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跳躍在木炭上,穿梭在鐵釺,就像生命在一場大爆炸中誕生,可有誰知道這場爆炸來自哪裏?


    星行之間的碰撞,粒子的交纏。


    齊王拍拍手:“好了,吃也吃過了,喝酒……等你請我吧。替我向他道聲好。”


    “走了。”


    齊王率先起身,也沒等玄穹起身他便匆匆離開了。


    玄穹還想送送,可剛追上去,他就看見齊王進入了禦車,身邊過去的仆人化作了無有之風,不需片刻將拿來一應東西全部帶走。


    玄穹迴到自己屋,在床上翻來不去輾轉難眠,思考如何應對。


    作為太子太傅,他這個官職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往大了點就是未來儲君身邊人,往小了點無非是沒點實職。


    現在他正處於一場暴風雨前的靜,齊王就是這剔骨風,這風不僅剔骨,還要人命。


    窗外靜悄悄的,沒有聽見一絲聲音,就連風都沒有,他翻動,挪挪身子:齊王來是給我一顆定心丸,現在的主要問題是明確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昏黑的藻井,看不出個一點樣貌,在白天還能看見麒麟踏雪圖,而今什麽也看不見。他想象白天的情景,抬頭望著麒麟,心裏怏怏不樂。


    越是到了一定的境界,想的東西就越不是別人能夠理解的。


    閉上眼睛再一睜眼,猛然發現屋裏亮堂了許多,坐起身望向窗外,簾布被照得發白。


    推開門,來到外麵,寒雪壓枝,同天一白。


    玄穹來到後麵湖,看見湖心亭子下站立一人,遠遠望去,白皚皚上一座孤獨的背影,似孤碑,猶殘峰,無出聲,無處生。


    湖麵已結冰,走在上麵,清脆的響。


    王玄戲一點也不驚訝玄穹的到來,背著他緩緩出口:“你來了,這雪可真大,一夜就將天地煥色,真是在世偉功,難評。”


    玄穹一樂,說景就說景,偏要潛話。


    “偉功我不知道,卻沒猜出你在想誰?說說,你有什麽想法?”


    王玄戲轉過身,一揮袖,石凳上的冰雪消失的無影無蹤。


    坐下來,輕輕的說:“我最近想了一下,這官我當不得,因為這官有點膈應。”


    “自從金慶統一大陸之後,各種混亂各種淒慘的場景,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我在想,朝廷用厲法力罰治理天下,人活的越來越糟,可是這些貴族活的越來越好。”


    玄穹這些天在京城轉來轉去,這轉的地方隻是最富有的地帶,還真沒去過貧民窟。


    貧民窟他也是聽來的,富人將京都邊遠地區的人比作窮狗,意為他們是窮極一生的牲畜一般的玩物。


    他倒是沒有去過,這次被王玄戲一提,倒是令他一震,再一次迴想起魔幻城。


    “現在就走。”


    玄穹一把拉住他的手,大手一揮,兩人消失在原地。


    京都上空,雲層之間。


    他們跨越上千裏地,來到邊城距離不遠處,滿眼望去,破屋石瓦座座相連,黑白相間,白雪居多,竄動的黑影更多。


    玄穹指著下麵鼓動的東西詢問:“這……嗯……唉……”


    震驚,困惑,憂慮等一切複雜的情緒百感交織,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


    “走去下麵看看。”


    王玄戲拉著玄穹來到下方,落到地麵,雪地上留下的隻有一串的腳印,進入篷布下,看見穿著破布一樣的衣服的人在冬季裏尋找暖和的地方。


    甚至有些蜷縮在一起,玄穹四處打量,瞥見一間房子裏火爐周圍五六個人,圍坐一團。


    屋子不大,四麵通風。


    那些人齊刷刷轉頭看著玄穹二人,越來越多的目光藏在陰影裏看著他們。


    他們的到來也為此地帶來了騷動。


    蒼老的臉和烏黑的手……這一刻,玄穹找不到合適的字來描述,哪怕是形容都做不到。原來,光鮮亮麗下的是難言的貧窮。


    苦難,不值得歌讚!


    一聲嘹亮的聲音傳來,伴隨而來的是人群中的一陣騷動與打罵聲:


    “讓開讓開,走走,去你的。”


    “一群狗東西,別當大爺道。”


    “看著不像官府的啊?去你媽的,還擋道?”


    賊眉鼠眼的男子重重的踢開一個老頭,可是路很大,老頭在路邊,隻是為了欺壓尋找莫須有的理由。


    光頭男人帶著小弟來到玄穹二人身前,打量一番:“喂,你們哪兒來的?來這裏幹什麽的?”


    玄穹看著男子沒有頭發,長的挺兇狠惡煞,一臉麻子膿包,要多醜有多醜,甚至讓人反感作嘔。


    “不幹嘛,四處逛逛。”


    男子捏著下巴疑惑,富家子弟都這麽閑的嗎?四處逛逛,正好先看看你們有無背景,到時候殺人取錢也方便多了。


    哪怕官府找來,他帶著錢離開後,跑北城或者其他地方不就行了,等風頭一過他該幹嘛幹嘛。


    光頭男子這麽想著,也不再多做停留,帶著屬下離開,並吩咐小弟監視他們。


    玄穹二人自是聽到他們談話,隻是默不作聲,繼續看著悲涼的場景。


    老人的孩子死了,屍體不去埋,而是交換別人的孩子,烹飪煲鍋,骨頭軟化在裏麵,打撈一下,更能看見一條煮爛的胳膊,在出湯麵的時候散開來,掉進去。


    玄穹的雙腿有些發抖,拳頭使不上勁兒,一軟,渾身無力般,要不是他知道這是自己承受能力弱,差點以為死了呢。


    這是金慶統治下的災厄。


    這是帝國時代的悲哀。


    王玄戲摟住他的臂膀,轉過一處,來到另一邊看見,籠子裏麵關著屍體,已經發臭,生蛆,骨頭都在外麵露著。


    這哪裏是人居住的地方,分明是地獄!


    玄穹喘著粗氣,憤怒的說不出話。


    他之道靈,乃是至陽至善至美——道德天尊!看見此等境況若是不做出點什麽,不僅損害氣運,更影響修行,滋生心魔惡欲!


    “我們必須做點什麽,不僅身為人的使命,更是身為修行者的責任!”


    王玄戲覺得帶他沒有來錯地方,若隻看世間繁華星河,不注意腳下泥汙,人是不會成長的!


    成長的代價是什麽?你的又是什麽?


    看著玄穹憤怒的表情,王玄戲心裏已經有了明確的目標,關於他的夢想,就是為了全人類幸福而奮鬥,願世間再無貧窮疾苦。


    玄穹的夢想他自己還不知道,他在尋找,同時也更加堅定鐤的建立。


    鐤,是心裏的陽九五,也是逝去的陽九五,萌發出來的念頭過渡給了他。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此時此刻,他算是知道鐤的作用!


    貧民窟的存在正好反映了金慶帝國最黑暗的一麵,你要說是時間少來不及,再等些時候貧民窟就不存在了。


    是啊,貧民窟不存在了,不存在最快的方式是什麽大家都知道,武帝也知道,在這些貧民窟中的人的麵相上看,已經有了大兇之兆,而且是必死無疑。


    玄穹自問自答式的笑出了聲。


    鳳九天曾經問過玄穹:“穹,你說我被修行之人目標是什麽?”


    玄穹迴答:“追求極致的長生,探尋永恆的力量。”


    鳳九天指著他笑道:“你啊,總是唱反調。”


    “可是,我輩修行之人不是心存正義之徒?那為何不曾看看腳下這片土地的疾苦。一味地修行強大的力量,越強大就越迷茫,人們隻看得見雲的形狀,卻不知道雲的意圖。取自萬物的力量,從來不是主宰萬物,而是為了維護……我也不知道維護什麽?”


    現在迴想起,鳳九天可謂是站的高看的遠。玄穹深深佩服他的眼光和胸懷,正如今這般,要是鳳九天看見了,他絕對會做點事情來改變這一切。


    王玄戲在一旁看著周圍房間裏偷偷觀察他們的人,對著玄穹說:“這些人,活的太悲哀了,他們在沉默中死亡,在沉默中虛無。不敢反抗,受慣了壓迫,奴役他們的貴族在他們靈魂中埋下了名為「奴性」的種子。”


    這話包含著淒涼,又有無奈。總是萬般皆苦難,不見帝王心慈憐。


    玄穹沒有迴答,隻是雙耳傳來轟鳴,身體變得異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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