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皇子共同來向皇帝請安,明槍暗箭,一句話就交鋒好幾個來迴。


    老皇帝看了會兒戲,便將他們統統打發出去,打開奏折批閱折子。


    四皇子周紹自幼受寵,大著膽子留下,乖巧地湊到皇帝身邊,端茶研墨,殷勤備至。


    皇帝一連批了十幾份奏折,抬手,茶盞便立即到了手邊,他吃了兩口茶潤潤嗓子,這才抬頭看殷勤小意的四兒子,似笑非笑問:


    “怎麽做起太監的活兒來了?”


    周紹忙為皇帝捶肩,陪笑道:“父皇,兒臣有事稟奏。”


    “說。”


    “今日是老鎮國公的七十大壽,您與他君臣多年。”


    “所以呢?”


    周紹鼓起勇氣試探:“不如賞些什麽?”


    老皇帝沉吟片刻,問:“你是為了他家的那顆掌上明珠來求朕?”


    周紹的小拳頭捶得更快了:“兒臣近日進學,正學到十八年前的西北大戰,十分敬佩老國公的驍勇善戰。


    現今他老人家老驥伏櫪,雖兒孫不成器,但老國公卻沒什麽大錯。”


    皇帝撂了折子,淡淡道:“子不教,父之過。身為鎮國公,家宅不寧,子孫不成器,便是他最大的過錯。


    不過,人生七十古來稀,滿朝裏也沒幾個如他年紀這般大的老臣,當賞還是要賞的。”


    隨後皇帝賜下聖旨,命周紹帶著聖旨去施家給老國公賀壽。


    周紹喜出望外,想來父皇仍是看重施家的,他與施明珠的親事便有了幾分把握。


    在皇帝麵前尚能忍得住,出了宮門,他便一下喜笑顏開。


    皇帝搖了搖頭,朝後靠坐,將單獨放置一旁,一摞二十多封的奏折打開一封。


    老太監有眼色的上前,為皇帝揉捏太陽穴,緩解頭疾。


    皇帝翻看了五六份,悵然長歎:“秦順,你猜猜,這二十多封折子,是彈劾誰的?”


    老太監秦順惶恐道:“皇上恕罪,奴才怎敢亂猜政事,想必是個大人物。”


    “是啊,是個大人物,還是個老家夥。”皇帝輕諷一笑,食指點點奏折,“正是參的四皇子讚不絕口的施振雷!還有他的兩個好兒子,施繼冕和施繼征。”


    秦順嚇得噗通跪在一側。


    皇帝起身,在殿內四處走動,秦順爬起來,躬腰上前扶住他的手。


    “依朕看,施繼征這些年在邊關兢兢業業,施繼冕倒也無大錯,老國公還是會養兒子的,隻是他的兒子們不會養孩子。


    封州水患,哄抬糧價,怕是他那孫子自作主張。老國公和老太太提攜都提攜不動,孫子裏,沒一個成器的。欸,當真可惜了!”


    秦順不敢接話。


    誰知皇帝是真惋惜,還是真滿意。


    看來,皇帝壓了彈劾的折子,留中不發,是給老國公留了最後一點顏麵,隻等著老國公七十大壽結束,便要處理彈劾折子。


    *


    周紹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迫不及待去見心上人。


    半路遇到五弟周緒,周紹忍下不快,謙和地問:“為兄正要去施家宣旨,五弟攔下我,可有要事?”


    周紹忍耐周緒,也不過是拉攏他,為自己增添幾分勢力,即便拉攏不了,也能與周緒和平相處,不至於讓周緒敵對他。


    周緒的生母溫氏,原本是官家千金,家族落敗成了浣衣宮婢。


    皇帝醉酒,寵幸了低賤的浣衣婢,顏麵盡失,偏這浣衣婢生得極為貌美,他忍不住又惦記寵幸幾迴,直到沒了興趣,便將她丟棄一旁,連個名分也沒給。


    誰知,溫氏運氣好,懷上龍嗣,先封了淑女,平安生下周緒後,又升了才人,於周緒五歲上,死在宮廷傾軋裏。


    周緒生母卑微,他自個兒也打小不受寵,磕磕絆絆長到十三歲,終於憑一篇文章入了皇帝的眼。


    皇帝才記起有這個曾經視為恥辱的兒子。


    有兒子的嬪妃們立即使計,汙蔑周緒與宮女有染。


    後宮的嬪妃、宮女、女官,都是皇帝的女人,周緒相當於給老爹戴了綠帽。


    皇帝大怒,罵他色欲熏心,隨便封了個郡王,便將他遠遠打發到貧寒之地就藩,一忘就忘了七八年,也沒記起來給五子娶妃。


    因做五十壽辰,四皇子周紹的親事提上日程,皇帝方記起與周紹年紀相當的周緒來。


    此次招周緒入京,一是看看這個兒子是否有長進,二是順便給他指婚。


    兒子娶了媳婦,便算他完成父親該盡的義務,日後便可眼不見為淨,免得叫他記起自個兒曾經寵幸過一個卑賤的浣衣婢。


    周緒留在宮裏的眼線,早早便告知他,今日老四打算請旨去施家發賞,於是早早等在去施家的必經之路上。


    他上前一步,恭敬地施禮道:“見過四皇兄!皇兄知道,我許多年沒迴過京城了,四處逛逛,京城真是大變樣,比我離京時愈發繁華,滿眼望去,皆是陌生。


    晌午正不知去哪兒用膳呢,既四皇兄要去施家宣旨,不如帶我去蹭一頓?我走在路上便聽說,老國公七十大壽,鎮國公府好不熱鬧。”


    周紹心想,多帶個皇子去,越發彰顯父皇給施家的體麵,外麵那些關於施家的流言蜚語也會少傳些。


    而且,周緒的身份不顯眼,父皇不會介意的。


    正巧借他的身份一用。


    於是,周紹一笑,態度親熱兩分道:“這有什麽?你是皇子,施家請都請不去的,你去了,施家定會將你視為座上賓,這是給他們體麵。”


    周緒翻身上馬,吩咐身後的五六個扈從:“有四皇兄照顧我,你們不必跟來。”


    周紹無語。


    這個五弟是有多窮啊,身上的錦緞料子不是宮裏的禦緞就罷了,連給扈從一人配一匹馬都配不起。


    周紹又記起來,老五已及弱冠,不可留宿宮中,宮外又沒有王府,他迴京的這兩日住在何處?


    母族早已落敗,流放的流放,為奴的為奴,他又不像個能買得起京城宅子的人。


    難不成,一個堂堂皇子去住客棧?


    迴頭查查,若老五果真住客棧,那皇族可就貽笑大方了。


    周紹沒有多想,喝了一聲,便打馬朝施家而去。


    周緒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騎著自己的老馬緊跟而上。


    施家的客人正感歎來客不如想象中多,施家六公子當年娶媳婦都比今天的客人多呢,有人正暗地裏嘲笑,便聽有仆從敲鑼,風風火火跑進來高聲喊:


    “聖旨到!成王駕到!端王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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