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事嗎,殿下?”


    愛德華的聲音從屏幕的另一頭傳來,聽起來悶悶的,似乎是感冒了。


    他不喜歡喊凱瑟琳“公女殿下”,反而直接喊“殿下”,讓人聽起來仿佛在喊某位公主。


    凱瑟琳忽略這一絲小小的尷尬,問道:“皇太子的生日宴你也要去的吧?”


    “……當然。”愛德華猶豫了一下。


    斯特蘭奇沃思伯爵在貴族圈中的地位並不靠前,愛德華與皇太子也不是很熟,剛巧他這兩天生病了,本來想找個理由推脫的。


    但聽凱瑟琳的語氣,她好像有什麽事要拜托自己。


    “梅蘭妮夫人去嗎?”凱瑟琳繼續問。


    “不去,母親這兩天身體不舒服。”愛德華老老實實地迴答,其實父親也不見得會去,他今天還在jus上發了自己在斯威格星的旅遊動態。


    凱瑟琳猜到梅蘭妮夫人不會去,她隻是在沒話找話。扭捏了一下,她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


    “那我能邀請你當我的舞伴嗎?”


    愛德華有些驚訝:“您不必跟皇太子一起跳舞嗎?”


    凱瑟琳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安德烈雖然每一次舞會都會邀請她一起跳舞,偶爾還會和她一起跳開場舞,但凱瑟琳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跟他黏在一起,在安德烈與別人跳舞時,她不想因為落單而不得不接受其他貴族的邀請。


    莉莉安的幫手們究竟有哪些,現在還無法確定,她不可以跟那些心懷鬼胎的貴族們過多接觸。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我們兩個待在一起,你隻要在有人邀請我的時候裝作跟我相談甚歡的樣子就好了,並不是強行讓你隻跟我一個人跳舞。”


    難道是跟皇太子鬧別扭了?愛德華對這種事情無所謂,不過他還是小小地感歎了一下自己果然是小情侶間y的一環。


    “可以的,反正我也沒什麽朋友。”愛德華答應以後,凱瑟琳問候了梅蘭妮夫人幾句,他們就切斷了通訊。


    現在至少不是孤身一人吧,凱瑟琳高興地抱著被子翻了一個身。同伴太少,隨便拉攏一個都讓她感覺多了一分勇氣。


    她摩挲著胸前的謐葉水晶,真心地希望這真的能給自己帶來好運。


    ……


    “坐直一點,待會在女皇麵前不可以這個樣子。”公爵輕叱道。


    凱瑟琳的眼睛都幾乎要閉上了,但她的身形依舊習慣性地保持著挺拔。半夢半醒間,公爵對她的儀態還是不滿意,她驚醒一般地睜開眼,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坐姿。


    生日宴的早晨,她跟隨公爵乘坐私人飛艇前往阿蒙拉宮覲見女皇。覲見的禮儀是如此繁瑣,因此她不得不在五點左右就從床上爬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梳妝打扮才勉強趕得上與公爵同去。


    清晨的帝京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五月節過後,帝京的雨隻會越來越多。在這麽一個透著寒氣的早晨,公爵卻顯得神采奕奕。


    他不滿地看著凱瑟琳:“你這孩子怎麽越來越懶了?可不是所有貴族小姐都跟你一樣有資格跟我一起覲見女皇。”


    確實,凱瑟琳一向是那個例外中的例外,連伊莎貝拉都不見得有這份殊榮。女皇似乎格外喜歡她,在任何能見到凱瑟琳的場合她都會將凱瑟琳招到跟前詢問她的近況。


    這也使得她是內定太子妃的傳言愈演愈烈,帝京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隻是,凱瑟琳總覺得女皇的態度其實有些若有若無的疏離。


    她每一次與凱瑟琳談話的內容都是固定的,類似於“近來睡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公爵待她好不好”之類的問題被她翻來覆去地問了上百次,唯一的不同可能隻是每次問的順序不同罷了。


    所以凱瑟琳不太明白女皇非要展現出對自己的偏愛到底是什麽意思。不會真的跟傳言的一樣,已經把自己看成皇太子妃了吧?


    這麽細細一想,凱瑟琳倒是清醒了幾分。她想起那張可疑的邀請函,恩尼克後來對信封進行了全方位的掃描,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但她必然是在某個地方接觸到了落藤枝的粉末,而邀請函的嫌疑最大,因此她對安德烈的抵觸更甚以往。


    母子倆果然是一樣的,總是以為難她取樂。凱瑟琳憤憤地想著。


    思索間,皇宮已經近在咫尺。


    在經過皇家騎士團的層層搜索之後,凱瑟琳從了望窗裏探出頭,注視著阿蒙拉宮的全貌。


    阿蒙拉宮雖然是女皇的起居宮殿,但它卻強硬得矗立在皇城的最前端,與宮內閣的距離十分相近,據說這是女皇自己要求的,如果有一天皇城陷入危險,她希望自己是抵擋在最前線的戰士。


    阿蒙拉宮前有上百級台階,這裏是禁飛區域,凱瑟琳與公爵走下飛艇沉默著往上爬。


    她穿著一件主體是黑色但蝴蝶領卻是白色的禮服,白色的尖頭高跟鞋隨著凱瑟琳的動作一下一下從裙擺裏露出來。生日宴其實不必穿得這麽沉悶,但女皇向來喜歡穩重的小輩,因此凱瑟琳準備了兩套禮物,這套穿來覲見女皇剛好合適。


    爬完樓梯,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肅穆的鍾塔,在鍾塔的最上方豎立著純金的國徽。在鍾塔背後則是帝國的開國皇帝約翰·聖奧爾本斯的雕像,四周圍著許多銅鑄的士兵,氣勢恢宏闊達。皇家騎士團的士兵們手持槍械,數不清的小分隊在阿蒙拉宮旁不停地巡邏。


    凱瑟琳對這一切見怪不怪,寒風吹得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及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就好像感受不到一樣,邁著優雅的步履目不斜視地進入了阿蒙拉宮。


    一進來,一陣玫瑰味的暖香撲鼻而來,殿中燈火通明,四處燃著既可以做裝飾又可以照明的熏香蠟燭,這種頂級熏香的味道實在是與眾不同,凱瑟琳都忍不住多吸了幾口。


    內侍官將他們引入女皇的書房。女皇坐在寬大的黃檀木書桌後麵,桌邊擺著一杯熱茶。她淡金色的頭發中摻了絲絲白發,戴著銀邊眼鏡,正聚精會神地看著眼前的邸報。


    聽見公爵父女請安的聲音,她的眼皮從邸報後懶懶地抬了起來。


    “是亞當啊,你今天來得真早。”前來覲見的貴族不止格林維爾一家,公爵來得是最早的。


    公爵的背似乎都挺得更直了一點:“還是比不上陛下的勤勉。”女皇數十年如一日地晚上八點入睡,清晨四點就起,是出名的工作狂人。


    規律的作息也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年輕。此時已經四十三歲的女皇看起來隻是三十出頭,隻有眼角細微的皺紋昭示著她已年華逝去。


    她將邸報放下,喝了一口茶:“坐吧。娜塔莉,給公爵與公女準備早茶。”


    一位身穿香檳色套裙的女官從門外走了進來,為亞當與凱瑟琳端來了熱騰騰的早茶。是錫蘭紅茶與點綴著葡萄幹的牛角麵包,雖然樣式簡單,但經過皇宮烹調師的處理,凱瑟琳不用想也知道必然美味至極。


    她起來之後一直馬不停蹄地趕往皇宮,還沒來得及吃早餐。此時她輕輕地咽了一口口水,無比渴望能三兩下就將眼前的食物吃個精光。


    但在女皇麵前是不可以這樣肆意妄為的。亞當一看女皇一副要與他們共用早餐的模樣,十分激動:“感謝陛下,願帝國的榮光常駐你心。隻是陛下雖仁慈,我們卻不可以如此放肆,還是請陛下先用吧。”


    娜塔莉給德麗莎女皇的桌前也上了一份同樣的早茶,她將眼鏡摘下,輕輕揉著眉心。


    聽了亞當的話,她輕笑道:“你這個老東西倒是不怕餓,你如花似玉的女兒難道也這樣陪著你餓肚子嗎?凱瑟琳,你先吃,讓你父親在旁邊幹看著就行。”


    女皇說出這樣的話是親近的表現,再推辭就顯得不識抬舉了。


    凱瑟琳禮貌地道了謝,坐在旁邊小口小口地吃起早餐。她的背繃得筆直,酥脆的羊角麵包連一點點碎屑都不曾從她的嘴角掉落。


    德麗莎與亞當閑談:“瘟疫處理得怎麽樣了?”


    傑瑞洛轄下的德勒星正是吉薩瘟疫的傳染源。他在家宴當天就急匆匆地趕迴德勒星,想來就是忙著處理瘟疫的事。


    “隔離得很及時,也組建了專門的醫療小組,目前傳染已經得到大幅的控製。但您也是知道的,帝國的交通實在是太發達了,誰也無法保證這樣就能把瘟疫牢牢地按死在德勒星。”公爵保守地迴答道。


    臨近星球的感染案例越來越多,德麗莎剛剛在看的邸報就是與之相關的,甚至有些地方官員也因此而死,不用想也知道事態萬分緊急。


    亞當的話她能懂。星軌四通八達,一個稍大點的二線城市一天的客流量都接近百萬,更別提那些地級行政中心。


    而除了交通,很多地方也是官員們沒有辦法強製管理的。餐廳、會所、商城……哪個地方沒有牽扯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哪能說關就關?


    因此她沒有辦法毫無顧忌地將怒火撒到傑瑞洛等官員身上,就算換做安德烈親自到場,情況估計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她歎了一口氣:“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那些醫療博士了,祈禱他們中有人能快點將抗病毒的疫苗研製出來吧。”


    “我聽說蘭納斯院長此次親自帶隊前往德勒星,相信有他在,那些小家夥們不敢懈怠的。”公爵恭敬地說。


    說完正事,德麗莎看向凱瑟琳。


    她的笑容還是跟以往沒什麽不同:“凱茜,最近過得還好吧?聽說上次你在遊泳池裏差點出事,現在感覺怎麽樣?”


    亞當可以坐著和她談話,凱瑟琳卻不可以。聽到德麗莎將話題轉向她,凱瑟琳連忙站起來迴答道。


    “多謝陛下關心,隻是熱身沒做好,在泳池裏抽筋了,其餘沒什麽大礙。您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帝國每一天的運轉都少不了您的親自坐鎮。”凱瑟琳微微欠身。


    德麗莎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一點:“看把這孩子急的,不過是一些家常話罷了,也值得你這麽火急火燎地行禮?快坐下吧,肚子還餓嗎?餓的話就讓娜塔莉再給你上一份。”


    說著,她就要揚手示意。


    這就是變相地讓他們走了。凱瑟琳依言坐下,轉眼又站了起來。


    “那我們就告退了,我的陛下,願帝國的榮光常駐你心。”她跟著亞當一同從書房中退了出來。


    早有貴族在外等候。塞巴斯汀·伍德笑著拍了拍亞當的肩膀:“果然來得最早的還是你啊,老兄。”


    這是安托萬的父親,塞巴斯汀·伍德侯爵。


    安托萬站在一旁,向凱瑟琳頷首致意。


    “隻不過是為女皇分憂罷了。”亞當不動聲色地說。


    按理來說,他們伍德家族應該跟格林維爾家族站在同一戰線,都是女皇與皇太子最忠實的擁躉。但這個塞巴斯汀每次見到他就像吃錯了什麽藥一樣,總是要不輕不重地刺他兩句。


    “哪能比得上你貼心啊,這麽多年我可一次都沒趕上過你。”塞巴斯汀哈哈大笑,帶著安托萬與亞當父女擦肩而過。


    亞當不想將麵對這個同僚陰陽怪氣時的煩躁暴露給凱瑟琳。他強裝溫柔地跟凱瑟琳說:“去找格蕾絲公主玩吧。”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


    格蕾絲估計還沒起床吧。不過從阿蒙拉宮到伊西斯宮有一段距離,凱瑟琳慢吞吞地走到那裏,估計也能磨一段時間。


    她向亞當行了一個屈膝禮:“我知道了,父親,也祝您今天一切順利。”


    覲見完畢後,凱瑟琳就不用再麵對德麗莎女皇了。在伊西斯宮與格蕾絲迴合後,他們這些小輩會一同聚在荷魯斯宮,跟安德烈一起度過隻屬於年輕人的聚會。


    而公爵等一幹貴族則是會與女皇在阿蒙拉宮共進晚餐,順便處理一些政治上的問題。


    亞當擺了擺手,跟著內侍官往賽特宮走去。來都來了,不拜見一下布魯諾親王說不過去。


    凱瑟琳走到約翰一世的雕像前,此時大概是早上七點半左右,太陽從烏雲中顯露出來,灑下一點安撫性的陽光。


    下過雨後,空氣中滿是淡淡的花香,凱瑟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穿的尖頭高跟鞋,放棄了坐飛艇的打算,還是準備在這樣好的天氣裏慢慢走到伊西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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