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南溪瞅見他偷偷藏帕子的動作,有些奇怪。


    一條帕子而已,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還要藏起來?


    薑南溪一邊走進庭院裏,一邊迴答,“挺好的,老人家如今離開了礦山,不用再沒日沒夜的做那些沉重的活兒,慢慢養著應該能養好。”


    她走到朱敬玄身邊。


    她的靠近,讓朱敬玄藏在身後的手無處可藏,於是,朱敬玄低著頭飛快捏著手絹想塞迴袖子裏。


    這麽一動,正好讓薑南溪看到他手帕的一角,繡著熟悉的“南”字。


    薑南溪盯著朱敬玄的袖子,有些遲疑,“這好像是……我的手帕?”


    朱敬玄見薑南溪認出來了,也不好再隱瞞,他捏了捏袖子,又抬手抵著嘴唇輕咳一聲,“嗯,是你的手帕。”


    他一眼一眼去看薑南溪,“你不要的手帕,我還不能用嗎?”


    薑南溪默默看著這個男人,明明身份尊貴卻偷偷撿人家不要的手帕當個寶,他怎麽這樣?


    薑南溪有些好笑,也有些無奈,她指著朱敬玄的袖子,小聲問,“我什麽時候不要的?你又是什麽時候撿到它的?我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


    朱敬玄扭頭看向進寶。


    進寶上前說,“王妃,王爺昏迷那天您和霍大人不是給王爺喂水麽,王爺無法吞咽,水從嘴角流出來,您就拿自己的帕子給王爺抵著嘴角,後來這帕子您扔床邊不要了,我本打算扔的,結果王爺醒來後硬要我撿起來給他洗幹淨了,他也不還您,就偷偷揣著自己用,我每天給他準備了那麽多帕子讓他挑,他就不要,就要撿您扔掉的帕子當個寶……”


    朱敬玄瞥了眼進寶,“你話太多了。”


    這狗東西,陳述事實就行了,還非要加一點自己的看法,是嫌他現在還不夠尷尬嗎?


    薑南溪看著尷尬的朱敬玄和忍笑的進寶,也沒忍住笑了出來。


    她上前一步,伸手去探朱敬玄的袖子。


    朱敬玄想躲開,抬頭瞥見薑南溪似笑非笑看著他,他停下來不再躲,任由薑南溪從他袖子裏拽出了那條帕子。


    薑南溪捏著帕子翻來覆去看,“扔掉的髒帕子有什麽好的。”


    朱敬玄一本正經,“哪裏髒了,你不是拿來接我嘴裏的水麽,我還嫌棄我自己不成?再說了,洗幹淨了。”


    進寶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薑南溪也被逗笑,把帕子還給朱敬玄,說,“既然你自己都不嫌棄,我們也不好替你嫌棄了,給你。”


    朱敬玄接過來,繼續揣進了袖子裏當寶貝。


    他抬頭認真打量薑南溪的神情。


    去找霍星沉談了,如今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結果呢?


    怎麽他瞅著這姑娘好像也沒有悲傷到天崩地裂的地步?


    朱敬玄示意進寶,“你去院子外麵玩。”


    等進寶走了,朱敬玄見四處無人,低聲問薑南溪,“見到星沉了?”


    薑南溪沒想隱瞞,點頭說,“見到了。”


    朱敬玄見她態度還是如此平靜,小心翼翼地問,“你們……談得怎麽樣?”


    薑南溪抬頭看他,“不怎麽樣,你忠心耿耿的下屬選擇了效忠你,所以,我與他已經彼此說清楚了,我們沒有未來了,我們各奔前程,互不耽誤。”


    朱敬玄輕輕眨眼。


    果然如他所料。


    他早就知道星沉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可是,為什麽圓圓好像一點都不悲傷呢?


    放棄了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不應該陷入悲傷難以自拔嗎?


    朱敬玄一眼一眼偷偷去看薑南溪。


    他現在很想陪他的圓圓難過一會兒。


    可他真的難過不起來。


    他的侍衛長選擇了他,他的妻子從此會放棄舊愛好好好跟他過日子,這麽好的事發生了,他怎麽難過得起來?


    不難過,真的一點都不難過,還有點想笑。


    但是他得忍住,他要是笑了啊,他正處於難過之中的妻子會被他氣得哭出來。


    薑南溪瞅著這個拚命掐手掌心忍笑,卻根本遮掩不住眉間笑意的男人。


    她頗有些哭笑不得,“你想笑就笑,憋著作甚?你就算不笑,我也知道你現在肯定高興壞了,你家侍衛長對你忠心耿耿,寧可不要喜歡的人也要選擇你,你做夢都會笑醒吧?”


    朱敬玄忍笑,“我是很高興,但我必須得忍著,我家圓圓現在正難過呢,我哪裏能笑?”


    薑南溪輕哼一聲。


    她上下打量一眼朱敬玄,歎了一口氣,“王爺你知道嗎,你是個好人也不好,你要是稍微可惡一點,可恨一點,我和霍大人便都不用顧慮你的感受了。”


    朱敬玄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這麽拐著彎的誇他人好,比直接誇,更讓他心花怒放。


    他是個好人,他為此感到驕傲。


    妻子和情敵誰都舍不得傷害他分毫,都想盡量讓他過上舒心的好日子,這種被人關愛的滋味怎麽不叫人開懷呢?


    他笑夠了,低頭凝視著薑南溪的眼睛,輕聲問,“圓圓,你和星沉說開了,那以後我們是不是能好好過日子了?你可不可以試著慢慢接受我了?”


    薑南溪轉頭望著別處,“我還難過著呢,王爺,一個人的心又不像那沒有感情的小屋子,一個人走出去了,下一個人就可以走進來了,心上人的更迭,總得有個緩衝,有個過渡期的。”


    朱敬玄頷首,“好,我不逼你,多久我都等你。”


    薑南溪聽著男人溫柔的言語,不禁抿緊了嘴唇。


    她重新看著朱敬玄,“其實,我並不值得。”


    朱敬玄輕輕歎氣,“怎麽又說這種話了?我說過你值得,我喜歡你,你就值得。”


    薑南溪搖頭,“你並不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你喜歡我善良,你喜歡我溫柔,可我不是這樣的。我內心深處有我陰暗的一麵,我有我殘酷冷血的一麵,我並不像你以為的那樣柔善……”


    朱敬玄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誰沒有殘酷冷血的一麵?我沒有嗎?我在戰場上還殺人如麻呢,你不會以為我連殺人也很溫柔吧?”


    薑南溪搖頭,“不一樣,你是對你的敵人如此,可我,想對我的親人也如此冷血殘酷。我想讓我的繼母身敗名裂,我想讓我的妹妹生不如死,我想對她們做很多殘酷的事,這些,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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