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繼安唬一跳,忙道:“老太太,您別光聽施窈一麵之詞啊……”


    太夫人冷冷道:“那你就叫她過來與窈丫頭對峙!一句一句對!當時在場的丫鬟仆婦應是不少,讓她來!我看她敢不敢來!”


    施繼安也不是完全糊塗,施窈敢當著太夫人的麵這般說,想來是抓不到她的把柄的。


    他甚至想,這是不是施窈故意設下的套兒?因為恨他這個做父親的,因此坑害三房?


    他一點不去想,事情的源頭是龔璿先上門挑釁施窈的。


    施繼安上前捶背揉肩,殷勤小意:“娘,我的老娘喲,您消消火。明奎媳婦懷著您的曾孫子呢,昨兒帆哥兒哭了,立即使人去買雞毛毽子哄他,沒責怪施窈半個字,全是下人嚼舌根。


    要我說,這事窈丫頭也不對,她平日太囂張跋扈,才使得丫鬟仆婦們說她嘴,不然怎麽不說旁人呢?致使我誤會一場。


    再說,帆哥兒多無辜啊,還說孝敬小姑姑呢,結果施窈就為了跟明奎媳婦鬥氣,為個不值幾銅板的雞毛毽子傷他的心……”


    “呸!你給老娘滾出去!”太夫人越聽越不像話,迴頭一巴掌拍小兒子的肩膀上,罵道,“趕緊滾!立刻滾!


    就你孫子是寶貝金疙瘩,受不得一點子委屈,我孫女就活該受你一家子的氣!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小七常在私底下欺負窈丫頭!沒說破,是看在你當了祖父的份上,留你幾分體麵罷了!”


    施繼安訕訕,瞪一眼忍笑的施窈,像個落敗的公雞,被罵得腰直不起來,佝僂著出去了。


    他才撩簾子出來,先碰上鬼鬼祟祟偷聽的樂安寧,瞪她一眼,挺直腰杆出去,走到院門口又撞上來擺晌飯的容氏。


    容氏漠然擦肩而過。


    施繼安迴頭,望了她的背影好一會兒,跺跺腳方走了。


    樂安寧見來的不是時候,忙不迭也溜了——她本是想請施窈去棠溪院吃晌飯的,沒想到聽了好一出大戲。


    真沒見過三老爺這等偏心眼的,偏心侄女,偏心孫子,偏心兒子,拿虧欠最多的親女兒狠狠作踐,活該他上輩子砍頭,斷子絕孫!


    施窈膽子也是大,敢直懟老爹,朝親爹的心窩子上戳,當眾撕破他的麵皮,不怕外人說她對親爹大唿小叫不孝。


    她們這些做媳婦的,也隻敢背地裏做些小動作罷了,哪敢直戳戳挑長輩的錯處。


    當麵挑釁,也隻敢挑釁自家男人。


    還是施窈剛啊!


    樂安寧越發想拉攏施窈這個人才。


    容氏吩咐丫鬟們擺飯,然後站在簾子外,聽到內間傳出太夫人的溫言勸哄,以及施窈的哭聲:


    “那是個混不吝,一輩子糊塗蟲兒,別與他置氣,不值當!乖寶,別哭了,迴頭我罰他,給你出氣。”


    “老太太,我心裏難受,嗚嗚嗚……他自個兒沒一天當爹的樣子,偏異想天開,要我拿他當個爹看。


    我知他不喜我姨娘,太太心裏也過不去,因此從不去福綏院,遠著三房,平常時候遇見三房的人,互相行個禮問個安也就完了。隻當我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我有祖父祖母就夠了。


    他說孩子無辜,說公平,我最最傷心的就是這句話。


    我也是個孩子啊,他可從未覺得我無辜過,也沒公平對待過我,反倒巴不得弄死我,弄不死我,也想著我淒慘一些。


    今兒鬧一遭,明兒鬧一遭,到處壞我名聲。下人們敢拿我說嘴,還不是他輕我賤我才有的。


    我哪就如他說的那般惡毒了。昨兒我雖未送帆哥兒毽子,但送了大姐姐四隻,本想著大姐姐多問一句帆哥兒為什麽哭,便會轉送他的,誰知沒有,這也是我料不到的。


    祖母,不如送我迴金陵去吧,這個家半點容不下我——我好端端呆自個兒院裏踢毽子,也能從天而降一口黑鍋!”


    太夫人心酸得直落淚,與施窈抱頭痛哭:“走,咱娘倆都迴金陵去!一窩子顛倒黑白的玩意兒,沒寵你半分,卻要你寵他的孫子,哪裏來的臉!”


    施窈接話:“是呀,三老爺的臉比臉盆子都大,不,東海給他做洗臉盆都裝不下!”


    太夫人正哭得上頭,聞言,噗嗤一聲,破泣為笑:“正哭著呢,你倒招我笑。”


    施窈也像是自個兒把自個兒逗笑了,拿綾帕先給太夫人擦了眼淚,又擦自己臉上的眼淚。


    “我才不要哭呢,三老爺巴不得天天氣我一頓,氣得我天天哭才好。我就要笑,和祖母一起笑,才不哭,還要好好吃飯,看誰生氣!”


    語罷,她吩咐丫鬟們去打水來洗臉。


    丫鬟們早等著,聽她吩咐,便端了熱水進來。


    太夫人眼裏氤氳,笑道:“說得對,他要氣我們,我們偏不生氣,偏要開開心心地過日子!讓他氣去!”


    容氏搖搖頭,輕輕走開了。


    這施窈,嘴巴好生厲害,告狀告了一圈,三老爺、珠珠、龔璿,一個沒落下,轉眼又把老太太哄得眉開眼笑。


    施窈昨天做的事,她早就收到消息,心裏也存了氣,偏生拿她沒法子,鄭氏都沒討到好,別說她了,更不敢動什麽手腳。


    但聽了施窈的話,她也氣不起來了。


    說到底,是龔璿自個兒下作,當人狗腿子,裝什麽長嫂如母,上趕著給施窈打臉。


    她自己丟人就罷了,連累帆哥兒也丟了一迴人。


    祖孫兩個洗了臉,太夫人肯定是要留施窈吃晌飯的。


    見了容氏,太夫人遷怒,沒給她一個好臉色。


    為了這個兒媳婦,委屈她的親孫女,這麽多年了,她對容氏都是冷冷淡淡的。


    因施繼安今日提到紀姨娘,施窈也沒法子與容氏裝和睦,頭一迴冷臉行禮,冷臉吃飯,冷臉看她像個丫鬟一樣服侍太夫人用膳。


    容氏這些年冷淡如佛慣了,如今見長輩和小輩同時冷臉待她,胸口發悶,將施繼安暗暗地恨了又恨。


    吃了飯,太夫人又摟著施窈一起歇晌,施窈睡飽了起來,她才放施窈迴去。


    半路上,木香指指幾個踢毽子的小丫鬟說:“姑娘,您看看,那是昨兒我們送大姑娘的雞毛毽子嗎?”


    施窈打眼一瞧,小丫鬟們踢的兩個雞毛毽子,可不正是她昨天送出去的嗎?


    忍冬道:“她們是參昴館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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