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朝飛雙手抱著剛剛領迴來的警服,跟在張灼身後,又興奮又緊張。


    今天是他入職鬆安市公安局的第一天,經過四年的警校磨練和基層實習,以及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層層篩選,從小懷抱夢想的鄒朝飛同誌,終於在這一天正式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


    “咱們這輩刑偵支隊老人比較少,大家都是年輕人,對你來說也好適應。”張灼邊走邊說,“唯一不好的地方是,都還沒幹多少年,沒有帶人的經驗,隻能我來帶你了。”


    鄒朝飛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應聲。


    “我有時候比較忙,也沒辦法時時刻刻帶著你,要是有什麽疑問,隊裏其他人也能做你的老師,大家都會樂意幫你的。”張灼說。


    “嗯嗯,我記住了,張隊。”鄒朝飛道。


    穿過長長的走廊,他遠遠看見前麵辦公室的門上掛著一張牌子,寫著刑偵支隊四個字。


    “聽說今天會有新人過來,你們知道嗎?”韓曦然嗓門大,在一眾烏泱泱的聲音裏格外紮耳。


    “真的假的?我咋沒聽說?”


    “還能有假?沒見剛剛張隊出去了嗎,八九不離十就是去接那新來的小孩去了。”


    “這小孩什麽來頭?你有了解沒?”


    “這倒是不清楚,據說是鬆安警院考上來的。”


    “就一個?”


    “刑偵科今年好像就招一個,還能——”


    說話間,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所有人齊刷刷循聲看過去,張灼站在門口,身後跟著一個身上還帶著學生氣的年輕人。


    “喲,張隊,這位就是咱們支隊新來的獨苗苗?”韓曦然笑道。


    “臉看著好小,成年了嗎?”


    “傻了吧唧,能考市局指定成年了啊,我年輕那會兒臉也長這麽嫩!”


    鄒朝飛好奇地掃視過整個辦公區,大多數人都在看他,臉上還都笑意盈然,看著就很好相處的樣子。


    他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大家這麽熱情。


    張灼抬了下手,示意讓他們安靜:“這是咱們支隊的新成員鄒朝飛,以後大家對他多照顧一些。”


    鄒朝飛臉上也揚起笑,非常自來熟地打了個招唿:“各位哥哥姐姐好,大家以後叫我小鄒就好啦。”


    “小鄒,你的位置在那。”張灼給他指了個空位置,對麵坐著韓曦然和晏箏。


    “哎,好嘞,謝謝張隊。”鄒朝飛鞠了一躬,走過去把自己的東西放下。


    “曦然,你今天有時間帶著小鄒在市局裏轉轉,先熟悉熟悉環境。”張灼吩咐道,“最近沒什麽案子,小鄒第一天來,不用急著工作,先和支隊的大家認識認識。”


    韓曦然挑了下眉,笑道:“得令!”


    鄒朝飛看著對麵坐著的女警,本著“我年紀小我要有禮貌”的原則,主動伸出手:“曦然姐你好,麻煩你了。”


    韓曦然笑眯眯地跟他握了握手:“不麻煩不麻煩,你什麽時候有空跟我說,我帶你去溜達。”


    鄒朝飛想了想,迴答道:“那就中午吃過飯吧。”


    “吃飽了嗎?”


    鄒朝飛剛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韓曦然就瞬間移動一般出現在他眼前,一隻手搭在桌子上,笑嘻嘻地看著他。


    “吃完了。”他點點頭。


    “那行,跟姐走。”韓曦然朝他招招手,領著他出了食堂。


    食堂到辦公樓中間有一段距離,鄒朝飛跟在她後麵,東瞧瞧西看看,什麽都覺得新奇。


    “你還挺厲害的,第一天來就找到食堂在哪兒了。”韓曦然說。


    鄒朝飛“嘿嘿”笑了兩聲:“這是我上學的時候練就的技能,到一個新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吃在哪裏,虧了啥都不能虧了嘴。”


    “好小子,”韓曦然樂道,“同道中人!”


    兩個人進了辦公樓,一樓大廳是開放式的,這會兒隻有兩個值班的警察,空空蕩蕩。韓曦然直接帶著鄒朝飛上了二樓。


    “二樓是整個市局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就是咱們刑偵支隊的辦公區和局長辦公室,分別在左右兩邊。”她介紹道,而後壓低聲音,悄咪咪說,“中間公共區域這塊隔音特差,所以不要在這裏討論案件以及說小話。”


    鄒朝飛很受用地點了點頭。


    接著兩人上到三樓。


    “三樓是法醫科和技偵科,市局的監控總控辦公室就在技偵科裏,如果丟了東西或者找什麽,就可以過來查,不過程序很嚴格。”韓曦然說。


    鄒朝飛看向左邊,辦公室的門上掛著技偵科的牌子。


    “技偵科是從支隊分離出去的,原本技偵和刑偵是一塊的,但是為了做好工作細分,提高專業水平,就分開了。技偵科的科長叫夏邈,人稱邈子哥,辦案時有什麽技術活找他就行。”


    “邈子哥……”鄒朝飛在腦子裏著重記了一下這個名字。


    “右邊就是法醫科。”韓曦然說,“法醫科的科長年紀大了,基本就是負責坐辦公室簽個字,幹活的一般都是副科長黎憶瀟,她……”


    正說著,法醫科的門被從裏麵打開。


    鄒朝飛循聲扭頭看過去,看見那扇門裏走出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那人一頭黑長發梳成馬尾,幾綹頭發不夠長散落下來,自然地垂在兩頰邊,皮膚白皙,柳葉眼,花瓣唇,宛然步入凡間的天使。


    他心跳亂了一拍,連唿吸都忘了,愣愣地盯著那個方向,看著走出來的人。


    “哎喲,真巧了。”韓曦然打了聲招唿,“憶瀟。”


    鄒朝飛匆匆迴神,有樣學樣彎了彎腰:“憶瀟姐好。”


    黎憶瀟朝他們笑了笑,輕聲道:“你們這是……”


    “哦,這是我們支隊新來的小鄒,我帶他來熟悉熟悉環境。小鄒……”韓曦然迴過頭,看見鄒朝飛剛剛還白白淨淨一張臉,這會兒不知道怎麽迴事兒,像被燒著了一般,從鼻頭紅到了耳根。


    她不明覺厲地愣了下,而後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黎憶瀟,頓時了然,壓住了瘋狂上揚的嘴角。


    “小鄒啊,”黎憶瀟聲音溫柔,“歡迎來到市局。”


    “謝謝、謝謝憶瀟姐。”鄒朝飛愣頭愣腦地迴應道,這下連看都不敢看一眼了。


    等黎憶瀟走遠了,韓曦然才滿臉壞笑地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哎,怎麽迴事兒啊,還害羞上了?”


    “沒。”鄒朝飛繃著張臉,佯裝正經,“誰害羞了。”


    “我跟你說啊,憶瀟可是我們市局出了名的美女姐姐,暗戀她的人能從這裏排到南極。”韓曦然故意逗他,“少年,莫要動了凡心喲。”


    鄒朝飛有些無地自容,趕緊轉移話題:“咱、咱們去別的地方再看看吧。”


    “行。”韓曦然道,“其實也沒啥了,其他地方平時也去不多。從現在起,一直到你晉升,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要呆在咱們那個公共辦公區裏,我還是先帶你迴去認認人吧。”


    鄒朝飛點點頭,跟著她迴了刑偵支隊的辦公區。


    “咱們的隊長你已經知道了,就是張灼張隊,平時就在裏麵那間辦公室裏。”韓曦然邊說邊推開辦公區的大門,這個時間大家基本都吃過飯迴來了,從門口往裏,她一路走一路介紹。


    “這位是周瀾,平時話比較少,但辦事很靠譜,值得信賴。”


    “周瀾哥好。”


    “這邊,坐我旁邊的是晏箏,你別看他戴副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但他曾經與歹徒1v3並大獲全勝。”


    “晏箏哥好。”


    “還有這位——就是我們的副隊長,羅述。整個刑偵支隊除了張隊以外最厲害我最佩服的人。”


    “羅副隊好。”


    韓曦然領著他轉了一圈,最後迴到自己的位置上。


    “最後就是我,鬆安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隊花兒——韓曦然,曦是一個日加一個希望的希,破曉的意思。”


    鄒朝飛一副將信將疑的表情:“隊……花兒?”


    “沒得錯,就是我。”韓曦然拍著自己的胸口大方承認。


    “曦然姐……”鄒朝飛叫了她一聲。


    “有事啟奏。”韓曦然道。


    “據我所知,”鄒朝飛環顧四周,“咱們支隊好像隻有你和羅副隊兩位女士。你這個花兒……水分有點大啊。”


    韓曦然涼颼颼瞥他一眼:“都介紹完了,幹活去吧。”


    鄒朝飛訕訕笑了一下,坐迴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再次見到黎憶瀟是在第二天下午,支隊一眾人正安安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裏,各自忙各自的,新來的小鄒同誌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忙些什麽,張灼給他找來些往年的卷宗,讓他有空多翻翻,他翻了一上午都快翻吐了,索性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小鄒。”


    鄒朝飛覺得自己應該是睡懵了,迷迷糊糊竟然聽到了憶瀟姐姐的聲音。


    “小鄒。”


    不對,不是幻覺。


    鄒朝飛一個激靈坐起來,睜眼就看到了站在身側的黎憶瀟。


    “憶、憶瀟姐。”


    黎憶瀟朝他笑了一下,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張隊讓我把這個拿給你。”


    鄒朝飛呆愣愣地接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對方:“謝謝。”


    “是沒休息好嗎?怎麽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黎憶瀟客氣地問道。


    “啊,不是。”鄒朝飛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我剛過來,不知道幹啥,有點無聊。”


    “不知道幹什麽?”黎憶瀟露出個奇怪的表情,“你不是跟著張隊嗎?張隊帶的新人還會有不知道幹什麽的時候嗎?”


    借口被戳穿,小鄒同誌再次不爭氣地紅了臉,喃喃道:“也,也不是,張隊給我找了事幹,我看了一上午卷宗,想歇會兒。”


    黎憶瀟見怪不怪地笑笑:“要是太累的話,我們法醫科那邊有床,你可以過去躺會兒。”


    鄒朝飛眼睛一亮:“真的嗎?”


    當然了,有沒有床躺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去法醫科呆著,不就相當於和這位美麗的法醫姐姐呆在一起了?


    黎憶瀟笑著點頭:“要我帶你過去嗎?”


    鄒朝飛重重點頭:“謝謝憶瀟姐!”


    他跟著黎憶瀟去了法醫科,那裏有一間單獨的休息室,裏麵什麽也沒有,隻有兩張床。鄒朝飛站在門口瞅了一眼,有點想反悔。


    “憶瀟姐,我感覺你們法醫科的空調比我們那邊涼快哎!”他試探著說,“我可以拿著卷宗在你們這邊看嘛?我感覺在這邊效率更高。”


    黎憶瀟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不知有沒有看穿他的理由。


    “可以啊,你想來隨時都能過來。”


    鄒朝飛瞬間不困了,噠噠噠跑迴去拿了卷宗,又噠噠噠跑迴來。


    法醫科人少,辦公室顯得很空,黎憶瀟坐在電腦前工作,給他找了個空的椅子。


    鄒朝飛在她對麵一坐,拿卷宗擋著臉,隻要稍微挪開一點,就能看到黎憶瀟認真工作的樣子。哪怕窺見一眼,就仿佛那手裏圖文複雜的案宗也變成了一張和心愛之人私奔的船票。


    他樂不思蜀地窩在法醫科的辦公室看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卷宗,等到快下班的時候,他才將屁股從那張椅子上挪開,活動活動腿腳,準備走了。恰巧這時,門被從外麵推開。


    “我說咋不見你人呢,搞半天擱這待著呢。”


    來找黎憶瀟的韓曦然看見鄒朝飛,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他一眼。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不叫人多想,鄒朝飛臉上露出個尷尬的表情,黎憶瀟已經從容地替他解釋了:“小鄒說我們這的空調比較舒服,我就讓他呆在這兒了,我們這兒人少, 不缺他一個人的空間。”


    韓曦然撇撇嘴,對鄒朝飛道:“才來幾天呐小鄒同誌。”


    邊說還邊“嘖嘖嘖”地搖頭。


    鄒朝飛顧左右而言他,選擇性忽略了這個人,轉頭看黎憶瀟:“憶瀟姐,那我先走啦,謝謝你今天的照顧!”


    “走吧,路上注意安全。”黎憶瀟聲音還是輕輕柔柔的。


    那話到了鄒朝飛的耳朵裏像給他喂了勺蜜糖似地,可給他美壞了,下樓梯都一蹦一跳的。


    他高中時候早戀,不過那也成了二十多年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戀愛經曆,但那個年紀最多也就是拉拉小手,連抱一抱都不太敢,沒撐到畢業就被人女孩子甩了,後來上了警校,整個學校的女生都屈指可數,更別提談戀愛了,就這麽一直光棍到畢業,眼下作為一個成年人,所能汲取的經驗,依舊隻有高中時期那可憐巴巴的一點。


    鄒朝飛迴家後默默在心裏盤算著,先用三個月的時間和憶瀟姐姐熟悉起來,然後一點點跟她表露心跡,最後再展開猛烈攻勢,自己就可以收拾收拾準備進入熱戀期了。


    然而,命運多舛的小鄒同誌,還沒等到表露心跡的那一天,就先迎來了從警生涯的第一個重大案件。


    “快!去叫法醫!受害者屍體打撈出來了!”


    “大家都小心一點,屍體在水裏泡了至少一個星期,極有可能——”


    “小鄒,你別靠那麽近!”


    正要上前查看屍體情況的鄒朝飛被羅述一把拉住,他遠遠望過去,看見那屍體像個充了氣的氣球,警察在四周圍了一圈,沒有一個敢走近一點。


    “怎麽了這是?屍體很嚇人嗎?”


    他不是不知道“巨人觀”這種說法,隻是實踐太少,還做不到同理論結合,眼下這種情況完全沒往那上麵想。


    “不是,屍體在水裏泡久了,可能——”


    羅述剛想跟他解釋,話還沒說完,隻聽一聲巨響,所有人遽然四散逃開。


    鄒朝飛被嚇了一跳,本能地看向聲音來源。隻那一眼,他就後悔了。


    眼睛看到的場麵太過壯烈,語言已經無力形容,隨之而來的,還有那一股直擊天靈蓋的腐臭味。


    他瞪大雙眼,匆忙間隻顧捂住口鼻,繼而已經聽到了其他人的嘔吐聲。


    麵前的羅述還算淡定,也緊皺著眉頭。


    張灼麵如菜色地從重災區走出來,衝外麵的人喊:“法醫過來了嗎?趕緊把現場情況通知他們!”


    縱使是這樣的情況,鄒朝飛也敏銳地抓住了“法醫”這兩個字,捂著半張臉也不耽誤他在人群裏尋找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黎憶瀟首當其衝,戴著厚厚的口罩,提著工具箱,大步踏進案發現場。


    “憶瀟姐,小心,這裏剛剛……”鄒朝飛跑過去想提示她一下。


    但黎憶瀟隻是淡定地看了他一眼,便頭也不迴地走進了重災區,露在外麵的眉頭依舊平展,連皺都沒皺一下。


    鄒朝飛一愣,迴過神來已經看見人在剛剛放置屍體的地方蹲下來了,一隻手一副專業工具,仔細地收集……“屍體碎片”。


    先不論視覺衝擊,哪怕是他站的那個地方,都仍然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腐臭,連唿吸都受限,完全想象不到漩渦中心的氣味有多令人崩潰。


    可是……


    他傻了一樣盯著認真處理現場的黎憶瀟。


    可是怎麽看著那麽柔弱的憶瀟姐姐像是什麽也沒感受到,和平時全然看不出區別。


    他艱澀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覺得自己應該重新認識一下這位法醫姐姐了。


    畢竟……這多多少少……和自己想象中的形象……偏差有點大了。


    鄒朝飛不知道怎麽迴事,腦海裏忽然閃迴了平日裏自己每次目的明顯的獻殷勤之後,黎憶瀟對他微笑的樣子。


    他打了個寒噤,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甚至把黎憶瀟正在處理的那具屍體,幻視成了自己。


    老天呐,放過我吧……


    老天呐,放過我吧。


    鄒朝飛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裏拿著的手機,屏幕上還顯示著宋羨己的直播,他現在頭腦有些發懵,如果非要讓他從千萬種複雜的情緒裏挑出一種最明晰的,大概就是看到了被捆在椅子上跪倒在地的憶瀟姐。


    憤怒?難過?


    還是……心疼?


    他也說不清了。


    也沒有時間留給他在現在這種情形下去分析自己的情緒,耳機裏響起晏箏的聲音,他便抓起手槍拉開車門衝了出去。


    “憶瀟姐……”開口說話時,鄒朝飛才發現自己連聲音都是抖的,手也發抖,解個繩子都解不開,“憶瀟姐你別怕,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我沒事小鄒,”黎憶瀟語氣平靜,像是早就確信,“你不要慌,我們已經贏了。”


    鄒朝飛的手停頓了一秒,抬起眼睛,看進她的眼裏。


    黎憶瀟的眼神從來溫柔如此,哪怕是在當下這樣的境況,她還是沒有出現一點濃烈的情緒。她總是那麽平靜,好像這世界上就不存在什麽東西會讓她產生很大的情緒波動。


    不合時宜地,他又想起來羅隊給自己講過的那件事,關於黎憶瀟的哥哥。


    那時候她一定不如現在冷靜,可又比現在的任何情況都更需要她保持冷靜。


    鄒朝飛看著自己的手機械地解開了繩結,黎憶瀟想要站起來,但是膝蓋受了傷,剛起身便又要摔倒,他沒想別的,下意識就將她橫抱了起來。


    “憶瀟……”


    鄒朝飛將黎憶瀟抱出了暗無天日的遊泳館,踏出門的那一刻,刺目的陽光同時灑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我真想能早一點遇到你。”


    後半句話他聲音很小,說出來連自己都聽不清,也不知道黎憶瀟有沒有聽到。


    “不嚴重,都是些皮外傷,”醫生把黎憶瀟腿上的傷包紮好,看向一臉焦急的鄒朝飛,“靜養幾天就好了。”


    “真的沒事嗎?需不需要拍個片子?”鄒朝飛眉頭緊皺,“她是被硬生生推倒的,膝蓋可能磕到了泳池的邊緣,會不會傷到骨頭?”


    “不會的,她的腿現在還能動,就說明沒什麽要緊的問題。”


    鄒朝飛看看醫生,又看看黎憶瀟,滿臉擔憂。


    “我真沒事,小鄒,”黎憶瀟微笑著寬慰他,“法醫也占半個醫,我自己的情況我清楚,你別擔心。”


    她頓了頓,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阿述現在怎麽樣了,她傷得是最嚴重的。”


    “羅隊還在手術室裏……”鄒朝飛說,然後又張了張嘴,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了。


    -


    秋風吹過,一片楓葉飄飄悠悠從枝頭掉下來,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頭頂。


    鄒朝飛抬手把那樹葉摘下來,心下疑惑:“市局沒種楓樹,哪裏來的楓葉?”


    他環顧四周,想找找這片楓葉的老家,卻不料在人群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黎憶瀟平日裏都穿一件白大褂,但今天場合特殊,換上了市局統一的製服,鄒朝飛很少見她穿這身衣服,看上去整個人氣質都變了很多。


    “傻站在這幹什麽?拿了這麽大獎不得過去求個表揚嗎?”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鄒朝飛低頭看了看手心裏緊握著的徽章,過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剛剛的聲音有些不對,他猛地抬頭,發現自己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更不曾有人經過。


    ……幻覺嗎?


    他握緊了那枚徽章,然後跨步向前,朝著那身影追過去。


    “阿述,你累了這麽久,是該好好歇歇了。”


    “嗯,我打算一個人出去走走。”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過去的總有一天會過去。”


    “我知道。謝謝你。”


    “憶瀟姐!憶瀟姐!”鄒朝飛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打斷了黎憶瀟和羅述的對話。


    兩人不約而同地偏頭看了她一眼,羅述道:“那我先走了。”


    黎憶瀟輕輕點頭。


    “憶瀟姐,我……”


    鄒朝飛停下腳步,猛吸一口氣,張開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拿了嘉獎,很厲害吧!”——這麽說會不會太自誇了,哪有自己主動說自己得了什麽獎的?


    不行不行。


    鄒朝飛有些尷尬地撓撓頭,窘然一笑。


    “我知道,”黎憶瀟先開了口,“你一直都很棒。”


    鄒朝飛的眼睛一亮,欣然看向她。


    黎憶瀟從容迴視,微揚了下嘴角,啟唇道:


    “你一直都很棒,小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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