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三月中旬,在西安,都有各型的人才交流會,一九九八年也不例外,這年地點在西安市體育館。記得那天,我也如期去了,幾乎一天都在諮詢和交流。當時山東、江蘇等地也組織了大型的人才招聘和引進團,但在珠江三角洲和長江三角洲一帶招聘團前,圍攏的人還是最多。在覺得最有可能的溫州和廣東企業招聘區,與幾家招聘和引進的企業,經行了初步交流,它們大部分都是收集信息,通常不會在現場拍板定下。但其中,也有例外的,就是一家在溫州的生產石油測量儀表的企業,在與他們的交流後,老板認為我符合他們所招聘的各項要求,於是,明確隻要我去上班就立即拍板,並商定,當時使用期月薪定為三千,且公司吃住全包,另外,他還告訴我,你可以去先試工一下,如果不滿意,一個月內可以自由離開公司,公司還負責你來迴的飛機票報銷,這在當時,已經是非常誠信的承諾了。我在權衡後,也當即和他簽訂了上班的協議,他則給我開了張上班報到的錄取條。


    第二天下午,我和包括他在西安招聘另外一位電子工程師,我們一起如約去了老伴所住的西安賓館。老板姓吳,人很爽快,絲毫沒有一點南方人的摳門。由於另外一位工程師的家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就初步定,下周三先於他去溫州上班,當天老伴把要去程飛機票,送到了我的手裏,這算是我此次交流最先訂下來的企業。


    我也就再沒有心思和別的企業接觸了,高高興興迴家,並和家裏說了這件事情,後麵的事情,就是把家裏該安頓下來的事情也處理完。又是老路子,在隨後國營企業上班時,以家中有急事為由,請了兩周的長假。


    等所有西安這邊的事情,都安排完後,時間很快就到了我該動身去溫州了。重新拎起了行李,乘車直奔西安鹹陽國際機場。


    大約兩個多小時空中飛行後,飛機與當天中午十一點多,降落在了溫州機場。


    走出飛機場的候機大廳,吳老板派人開車早已等候在那裏,車子在溫州城裏繞來繞去,約莫四十分鍾後,在一處正在基建的大樓前,停了下來。


    這就是吳老板的工廠,一棟主體已經完工,正在裝修收尾的六層大樓,大樓的後麵,是四方圍成的院子,看的出原來的工廠,是設置在那裏的三層樓裏。


    我下了車,穿過大樓的廳堂、進了院子,跟著司機,上了對麵的二層樓。過道很是幹淨,一邊是辦公室,一邊是試驗和裝配的房間,在一個懸掛總經理牌匾的屋子前,司機敲了敲門,隨著屋子裏一聲“進來”,門被推開。對麵坐的正是之前,在西安看到的吳老板,他先早早返迴了溫州。


    “薛工,辛苦了,歡迎,歡迎!”,很熱情的起身,讓我坐在他左手的沙發裏,他則重新坐迴了他的位子上。


    司機,退出房間的同時,一位長相秀氣的女工作人員進來,給我和吳老板各倒了一杯茶水,又輕盈而又禮貌的出去了,還隨手把房間的門輕輕的帶上。


    在一陣寒暄後,吳老板給我做了公司全麵的介紹。未來所有的試驗和生產線,將在對麵新落成的大樓裏進行,目前,再有半個月公司所有建設工作將完成,另外,他拿出公司的圖片資料,給我詳細看了它的產品。原來,這家企業,那時已經是當地當時年產值上千萬的工廠,工廠也是家族式管理的企業,公司的產品主要服務於石油化工行業,按照當時的規模,已是有了一定規模的私人企業了,在當地周圍,也小有名氣。


    那天下午,吳老板帶我去了我住的地方,那是在公司裝修二樓的臨時辦公室,裏麵的桌椅、衣櫃和床已經擺上了。安頓好我的行李後,我和吳老板去了樓房三樓的技術室,裏麵的裝修味道還很大,在中間的大辦公室上,放置著兩台電腦,打印機、傳真和複印機等各一台,會議桌的背麵放置著一張老板桌椅,後麵是三個並排放置文件的資料櫃,裏麵放置了很多的圖紙,和一些實物樣品。在這裏,老板隨便抽出一個係列的流量計產品,給我大概講了它內部的機械、電子和外殼等構造原理。他說招聘我日後的工作,就是負責公司塑膠外殼、連接外口、動作原理和裝配電子、外殼的工作,當然所有塑膠五金零件,都是讓附近的協作廠家生產,但會根據裝配和客戶及產品改型,提出各種意見,並負責樣品的驗收。日後大批生產,還需要請一些裝配人員,來組成裝配生產線。吳老板也是看重我以前,有廣東生產線方麵的經驗。另外,公司產品裏的很多零部件,和金屬流量計鑄造殼體的加工,都是被安排在公司一層的機床上自己內部加工,我也要編製一些加工的工藝過程,以便提供給工人加工使用。目前公司的機加,是由老板的侄子負責,吳老板的愛人則負責財務工作,其它采購、工人管理及後勤安全,則是老板弟弟負責,產品開發和銷售都是由老板自己負責,當然他手下幾個關鍵位置,也都是吳老板的遠房親戚等人管理。所以,這家企業是屬於典型的家族式企業,後來,才知道浙江溫州周圍的很多企業,都是如此的運作模式,當時被稱為溫州模式。


    當天,在我大概了解了公司的產品、布局和見相關公司領導層,及明確我日後的任務後,時間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老板帶著我,由他愛人開車,一起去了當地比較有名的一家酒樓飯廳。在那裏老板和愛人,算是特意為我接風洗塵。由於是初次見麵,大家都不是很熟悉,僅算是禮尚往來的一頓晚餐,當然,飯菜的檔次還是比較高的,多數是海鮮類,有些東西,別說吃就是見都沒見過。當夜,十一點多吃完,老板親自送我迴公司,我下了車迴自己的住處,他們則開車迴家去了。


    當夜,偌大新蓋樓裏,除了看門一個當地長者外,樓房裏空無他人。我清脆的腳步聲,響徹整個空曠的大樓。這裏的員工,大都是本地或在別處租住的。那天,公司整棟房裏就我一人住這裏,要想找個人說話都不容易,我這才後悔,自己從家來到時候,居然忘記帶台收音機,實在靜的有些讓人無聊和寂寞。當時,這裏也沒有安裝電視,隻有隔壁水房裏電熱水器燒水的吱吱聲。我迴到自己的房間,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自己隨身帶來的技術書籍。之後,我走到大廳裏隔窗,看著外麵高高低低的樓房。和其他城市一樣,遠遠處燈火通明,夜晚逐漸變得寂靜了起來。欣賞了一下窗外街景,我就去洗漱,隨後也就上床休息了。


    那夜,我中間起了一次夜,後來就一覺睡到了早上的七點。


    早上起來,洗漱完畢,我步出公司的大樓,往前向左進了個胡同,在一處小販的早餐攤位,要了碗豆腐腦和兩個菜餅,一頓飯二元,和內地到差不多。吃完飯後,在八點前上了公司三樓的辦公室,一會,陸陸續續員工都來上班了,大多數人相互打招唿和交流,都是溫州話,很難聽懂。在辦公室等了會,老板和她愛人就進來了,和我寒暄後,老板就開始布置我這天的工作。


    我正式工作的第一天,編寫一個軸類的工藝施工,由於這個軸,是為公司一樓的機床做的一個備件,所以我要去一樓,親自去測繪與這個軸相配合的一些尺寸,必須用到長度五百的卡尺,和一些塞尺。我找遍了整個公司,居然沒有這個規格的工具,後來,沒有辦法,就找了卷尺和用紙張做塞尺,終於,把正規的圖給畫了出來。把圖紙交給了加工的師傅,師傅,居然讓我給他找加工的毛料,我一聽頭都炸開了,工藝編寫完後自然這不屬於我的事情。我找遍了樓房,也沒找到吳老板和她愛人。中間找老板的親戚,他們誰都做不了主來批示軸毛料的來源。我問工人這裏到底誰能做主,他們迴答,隻有老板能定這些。我這才覺得家族企業,不是靠製度,而是靠幾個人來決定和決策,周圍的人沒有誰能幫助你,而且據我觀察周圍的人,好像很習慣這樣的做法。按照我工作的經驗和經曆,隻要施工圖和工藝完成,自然加工和加工準備,都有人去執行。當時,我也沒有辦法了,隻有等下午老板迴來,才將圖給了他,他親自去下麵的加工工廠,才得以安排完我中午沒完成的工作。這讓我第一次懂得了,這裏的管理,幾乎沒有製度和程序保證,都是靠人的權威來實施,覺得怪怪的。


    下午,我在辦公室,用小卡尺和三角板等簡陋的工具,勾勒一個複雜的殼體圖出來,這是我下午的工作。本想用電腦繪製正規的圖紙,再交給老板,卻不想吳老板的一句話,讓我聽了很不是滋味。他說這裏的工作,在於反應敏捷,不在乎也不需要那麽多講究,他讓我去一樓,把圖紙複印出兩份,他要帶一張去外麵的模具廠,談論開模具生產的問題。我樓上樓下一陣忙乎,總算把吳老板給打發走了,這才好不容易坐下來,喝了口水。


    這樣的工作,後麵一連持續了三天,畫畫改改直到告一段落。下班後的那三天晚上,很是無聊,要找個聊天的人都沒有,終於到了第四天,和我西安同應聘的那個老鄉,才過來上班,老板把他安排在我隔壁居住。老板是好心,是想讓我們享受單間的待遇,豈不知,我真想有人能說說話。老板一走,我們倆就把兩張床搬到一個屋子裏,現在想起來都好笑,這樣,總算有個可以聊天的人了。


    同來的那個西安老鄉,和我情況一樣,也是臨時請長假來這先試工的,隨後的幾天,他都是在幫老板整理幾年來的水表測量方麵圖紙和資料,我則更多的是關注各規格的外部機構和零件分類,我覺得我們就是在幫老板整理要搬進大樓前各項準備工作。由於沒有正規的生產組織,和與以前的模式差別很大,工作了幾天,我就有了想離開這裏的想法。逐漸的,我還是覺得廣東一帶的打工體係,和工作環境比較適合我,這裏的工作孤寂,沒有現代管理模式,讓人工作起來也很鬱悶。工餘後的大部分工作人員,都各自迴家,附近的周圍,就是漁村感覺,絲毫沒有現代城市的氣息,覺得這裏很不適合我工作。後來,我將這個想法給那個西安老鄉談了,他也覺得這裏不像他想象中的模樣,不過,他來的晚要再觀察幾天。又過了些天,我終於覺得,不想在這裏繼續做了。在來這裏第十三天的一個下午,我把我要離開公司的想法,說給了吳老板,他先是吃了一驚,後來,看我去意已定,也就批準我離開,作為承諾,他連同返迴路費,總共給了我兩千元。


    和老鄉告別後,第二天我就打好行李,準備返迴西安。當時的溫州,還沒有火車到杭州或南京。後來一想,反正是迴去,也不急,也節省費用,就沒有再去買飛機票,而是選擇了長途汽車,臥鋪先到南京,再從南京火車迴西安。


    從溫州啟程的那天,天就開始下起了小雨,路麵開始發濕。長途車子出了溫州市區後,小雨就變成了中雨。從溫州到南京的半途上,要經過一係列的山脈和溝壑,車子在期間的道路上顛簸著,我透過車二層臥鋪玻璃窗外望,周圍山坡上,雨水衝著泥,汩汩的流下,有很多地方的泥土,還混合樹枝滾下山坡。車子在這樣的境地中,緩慢而顛簸,匍匐前行。我突然後悔起自己選擇長途汽車。路上,也看到很多拋錨車子在路邊,一路前行,我的心提了一路。至於車子到底走過了什麽地方,過了什麽山脈,我一概不知道,乘客有幾次路過險情地段的時候,都被邀請下車,步行跟在車子後麵度過,後在好的路段又上車,中間這樣的上上下下,不下三次。謝天謝地,經過這樣的長途跋涉,終於於第二天中午,到達了南京長途汽車站。


    我下了車,又馬不停蹄趕往南京火車站,想買當天趕往西安的186次列車。在匆忙中,我犯了個嚴重的問題,經驗主義,害死人。因為,之前在南京讀書時候,乘坐186次列車,都是在南京浦口車站上車,根據這個經驗,我當時也沒有多想,就匆匆趕往碼頭,坐上輪渡到了浦口車站售票窗口想買票,結果被告知,現在的186次列車改從南京車站上車。天哪!我當時腦袋轟隆一下,沒有來得及任何多想和自責,匆匆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竟然距離該次開車隻有不到兩個小時了。我二話沒說,就原路程返迴。


    首先,得又去折迴的輪渡,還好當我到浦口碼頭時候,正好趕上要走的一班輪渡,否則要等二十分鍾後的下一班。連同路上的公交車,當我趕到南京車站,買上車票,再一看時間,還好,有半個多點時間,就開車了,也夠玄乎的。接著進站、檢票和上車,剛坐下不到五分鍾,火車一聲長鳴,就駛出了南京火車站,想想,真是驚心動魄,還好,沒耽誤。


    第二天下午,火車準點到達西安火車站,下了車,又踏上了迴公司家的公交車。迴來的時候,我已經和愛人通過電話了,此刻,她在家等我。


    這趟溫州打工,也就這麽匆匆的收場了,因為也是兩周在單位請假時間段,過了個周末後的周一,我又靜悄悄返迴國營單位,煞有其事地上班了。


    坐在單位辦公室裏,再來迴味這一趟的溫州之行,跟做夢一樣的迷糊,真可謂,來去匆匆。迴來的第三天晚上,我家的電話鈴響起,拿起聽筒,才知道在溫州和我同去應聘的那個電子工程師,也迴到了西安。敢情我前腳走,他也就辭職了,從他的口氣中得知,也是因為那裏環境不好而辭職。我們倆也就通了那一次電話,後來,就再也沒有互相聯係過,到現在都迴憶不起他到底叫什麽名字,我想,他大概對我也一樣如此,隻是知道,他和我一個係統單位,唯一的印象,就是隻記得他當時在西安閻良區某研究所工作,之後再也沒有了他的下文。


    這趟溫州之行,可以說是一次短暫的打工經曆,迴來上班後,我的心就沒有徹底的迴歸這裏,而是利用一邊上班的時間,依然在西安各大報紙上,留意著招聘的信息。這次我不再想任何地方了,專門留意廣東企業在西安的招聘消息。


    終於,在當年五一後一次周末版的招聘信息中,看到有兩家廣東企業,來西安招聘機械工程師訊息。按照企業招聘的時間,我帶上了各種證件,先去了第一個招聘單位的應聘代辦點。經過一係列的筆試和麵試,包括我在內共有八位陝西籍老鄉被選上。拿到單位正式開出報名單後,我選擇自己將單獨去報到上班,而不是和他們一起,被有組織帶往那家企業。辦完了這家廣東南海企業的招聘後,我就又匆匆去西安東大街,參加另一家中介組織的一場招聘會。在那裏,經過同樣類似的程序,我也被選中了,這波同去的共有十一人,大家彼此都不認識,可都留了各自電話,也是同樣的拿到了一張報道條,但定了要從西安啟程日子,比南海企業上班報到晚二十天。等這兩場招聘下來,天就黑了下來。兩個企業應聘,整整花費了一個整天的時間,但總算都有了收獲。


    返迴家後,我就開始密謀上班請假的事情了,這次我沒有再撒謊,而是給科長說明了一切,但還是請長假先走。科長倒也開通,他看我很堅決,也就再沒有說什麽。就這樣我在單位混,等著約定南海上班時間的臨近。


    其實,這次不用到廣東後,再去辛苦的找工作,而是先去最早報到的南海企業,先上班,若覺得不合適,就利用中間某個機會,抽時間去看看東莞宏遠工業區的第二家應聘上的企業。說實在的,宏遠這個企業所在地周圍,我最熟悉,也是因為第一次打工時,就曾落腳過那裏,對那裏印象還不錯。主意已定,我就著手家裏安排和幾天後的行程,很快也訂了去廣州的飛機票,這趟也不想坐火車,省得浪費時間和路途勞頓。


    很快一切準備就緒,我的這次出走,是做好了在單位被開除除名的最壞打算,決心下定了,並義無反顧向前,也就打算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退卻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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