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裏,梁翠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爸爸,生怕爸爸再發生什麽意外。睡覺時間也是在爸爸的逼迫下才迴房休息。她對爸爸的擔憂超過了一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爸爸身上,甚至忘記了上學的時間,盡管第二天的爸爸看起來又和往常一樣了,但她還是不放心,上學什麽的,已經不在她思考範圍。這也是她讀書以來第一次忘記上學,對上學也失去了期待。但她不記得,爸爸卻記得很清楚,時間一到,就不耐煩地把她趕去學校。梁翠這才一步三迴頭地走了。


    第二周周五,梁翠就早早收好東西,一下課就衝出校門,和早約好的羅華榮匯合後又馬不停蹄地趕了迴家,看到爸爸真的沒事才真正地放下心來。


    時間又逐漸往前走,初中生活很快就過了大半,還有兩個多月就要迎來中考了。


    這將近三年的時間,梁翠長大了,十五歲的年紀,亭亭玉立,漂亮明媚。


    梁翠家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首先,家裏的條件有了很大的改變。比如,家裏埋了水管,不用再辛苦挑水,媽媽和她都輕鬆了不少;家裏兩間廂房改建成了兩層的小平頂樓,曬玉米和稻穀都方便了很多;家裏種的田地也減少了一些,農活沒有以前那麽繁重緊迫。爸爸媽媽的工作得以減輕,梁翠感到很欣慰。


    能有這些改變,原因有兩個:最主要自然是大哥大學畢業了,能賺錢了,三姐每年也賺了不少;再來就是二姐也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師範大學,大二了,讀師範大學相對學費少一些,每個月還有一定補貼,花家裏的錢不是很多,再加上二姐本身就很厲害,大一之後就開始做家教賺錢,基本自給自足,用到家裏的錢就更加少了。而賺錢的人多了,用錢的人少了,生活自然就變好了。也因此,梁翠初中除了入學的時候,後麵就沒再為學費發過愁。


    所以到目前為止,梁翠初中生活很幸福,不用為錢發愁,可以心無旁騖的專心學習。她的學習成績也很好,每次考試一定是第一名,無論是單校還是兩校聯考,都沒有人能超過她,她是老師最得意的門生。


    身為老師的“寵兒”,她在學校自然備受矚目,學校的各種活動自然少不了她。盡管很多她都不想參與,隻想專心學習,但老師總是點名讓她參與。比如打球比賽,元旦晚會,黑板報設計等等都有她的身影。美其名曰,她的學習已經夠好,隻要保持就好,但生活太單調,要讓她感受生活的豐富多彩。她明白老師的好意,也明白生活不僅僅隻有學習,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待著她去發現,所以老師叫她做什麽,她就是不想但也從都不拒絕,就是積極性方麵打了折扣,私底下卻更努力讀書。


    所以初中生活的第一年,她就在這樣的狀態下度過了。


    也因此,到了初二,她的性格變得開朗了許多,不過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有點高冷。但隻要你跟她接觸一下,就會發現她其實很好相處,所以和她接觸過的同學,都挺喜歡她的。就是對她隻對學習感興趣的事有些意見,想方設法引導她的擴展興趣愛好,但效果不大,一和她說其他事,她就偶爾應幾聲,根本不會發表意見,有時還隻是“嗯嗯啊啊”地點頭而已,顯然是不感興趣,甚至有些事和你她說她還聽不懂,一臉呆萌。


    比如在情情愛愛方麵,她就像一張白紙一樣,別人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總是一臉懵,完全聽不懂,天然的呆。


    這也實在不怪梁翠,她本來情商就低,這十幾年生活,每天的時間不是讀書就是農活,最多再加上村裏的是是非非。但村裏的是是非非基本都是與利益掛鉤,壓根跟少年情感沒半毛錢關係,家裏也沒人會和她說這些,很多課外書還是上初中後才擠出時間來讀的,讀的也是優先和學習有關,或老師指定推薦的,與情情愛愛甚少有關係。或者就是老師指定她參加的活動了,也與這些無關,再加上,她總有一種緊迫感,冥冥中覺得自己再不努力,就沒有讀書的機會了,因此就更加專注讀書,其他無關讀書學習的事都分不走她半分心神,所以不懂很正常。


    但也因此鬧出了一則笑話,隻是她當時並不明白。


    那是發生在初二第一學期,她的同桌是一個高挑漂亮女孩子,和梁翠在身形上有些相似,兩人都身形修長體態翩躚,長發飄飄。這個同桌學習一般,但性格活潑開朗,特別受男孩子歡迎。


    他們班的位置是一個月換一次,中間換兩邊,兩邊換中間輪流。平常坐在中間位置的同桌,課間就有不少男生堵在通道隻為找她說兩句話。但因為梁翠學習成績好,不隻擔任學習委員,還擔任語文課代表,很多時候作業都是交她這裏,有時候作業寫不好需要重新寫的,重新補寫的作業再交上來都是交到梁翠這裏,梁翠先批改,若太離譜不合格的讓對方拿迴去重寫再交上來,沒什麽大問題了,老師再收上去略略檢查,然後做評點。所以有梁翠的地方人來往頻繁,堵通道不合適,男同學還有所節製。


    但這一個月正巧換到走廊邊上,靠著窗戶。梁翠的同桌正坐在靠窗位置,那可不得了,每節課下課必定圍滿窗口,水泄不通。還說著一堆梁翠聽不懂且認為無用的廢話,比如你今晚吃什麽,你的衣服好看。要不就是突然從窗戶伸手扯一下同桌的衣服,然後躲開等等。


    這些雖不是針對梁翠,但離梁翠很近,梁翠每天都被打擾,被迫聽一堆廢話,梁翠也很不耐煩,不明白這些人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是為什麽,有時間為什麽不多看幾本書?難道書不好看嗎?


    同桌也是煩不勝煩,就想和梁翠換位,梁翠也覺得有理就同意了。


    下午吃完飯洗完澡她早早就到教室,坐在同桌的位置上,開始查看一些補交來的語文作業,正好老師布置的是作文,她仔細批改著,太差的做上記號等會讓他拿迴去重寫再交上來。


    正聚精會神的時候,突然從窗外丟來一張漂亮的紙張,等梁翠抬頭人就不見了,梁翠也不在意,以為是哪個補交上來的作文,就隨手拿起來批改起來,結果越看越皺眉,這寫的都是什麽?看了幾句,就看不下去了,於是就想讓這位同學重新寫,卻發現沒有名字,而且好多同學還沒迴教室,隻好作罷,寫了個差字,隨手就便放在批好的作業中。


    沒多久同桌也走進教室,突然又想起晚自習第一節是班主任的語文課,沒有老師同意換位置好像不太好,於是又換迴來。


    上課鈴響後不久,老師走進教室,梁翠自然上交批好的“補交作業”,老師依照慣例,拿出好的宣讀再表揚哪裏進步了哪裏還要改進,再拿出最差的宣讀,再說怎樣不好應該怎麽改,但一般不會點出名字,但重寫的作文就七八人,是誰的大家基本猜的出。


    於是在老師讀到:那一天在操場和你相遇,你就成了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執著,我喜歡你像蘋果一樣漂亮的臉蛋……


    全班哄然大笑!隻有一個人滿臉通紅趴在桌子上。


    這次作文題目是:我最尊敬的人。


    老師也意識到不對,但淡定的評點著,說要把如蘋果漂亮的臉蛋改成嚴肅又慈祥……後麵,後麵自然換一篇評點了。


    梁翠當時點點頭,覺得老師講的挺有理的,和她想的差不多,不知道同學們有什麽好笑的?再看同桌,用書擋住臉半趴在桌子上笑得渾身顫抖,梁翠更加疑惑,難道這個世界隻有她和老師兩人是正常人?


    過後周末,迴家路上,羅華榮踩著自行車,她坐後麵,就說起這件事。結果兩人差點從自行車上摔下來,原因自然來自羅華榮,本來踩的好好的,突然停下哈哈大笑,好在反應快,用腳撐住地麵,站穩後羅華榮還猶自哈哈大笑。


    梁翠很無語,怎麽又來一個外來生物?


    後麵不管她怎麽問,羅華榮就是不肯說他為什麽笑,還說正好她四大名著中就差紅樓夢沒讀了,等她看完紅樓夢也許就明白了。還問她是不是和她同桌背影有些相似。這下梁翠倒真有些明悟了,畢竟她智商還是很高的。


    所以隻要不提男女同學之間朦朦朧朧的愛情,梁翠其他方麵都好,和同學們之間相處也很不錯,兩年多都沒和誰紅過臉,好朋友一堆,最要好的也有幾個。


    其中一個,梁翠印象極其深刻。


    初二下學期的時候轉來了一個新女生,說是從市裏轉迴來的。梁翠對這個“市裏來”本來就特別敏感,不太喜歡,怕又是另一個李翠雲。但偏偏老師讓她和梁翠做同桌,梁翠也沒辦法,但沒想到一接觸下來,她居然是個真正的“小仙女”。長相漂亮可愛,性格溫柔善良,看起來嬌氣十足,但實在上一點都不嬌氣,並沒有沒有城裏人的傲慢和目中無人,更加沒有看不起梁翠這個村裏人,


    她是家中長女,下麵有個弟弟,家裏開爆竹廠,家境殷實。從小到大,她幾乎沒怎麽幹過活,剛來學校時,連衣服都洗不好,生活自理能力較差。不過,她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沮喪,反而積極地學習各種生活技能,努力提升自己的自理能力。比如洗衣服,一開始洗到手破皮,但她也沒吭聲,也不要別人幫忙,堅持自己做完。慢慢的她學會如何照顧自己,到後麵已經看不出和其他同學有什麽不同,這期間,梁翠和她也逐漸成了最好的朋友。


    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初三第一學期的時候,一場災難降臨到了她的家庭。家裏的爆竹廠發生了一場大爆炸,造成了大量的人員傷亡,而她的父親也在這場災難中不幸離世。自那以後,她就退學了,梁翠再也沒有見過她。


    這件事給了梁翠極大的觸動,她為此難過了許久。過後她還和羅華榮感慨,人生無常,世事難料。昨日還是家境殷實的富家子弟,今日卻已負債累累,家破人亡,連讀書的機會都沒了。更悲慘的是,孤兒寡母還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磨難。


    她不知道,若是她遇到……她會怎麽樣……


    但她還沒感慨完,羅華榮就打斷她的話,“梁翠,不會的,不要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想,要想也是想好事,我們要積極向上!”


    “可是……”她還想說,她總覺得,似乎是命運有意讓她提前領略人生的悲哀。可是她還沒說出口,羅華榮又嚴肅打斷她的話。


    “梁翠,你要明白,你並非下凡曆劫的仙女,也不是小說中的主角。人生無常,但不會格外針對你。你需要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保持積極樂觀的態度,勇往直前。”


    羅華榮很少批評梁翠,一般遇到意見不合,梁翠稍微激動,他就會說:“好好好,你說得對,都對!”然後小事就這麽過去了。大事嘛,他會找個時間再和她好好商量,分析他的看法。最後,總會變成梁翠說:“好好好,你說的對,按你說的來!”


    比如兩人看紅樓夢,梁翠感動於寶玉對黛玉的好,羅華榮對此卻嗤之以鼻。兩人觀點不同,自然少不了爭論,前麵還好,好聲好氣,你來我往,後麵梁翠被激起性子了,正起火,羅華榮就會說好好好,你說的對,我確是太以偏概全了。自然兩人吵不起來了。過後,找到機會又和她說了一些他們學校高中的哥哥姐姐的三角關係,然後發表自己的言論:讓自己喜歡的人流淚,就是不是男人該做的,有了喜歡的人,還和別的女人不清不楚更是人渣中的人渣。


    梁翠已經不在當時狀態,自然心思清明,再加上現在看了一些涉及愛情類小說,對理論中的愛情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仔細想想,羅華榮說的真的很有道理,於是就又變成了梁翠說對對對,你說的很有道理。還調侃說,你長大以後交了女朋友,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羅華榮就笑眯眯的看著她,半開玩笑說:“你既然這麽說,那你要不要試試?”


    梁翠不以為意,以為羅華榮就純開玩笑。她目前也隻是理論有進步,現實嘛,還是吳下阿蒙,於是也玩笑道:“好啊,若你三四十還沒人要,我勉為其難。”說著想到那情形就笑起來。


    羅華榮就皺起臉:“你咒我呢!”


    事情到這自然就結束了。這也充分說明梁翠壓根不是羅華榮對手,但梁翠也不是沒優勢,因為羅華榮會讓著她,想她開心。


    就像……話題迴到剛才,梁翠性子又被激起,偏要和他唱反調,道:“若如果真是我呢?”


    其實梁翠的性子本不是這樣的,在同學麵前好得不得了,穩重大方,能不計較都不計較,從來不是會強的主,更加不會任性,但不知道為什麽,一到羅華榮麵前就這樣了,變得越發孩子性起來。


    等到後來長大了才懂,這就是被偏愛有恃無恐。


    羅華榮也無奈,想了想又笑嘻嘻道:“那我叫我爸媽把你買迴來,當童養媳,再供你讀書,然後我們家以後就有兩個大學生了,還滿足我媽養女兒的心願,一舉兩得,我媽一定高興。”


    梁翠瞬間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什麽感慨都沒了,什麽傷感都一掃而空。


    羅華榮家的孩子確實隻有他和弟弟兩人,沒其他親兄弟姐妹,這在當時農村那是很稀罕的事。梁翠還好奇問過,羅華榮答,他媽怕再生一個兒子出來氣她,所以就索性不生了。


    梁翠當時就豎起大拇指,那個時代的農村婦女能有她媽媽這種覺悟的是絕無僅有。就像梁翠媽媽,若不是被計劃生育的人硬拉去做了結孕手術,說不準梁翠還會有弟弟妹妹。


    說起媽媽,她對媽媽的感情這兩年很是複雜。她深知媽媽偏愛弟弟,但因為她也有父親的疼愛,她並不羨慕或嫉妒。可這也不代表她不希望得到媽媽的愛,然而,媽媽拿她學業前途去換弟弟短暫的委屈,讓她意識到媽媽對她的愛十分有限。


    盡管梁翠沒有因此怨恨媽媽,日常表現也與以往無異,但她內心深知,她對媽媽的愛已經發生了變化。她依然愛著媽媽,但對媽媽的期待已經蕩然無存。


    媽媽的的愛沒有了,但爸爸的愛一直支撐著她,她有爸爸愛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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