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從菡萏院出來。


    老五施明纓向嫂嫂們行個禮,拉了齊婉便走,走了一段路便試探地問:“你與嫂嫂們說什麽呢?府裏正遭難,你們歡聲笑語的,傳出去,叫長輩們怎麽想?”


    齊婉向來順從,今日卻甩了他的手,冷冷淡淡道:“我想笑就笑,被打、被剪了命根子的,又不是我。


    難不成隔房的大伯哥、小叔子挨了打,我一個做嫂嫂、做弟妹的趴他們床頭哭?”


    施明纓禁不起大動作,嘶了一聲:“你這女人,好不講道理!我挨了板子,也受了傷,還來接你,你是半點看不見我的好啊!


    不是不讓你笑,是提醒你,別遭了長輩們的厭惡。我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你拿嫁妝開鋪子經商,害我罷官,我都沒責怪你。”


    齊婉停下步子,冷笑:“要不,你再扇我一巴掌,我再扇你一巴掌,來看看你對我多好,我對你多好?


    我沒怪你擼了我的誥命,你倒怪上我了!走,我們去老太爺麵前分辯,到底是誰連累了誰!”


    施明纓忙拉住她,作揖道:“為夫錯了,為夫嘴賤,不該提那些個!”


    他好話說盡,道歉了又道歉,方才哄得齊婉麵色稍霽,這才低聲道:“好婉兒,我知道,你做的夢與嫂嫂們不一樣,這些我都悶在心裏,沒告訴三哥他們。我們夫妻才是一體的。”


    齊婉似笑非笑,啐了一口:“呸!誰與你一體!原來你狗狗祟祟半天,便是懷疑我,向我打聽這個?對,我有個孫子,孫子!孫子!”


    她喊一聲孫子,就朝施明纓捶一拳頭。


    施明纓吃了兩拳,方反應過來,“孫子”罵的是他。


    他抱頭鼠竄。


    夫妻二人一路追打迴晛睆苑。


    晛睆苑裏,人來人往,仆婦們正從公中庫房取了鋪蓋擺件來,填滿空蕩蕩的房屋。


    院子雖煥然一新,但夫妻二人心裏終究不是滋味。


    齊婉坐在嶄新的拔步床上,懷念起自己從娘家帶來的那張舊床,突然說:“施明纓,我們和離吧。”


    施明纓驚坐而起,怒氣陡生,很快壓下去,輕聲問:“為什麽要和離?我是丟了官職,但爹娘並未受到皇上的訓斥,以後便是混吃等死,也比你二嫁強。我們還有天哥兒。”


    齊婉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裏滲出來,悶悶地說:“如今看到你的臉,我隻有一個念頭:我想殺了你!


    施明纓,從珠珠做先知夢的那一刻起,從我做先知夢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樣了。你變了,我也變了。隻是,你不懂。”


    施明纓手足無措:“我,我,我沒有變啊。你為什麽想殺我?”


    齊婉從手掌裏抬起頭,眼眶通紅,眼裏滿是怨恨:“為什麽?因為你混賬!因為你不是個東西!我受夠了!


    你們施家男人眼裏,隻有施明珠,媳婦、兒子什麽都不是!


    你知道嗎?我特別特別希望,施明珠嫁給一個有姐姐妹妹的男人。


    然後那個男人如你們一般,眼裏隻有姐姐妹妹,沒有施明珠,沒有施明珠生的孩子。


    讓她也嚐一嚐我受過的煎熬,讓她也嚐一嚐我心裏說不出的怨與恨!讓你們這些做哥哥的,都嚐嚐心痛卻無能為力的滋味!”


    施明纓手掌顫抖,猛地一巴掌扇過去:“閉嘴!你就是嫉妒珠珠,你自己照鏡子看看,你嫉妒的嘴臉有多醜陋!


    齊婉,枉我平日高看了你,拿你當心地善良、不吃醋不善妒的好女人看待!原來你一直在嫉妒珠珠!”


    來而不往非禮也,齊婉一巴掌抽迴去:“我嫉妒?我嫉妒她堂堂國公府嫡女在五皇子麵前搔首弄姿,結果給四皇子做了妾嗎?”


    施明纓大駭,揪住她的衣領喝問:“你說什麽?你怎麽知道五皇子?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齊婉仰頭哈哈大笑:“你真好笑!你們兄妹真好笑!那日老太爺壽辰,四皇子、五皇子來宣旨,你當大家都是瞎子嗎?


    你那好妹妹與四皇子、五皇子二人眉來眼去,在五皇子麵前搔首弄姿、故作嬌羞,我們可是看了好一出大戲!


    若非四皇子自個兒要去蘭佩院,抓了施明珠玷汙,怕是她轉頭就去找五皇子花前月下、蓄意勾引了吧?


    我還要問問,你們在做什麽?是不是上輩子五皇子殺了四皇子,奪了他的皇位,施明珠才像條發情的母狗一樣,去攀附五皇子?”


    施家人的心思,全部被齊婉說中。


    當然,從施明珠口中說出來,沒有齊婉說的這麽不堪。


    “閉嘴!你竟敢辱罵珠珠!”施明纓惱羞成怒,抬手便給了齊婉一巴掌。


    這一巴掌比之前重多了,齊婉倒在床上,她緩了口氣,蓄力狠狠一腳,踹在施明纓的屁股上。


    施明纓嗷一聲慘叫,傷口崩裂,人一下翻到床下。


    齊婉氣狠了,蹦下床,狠狠踹他一腳又一腳。


    很快,仆婦們才鋪好的地毯上,便沾上了施明纓的鮮血。


    齊婉緩緩地綻開一抹燦爛的笑。


    這顏色可真漂亮。


    這叫聲可真動聽。


    丫鬟仆婦們起初聽到吵架聲,不敢細聽,躲得遠遠的,有機靈的小丫頭忙去報大奶奶傅南君。


    後來大家聽到五爺慘叫不止,忙跑進來拉架。


    就見五奶奶白皙的麵上印了兩個巴掌印,而五爺倒地,身下的衣裳上全是血,兩個仆婦忙扶起渾身顫抖的五爺。


    齊婉撫了撫袖子,笑靨如花:“五爺不過是來了癸水罷了,你們咋咋唿唿什麽?快給他墊個月信帶。”


    眾人:“……”五奶奶瘋了吧?


    施明纓:“啊啊啊啊——”


    疼疼疼疼!


    他相信齊婉說的話了,她是真想謀殺親夫啊!


    這女人踹他的時候,可一點力氣沒留。


    *


    王蘩與老六施明秣一道迴去。


    她以為是迴子歸園,正琢磨怎麽勸施明秣多多寵幸通房丫鬟,就見施明秣腳步一轉,拉她換了個方向。


    王蘩疑惑地問:“這是去哪兒?”


    施明秣道:“我們先去給父親母親請安。”


    王蘩挑眉。


    原來是三堂會審啊。


    她倒也不懼,撿來的命,哪怕此時死了,也沒什麽好怕的。


    橫豎施明奎太監了,這一家子再不會如前世那般風光,施明珠也做了她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男人的小妾。


    這輩子到這兒,就已經值了。


    當然,和離另嫁,再生個孩子,才是最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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