心情方稍稍舒緩。接著他又低聲補充:“總舵若能及時收到消息,則如今采取應對措施,尚可將此事控製在一定範圍內。”


    “且不知,他對那藏靈穀的底蘊,究竟探悉了幾分?”護法黃謙麵色憂慮,並未像往常那般泰然自若,擰緊眉頭低語道:“此人源自汴梁城,背後勢力通天,倘若他全然不顧,將所握情報直呈至高層……”


    “我當時便提議,要麽直接將其抹殺,要麽暫且勿動,以免打草驚蛇。怎奈何無人聽取我言!”執律堂弟子鄒慶之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低聲埋怨:“如今,他已逃竄至鳳翎洲,我們焉能跨境追捕!”


    “休要再言無益之辭!”堂主周崇瞥他一眼,再次煩躁地揮動手臂。“之前警告於他,乃是遵聖尊之命,吾僅是代為傳達。”


    在此處修煉的紅蓮宗雖非朝廷機構,其內部等級製度卻更為森嚴。有些話語,作為屬下在張玄宗麵前講出並無不當,但在周堂主麵前提及,則觸犯了宗規。


    “吾意並非坐以待斃,靜候總壇施援。”看到眾人皆因自己的威壓沉默下來,周崇迅速轉目望向張玄宗,“我輩亦需有所作為,為總壇爭取時間,尋得解決此事的關鍵線索!”


    “嗯——”縣令張威心中頗感不適,卻也無法提出良策,隻能沉吟點頭應允:“堂主請詳述一二,這裏皆是我宗親信。”


    “擬一封秘函遞予鳳翎洲,請求他們將齊淩押迴,協助查明藏靈穀靈材火災真相!”堂主張崇淡笑間,麵龐上的陰鬱之色難以掩飾。


    “寄出密函?鳳翎洲如何會予以配合?我等雖指控其與靈材火災有關,但手中卻毫無確證!”張玄宗麵露驚訝,雙眼圓睜如銅鈴:“況且,他背後的齊家盡管已衰敗,畢竟曾是一流的武勳世家。即便握有鐵證,想讓中樞下令發布追緝令,至少也要曆經半年以上的文字爭鬥!”


    他所言皆是肺腑之言。


    鳳翎洲縣令並非紅蓮宗信徒,自然不會因為接到一封密函,便著手拘捕一個在汴梁有著深厚背景的武勳之後。


    此番栽贓之舉,本就無法提供有力證據,永興軍路轉運司衙門自然也不會糊裏糊塗地下令通緝齊淩。


    即使轉運司衙門已被紅蓮宗信徒掌控,他們也需要權衡,發布追緝令是否會引發更大的麻煩。


    畢竟,齊家也曾輝煌一時。


    就算現如今已衰敗,就算齊淩不過是齊家次支的子弟,且在家族中並不受寵。公然追緝齊淩,無疑是打齊家全體的臉。為了保全家族的整體利益,齊家必然也會竭力庇護自家子弟。


    而這場紛爭鬧得越大,紅蓮宗暴露的風險也就越高。


    一旦暴露,此刻在場之人,除了隨教主舉義反抗,便再無他途可行!


    “縣尊所言,在下也曾深思熟慮。”似乎早已料到張威會有此一番迴應,主簿周崇毫不猶豫,嘴角泛起一絲譏諷之意,緊接著續道:“坊州之地,斷然不會與我等協同行動。誠然,我們手中並無確鑿的仙緣憑證。然而,自始至終,在下並未寄望於坊州之助力,隻意在混淆視聽!”


    “混淆視聽?”縣令張威及一眾書辦、捕頭皆未能領悟周崇之意,紛紛轉目向他投去滿是疑惑的目光。


    “不錯,正是混淆視聽!”周崇淡然一笑,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一旦他踏入坊州,必然會使盡手段對我等發起指控。而我們,則需先發製人,請他返縣協助查探糧草庫燃靈之案。這樣一來,在世人眼中,便是定安地域的仙官們因庫房災厄之事,相互推諉卸責。我等在此災禍之後堅守崗位,未曾逃離,而他卻拋下官職,遠遁他鄉。究竟何者言論更為可信,恐怕每一位有識之士心中自有一杆秤。”


    “這……”張威等人麵露愕然與欽佩之情,一時無言以對。


    “現今我聖宗急需的,正是時日流轉!”周崇瞥視眾人,帶著自豪與沉穩繼續說道:“隻要我們將局勢攪亂,聖宗便能爭取到充足的時間從容布局。屆時,不論他在糧草庫燃靈一事中掌握了何種秘密情報,那些證據都將由有效變為無效。拖延個一年半載,恐怕朝廷對於此類各地官員之間的相互指責也會失去興趣。那時,隻需將一切罪責歸咎於劉司倉一人身上,諸位便可安然渡過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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