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老院長夫婦兩人,迴到市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大家忙活了一天,臉上都藏不住的疲倦。


    “羅隊!”


    夏邈著急忙慌地拿著一部手機跑向羅述,經受電子屏整日折磨的眼睛裏,散發著喜悅的光芒。


    “肖見山的手機能開了,最後一通電話的記錄,和你們抓捕李霧的時間基本吻合,他還沒來得及刪!”


    總算得到了點明確的好消息,羅述的臉上顯出一抹笑。


    “這個號碼查了嗎?”


    “查了,估計他們得到消息的時候時間也緊急,沒辦法在這上麵做手腳,這個號碼是實名過的,歸屬人叫杜夜川。”夏邈說,“我剛才跟曦然說了,更詳細的資料,她已經在查了。”


    “好。”羅述拍拍他的肩膀,“夏邈,你辦了一件大事。”


    “嗐,”被這麽一誇夏邈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笑道,“我也沒幹啥,追溯號碼歸屬這種隨便哪個技偵都能做,主要功勞還在你問出了這部手機的存在。”


    羅述笑了笑,沒說話。


    她站在辦公室門口,衝還在忙碌的大家夥道:“大家今天辛苦了,時候不早了,手頭工作不急的可以下班迴家了。”


    此話一出,辦公室裏慢慢躁動起來,伸懶腰的伸懶腰,活動腿的活動腿,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然後相互說了“明天見”,便三三兩兩地離開了。


    偌大的公共辦公區很快空落下來,燈也關得差不多了,隻剩下零星兩三台電腦的屏幕還亮著。


    羅述站在原地出神,算作放鬆。


    最後一台電腦也熄滅了,韓曦然從工位上站起來,拿起手邊的包,抬眼看見還在這裏的她,開口問道:“羅隊,你還不走啊?”


    “嗯,我歇一會兒,晚點再找找市立福利院的資料。”羅述道。


    韓曦然低頭看了眼手表,時針已經走到九和十中間了,再拖下去就是要在市局過夜的節奏。


    “哎呀走吧走吧,”她上前去一把攔住羅述,硬拉著她往外走,“明天一樣能查,休息好才有精神辦案不是?”


    羅述被她拉得不自在,笑著掙開,也沒固執地硬要留下,跟著她一塊走了。


    辦公室最後一盞燈也被關上。


    -


    杜夜川,男,39歲,河西省人,現居鬆安,就職於瑞景地產有限公司……


    韓曦然一手托腮,瀏覽著人口信息係統裏的資料,有些昏昏欲睡。


    她手指搭在鼠標上,百無聊賴地往下翻動,屏幕上顯示出杜夜川的家庭信息。


    妻子譚欣茹,也是河西省人,兩人十年前結婚,七年前……


    韓曦然的眼睛微微睜大了,歪著的腦袋也正起來。


    杜夜川的妻子譚欣茹七年前就去世了?


    她趕緊往下找死亡原因,看到那一欄後麵隻寫著四個字:意外事故。


    什麽意外事故?


    韓曦然直覺這件事挺重要的,於是不假思索地切換頁麵,跳到公安內網,找往年的案例,搜索譚欣茹,加上性別、時間、地域這些條件,很快就找到了她想找的那起案件。


    譚欣茹原本是一名醫生,就職於鬆安第三人民醫院,七年前在救治身患重症的唐某時,由於醫療設備、手術難度等原因,治療失敗,唐某的家屬將其殺害,最終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


    韓曦然把這起案子的記錄反反複複看了三遍,沒發現有什麽異常之處,確實就是一起正常的醫鬧事故,她前幾年也經手過類似的,情況沒有那麽嚴重罷了。可是她來迴滑動鼠標,內心深處總有中無法言明的不安。


    韓曦然吐出一口濁氣,覺得自己是最近神經繃得太緊了,所以看什麽都覺得暗藏玄機。然後決定等這起案子結束了,要把之前攢的年假請下來,出去旅個遊好好放鬆放鬆。


    搜集嫌疑人資料這件事她幹過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流程特別熟悉。查完家庭背景、個人信息這些內容,就是查近期行程。韓曦然把頁麵調到鐵路局內網,搜查杜夜川近期有沒有出行記錄。


    結果出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韓曦然揉了好幾次眼睛,幾乎要把臉貼上電腦屏幕了,才確定不是幻覺。


    她騰地站起來,拔腿衝進羅述的辦公室:“羅隊!係統顯示杜夜川購買了今天鬆安發往周邊五個城市的火車、高鐵的票,看這架勢是要跑路,抓緊抓人吧!”


    “什麽?!”羅述來不及震驚,也立刻起身往外走,邊走邊說,“先聯係鐵路局,安排鬆安站的安保人員,守好所有進出站口,把杜夜川的身份信息放出去,一定不能讓他離開鬆安!”


    “晏箏、鄒朝飛!”


    “到!”


    “到!”


    關鍵時刻誰也不敢插科打諢了,訓練有素地跟在羅述身後,走出市局大門,驅車趕往鬆安火車站。


    “杜夜川買的最早的一趟車就在十分鍾後,現在估計已經檢票上車了,我已經把車廂和座位號發給鐵路局那邊了,他們會派人去查的。”


    羅述負責開車,韓曦然坐在副駕駛,手裏捧著平板電腦,時刻關注著火車站那邊的動態。


    市局裏火車站有一段距離,開車至少也要半個小時,羅述把油門踩到底,拉響警車的鳴笛,警示周邊車輛讓行,一心隻想盡最快的速度趕到目的地。


    “怪我,我要是早點查他的出行信息就好了。”韓曦然忍不住自責。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羅述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距離火車站還有大概十分鍾的路程,韓曦然接到了車站那邊的電話,電話裏說他們沒有在那趟車的那個座位上看到人,目前係統也沒有顯示有叫杜夜川的乘客檢票上車。


    羅述和韓曦然都鬆了口氣。


    火車站這邊的電話剛剛掛斷,羅述口袋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來。


    “曦然,幫我接一下。”


    “哦,好。”韓曦然從她口袋裏掏出手機,看到來電人顯示,“是張灼哥。”


    “接。”


    韓曦然按下接聽鍵,電話那端,張灼的聲音聽上去也有幾分焦急。


    “羅述,我剛聽到市局那邊的消息,你先別著急,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怎麽了張灼哥?”羅述皺起眉頭,一時沒聽懂他話裏的意思。


    “你現在是不是在去火車站?”張灼問,“市局所有人都在去火車站的路上?”


    “是……”不消他再多說,羅述立馬明白過來。


    杜夜川買了今天那麽多火車票,怎麽就能說明他是要坐火車逃出鬆安。想要離開鬆安,方式可太多了,而火車是最容易被查到的一個途徑,他想靠這一點轉移警方視線的概率完全不能忽略——當時抓捕李霧的時候羅述都想到了封鎖高速口,眼下一著急竟然這麽簡單的問題都沒想起來。


    羅述咬了咬牙,“我知道了,謝謝你張灼哥。”


    然後掛斷電話,調轉方向盤往鬆安的客運站趕去,接通所有人的對講機頻道。


    “一組跟著晏箏,繼續保持火車站目標不變,二組開出來的警車最多,分三路去鬆安的三個長途客運站。”


    韓曦然則抓緊時間聯係交警大隊,封鎖出城的高速路口。


    上午十點,羅述趕到鬆安最大的客運中心。警笛熄聲,車混進停車場,她找了一個視野最開闊的地方,停車解開安全帶。


    “我去找這裏的負責人,你留在車裏,注意來往行人。”她對韓曦然說,“你看過杜夜川的照片,能記住他的長相嗎?”


    “放心吧。”韓曦然鄭重點頭。


    羅述微微頷首,下車走進站內。


    另一邊,晏箏帶人也趕到了鬆安火車站,時間正處在暑假期間,算是一個出行的小高峰,鬆安站又是一個大站,人流量不算小,要在茫茫人海裏找一個人,難度不言而喻。


    韓曦然把杜夜川的照片發給各個小組,晏箏仔細看了幾秒,把這個人的樣子刻進腦海,然後和其他兄弟分散開,在車站的不同區域來迴走動搜尋。


    上午十一點過五分,杜夜川購買車票裏的第二趟車發車,他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


    晏箏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攢動的人群悶熱擁擠,他摘下眼鏡,擦掉額頭上滲出的汗,目光繼續在人堆裏逡巡。


    羅述坐在客運站的監控室裏,凝矚不轉盯著屏幕,因為精神高度集中太久,眼前的影像都開始出現重影。她猛眨幾下眼睛,才有所緩解。


    高速口的車輛排起長隊,鳴笛聲此起彼伏。交警穿著熒光綠的馬甲,在盛夏的烈陽之下,一輛一輛敲開車窗,拿著照片比對車上的人。


    時間又過去半個小時,第三趟車開始檢票了。這趟車是開往首都的,所以乘客尤其多,檢票前十幾分鍾,檢票口就已經排起長隊。晏箏時不時注意著排隊的人群,又看了一眼發車時間,為這趟車能不能按時發車捏了把汗。


    果然,檢票開始後沒多久,人群便逐漸失控,開始自發地往前擠,安保人員拚命維持著秩序,拿著喇叭不停重複“不要擁擠,所有乘客都能上車”,晏箏眯起眼睛,看見幾個乘客趁亂躲過了檢票,混進了站台。


    那些人為自己省了一筆錢而高興,笑著朝車廂走去。


    試圖用同樣方法擠進站台的人越來越多,晏箏臉上表情頓然凝固——他在混亂的人群當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所有人注意!迅速到一號檢票口集合!發現杜夜川!重複一遍!迅速到一號檢票口集合!發現杜夜川!”


    說完他放下對講機,快速跑向人群,從檢票口旁的欄杆跳進站台,旁邊的安保人員注意到他,下意識攔了一把。


    晏箏急得有了脾氣,來不及掏證件,幹脆地丟了一句:“警察!抓人!”


    便拔腿追向杜夜川消失的那節車廂。


    他抬腿踏進車廂,身體一邊往裏擠,目光一邊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之間搜尋著杜夜川的身影。


    “哎呀!擠什麽啊!”


    “別擠了!還有孩子呐!”


    附近的人開始對此不滿,尖聲發起牢騷。


    晏箏不敢把實情說出來,怕引起民眾恐慌,隻能連聲說了好幾句“對不起”。


    這時不知誰的胳膊伸過來,打掉了他的眼鏡,沒了這東西他就變得像隻沒頭蒼蠅,雖然他是當上警察之後才開始近視的,程度並不嚴重,但想靠裸眼在一百多人的車廂裏找一個隻見過一眼的人,還是十分困難。


    晏箏下意識去摸口袋,打算聯係火車站阻止這趟車發車,後知後覺發現口袋裏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不翼而飛了,恰在這時身後一聲響,門關上了。


    晏箏急得滿頭大汗,隻能把當務之急放在找杜夜川上。


    終於,他眯著眼睛,看到了倒數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坐著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車廂晃動一下,火車緩慢發動。晏箏努力抬起腳,想要從車廂這頭擠到另一頭,但這水泄不通的過道,連隻螞蟻都難過去。他抬起頭,發現杜夜川正看著自己。


    晏箏偏轉了一下目光,注意到這趟車用的是老式車廂,車窗是可以打開的。他看到杜夜川把手搭在了窗邊,心道一聲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杜夜川突然站起來,打開了車窗。


    火車還在起步階段,跳窗基本沒什麽危險。


    晏箏大喊道:“別讓那個人跳窗!”


    這一聲大喊最終淹沒在嘈雜的人群裏,飄到坐在杜夜川旁邊那人的耳朵裏時,杜夜川已經行動利落幹淨地離開了這節車廂,留下那人震驚的表情。


    晏箏被卡在過道當中,兩邊離車窗都不近,很難看清窗外的情形,他努努力想擠到窗邊也跳下去,但還沒到窗邊,火車的速度已經快到不可能安全跳車了。


    一向溫和的晏箏到了這步境地,也忍不住低罵了一聲。


    幸好這趟車的下一站不遠,半個小時後停車,他從車上下來,找到車站的乘務人員,先給羅述打了一通電話,簡單說明了剛才的情況。


    “杜夜川跳窗了?”


    “對,我也沒料到。”晏箏說,“我的手機丟了,沒辦法立刻聯係你們,現在都不知道他人跑哪去了。”


    第二小組其他人,有人看到了晏箏追著杜夜川上了火車,聯係不上他就聯係了羅述,說杜夜川在火車上,羅述便解除了戒備,正開車帶人趕往下一個車站接人,就接到了晏箏打來的電話。


    “你現在在原地別動,我過去接你。”羅述說,“剛才隻顧著抓人,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這件事疑點太多了。”


    “好。”晏箏應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述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張林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張林鴟並收藏述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