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手推門而入。


    “請坐!”白衣相士見她進來,禮貌接待:“尊駕所問何事?”


    “這聲音倒真是悅耳”!劉一手順著聲音抬眼細瞅,呦喂,這白衣相士長的還怪好看的勒!!


    一身白色道袍,頭戴蓮花冠,橫插桃木簪,腳蹬輕底布鞋的年輕男子,形神俊美飄逸,氣度淡泊寧靜,聲音也清爽穩重,皮相真是沒挑兒。


    就在劉一手不錯眼珠的打量白衣相士的同時,人家也細細地看著她。那眼波平靜中閃過一絲淩厲,很是洞若觀火的感覺,仿佛隻是微微掃了一眼,卻像是能透過劉一手此時的老者裝扮,揭穿其真身,這讓劉一手心裏一驚,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許是感覺到自己眼波兒有些過了,白衣相士溫和地笑笑:“老者是來相麵、卜卦還是測字?”


    劉一手迴過神來:“不忙,才剛出去的那位陳掌櫃,所問何事,你是怎麽答的?”


    白衣相士先是一愣,隨即:“我這裏有個規矩,便是從不對外透露問卜者的隱情,故恕難相告。”


    劉一手冷笑,學著陳老二的腔調:“先生大才啊!!……哎,拙荊身體不好,過門十來年了,雖說也坐過兩迴胎,可是都沒成活。近三年,更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所以為了子息,我要納妾娶小,想問先生,這新納之人可能為我延續香火?可吉?——納妾和子息,陳老二,問的是這個吧。”


    白衣相士凝眸而視,對上劉一手的目光:“所以呢?”


    劉一手:“想必你也看了他和嫡妻,以及那名待納妾室白芍的八字,那自然也知道,他和嫡妻八字相克,此生絕無子息緣,他的子息緣在偏室,那白芍,與之相合。可你為什麽跟他說若納了白芍,家中必是不寧,還有血光之災?是你學藝不精,還是故意要砸我的場子?”


    劉一手出言頂撞,白衣相士倒也一臉淡然:“並非在下學藝不精,也沒想砸誰的場子。在下隻是據實相告,雖是納妾,也須嫡妻元配為其擇選才可以。至於我為何這樣說,尊駕稍安,隻一想便通。”


    劉一手立時驚呆,是啊,那陳老二原是個落魄人家的庶子,也是在娶了布莊老店主的女兒做妻子後,依靠嶽家的財力人脈支撐才漸漸起勢的。


    “他家中元配嫡妻雖子息有虧,但卻是旺家的上上命格,且對其夫君一家也有提攜之功,如今夫君想要納妾,自然是要嫡妻認可的人選,方可家宅安寧,否則,必會種下禍端,從此嫡庶顛倒,家無寧日。而那白芍,命格雖好,卻是出身娼門。所以……若想家宅和睦,這妾室人選,必得夫人做主。你這也是讓他尊重元配之意。你這是……”劉一手當下便想通了:“你是既解其憂,又勸其善。”


    白衣相士讚許的點了點頭:“這才是身為相士,所積的陰德。”


    劉一手聽了,當下便有些尷尬,是這個道理,可是呢,又不想就此偃旗息鼓,便幹咳兩聲:“先生高義,既如此,老叟囊空如洗,可否請先生先送上一相,算算老叟還要挨多少時日才能永登極樂。”


    明顯無賴,但白衣相士也不惱怒,隻略微靠近劉一手,而後猛一伸手撕去了她粘在嘴周的白胡須。


    未等劉一手反應,語速如珠:“你少時家境小康,父母和睦,手足情深,自從你父親亡故後,你母親再嫁未遇良人,所以你小小年紀便要闖蕩江湖,劍走偏鋒,去賺一些不那麽見得光的錢財。”


    劉一手心下一驚,硬撐著陣仗,身子卻還是微微輕顫。


    白衣相士接著給劉一手相麵:“你現下心裏籌謀了件大事,因和你繼父有關,但我勸你先忍上一忍,此事天時地利人和,這諸樣,你都不占呢,非得星象變換或貴人相助,你的大事才有成算。”


    劉一手原是來踢館的,不成想被人反踹一腳,心裏不由驚慌,快速粘迴白胡須,警惕的看向白衣相士:“好,既然你懂金點的門道,也通易經八卦星象,江湖人說‘腥加尖、賽神仙’。咱們明州城小,不知高人道號尊稱?此來明州又是為何?”


    白衣相士英眉微挑:“你不是同道中人嗎?那這些還需要開口問嗎?你為何不幫我算上一卦?”


    “可以啊,當然可以算啊。先說好,我的卦金比你便宜,且童叟無欺。全明州城裏都是一樣的標準,算窮通壽夭八個通寶,算衣食俸祿十個通寶,算前程姻緣我迴贈你一卦。但是我不能在你的地盤上搶你風頭。”劉一手定了定神,越發鎮定:“出了藥鋪往西直走,水碼頭和烏衣巷的交界,半山牆下,隨時恭候。”


    劉一手說完,便起身離開,急匆匆出了鋪子。


    這時,一身英氣的禦史皇甫惟明從後堂走出,進了隔間,徑直走到白衣相士身邊:“你這卦攤辦的真好,我在外麵七八日跑斷腿打聽來的消息,倒不如你這裏半日來的靠譜。”


    白衣相士微微搖頭:“她不是,此人,行事雖詭,但內裏忠貞,絕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皇甫惟明微疑:“可她明明是李繼業家的……那你是說她跟李守業、李林甫到底有沒什麽關係?她在商船上跟那些外夷人……”


    白衣相士並未接話,隻低頭整理相麵用的物件,思忖片刻後方迴道:“我這邊攤子才支起來,那些藥方想要發揮作用還得有些日子,明兄可繼續追查那夥從廣州潛來的大食人的下落。”


    皇甫惟明不放心的看著白衣相士:“長源,我還是留個人給你吧,劫掠廣州城的那些人,他們手上的武器雖說是仿製的,但從工藝上可知是明州官府所出,留你一人在此,實在太過兇險。”


    被喚長源的李泌,原是當世神童,少有盛名,得當朝天子賞識,一度被傳是天子在外遺珠。而其自身對各路流言蜚語則不屑一顧。雖自幼便是王公貴族,名臣俠士的座上賓,卻自帶翩然出塵、超脫物外的氣質。他博學強識,精通易經。世人誤會李泌沉迷修仙問道,是追求長生不老,其實是用精通的易經算學為天下蒼生而算。


    時下,正是大唐天寶初年,歌舞升平的浮華背後是兩股勢力暗流湧動的交錯較量。宰相李林甫權傾朝野隻手遮天,東宮太子李亨韜光養晦小心布防。出身關隴八柱國勳貴世家的東宮輔臣李泌,為人早慧、七歲麵聖即出口成章,成為天下頌譽的神童,素有唐朝小諸葛之稱。他精於棋理且深諳易經、洞悉天下事,預見不久之後的大唐將迎來一場翻天巨變,而這場巨變的一手活棋就在帝國版圖的東南隅。恰逢太子收到消息,稱李林輔與外番勾結,利用市舶司侵吞關稅貪腐禍國,為查明實情揪出巨貪,太子派侍禦史皇甫惟明南下查訪。李泌料定此行無果,但為謀深遠,還是一同前往。


    麵對皇甫惟明的擔心,李泌神色清冷:“此刻,他們應是還未察覺,畢竟此案查辦的重點還在廣州,你我二人來明州,朝堂內外並無半點風聲,人手太多反而引人注意。”


    皇甫惟明想了想:“也好,那你萬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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