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夜離去。


    老屋隻留一片狼藉,再次陷入了死寂,孤獨一如往日籠罩。


    刷刷!


    老舊床榻上,突兀坐起兩道身影,皆是亂發遮麵,一身白衣。


    “嘶……好……好香好濃的陽氣……想吃……好想吃……”


    “可是……他好……可怕呀……”


    “不怕……他隻是凡人……小鳳姐太笨了才會有此下場……再等等……村裏的陰氣……越來越濃了。”


    “嗯……嗯……”


    兩道身影,坐在床上一邊貪婪吸著空氣中殘留的陽氣,一邊磕磕巴巴的交談著。


    “快睡,不要多話!!”


    屋子內另一道冰冷女聲響起,飄飄渺渺,無處不在。


    “嗚嗚……大姐……你剛剛為什麽不……”


    “我說了,睡覺!”


    “哼……”


    賭氣似的哼哼聲落下,屋子,再次陷入了寂靜,剛剛的一切,似從未出現過。


    ……


    冬日的夜,格外清冷。


    視線所及,白霧滾滾,霜凍萬物。


    冰寒,孤寂,滲髓入神。


    夜色中,清河村好似化作了一座荒林墳場,到處充斥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不詳氣息。


    哢吱吱……


    土路水窪凝結的薄冰被踩裂,飛濺,融化。


    江無夜疾步穿行在黑暗中,一步數米,幾個唿吸的功夫就踏上空曠的村中主路,稍稍辨認方向,再次埋頭狂奔。


    那未知詭異化作‘李長風’歸家,陰氣不顯,身無異樣,與常人無異,完全不同於以往遇到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貨色。


    其實力,自然不言而喻。


    正因有這層忌憚,江無夜才沒貿然動手,而是選擇離開,先行擊殺女詭,以免出現同時麵對兩個詭異夾攻的情況。


    畢竟,這個世界,他也隻是個運氣好點的普通人,唯一的執著,也就是活下去這麽簡單。


    這種情況,既然碰上,能救他自然不介意伸把手,但若是他自己都扛不動的,那隻能說抱歉了。


    盡人事,聽天命吧……


    心中一歎,江無夜下意識加快了腳下步伐,如一陣夜風劃過,刺破黑暗。


    “咳咳……咳咳咳……”


    咳嗽聲陡的在前方黑暗中響起。


    老邁、無力、行將就木。


    江無夜右腳一刹,止住身形,眯眼看去。


    但,不出所料。


    除了能感受到一股時隱時現,和那女詭差不多的陰寒氣息外,視線內看不到任何異常事物,安靜得隻能聽到他擂鼓似的心跳聲。


    幹,有完沒完!


    心中怒罵。


    江無夜不耐煩的情緒升起,直接選擇無視,繼續大步向前。


    咕嚕嚕……


    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滾落前方。


    黑暗中杵著拐杖的無頭佝僂老者若隱若現,發出鋸木般要死不活的年邁聲音:“我的頭……我的頭……你看到……”


    “滾!”


    大腳狠狠一踹,打斷了絮絮叨叨。


    咻——砰!


    遠處,傳來碰撞爆裂聲。


    江無夜扭頭,雙目赤紅盯著路邊的無頭老者,低聲嗬斥:“老匹夫,有能耐的你再多嘴一句試試!”


    ……


    無頭老者沉默片刻,可以看到他雙腿在打擺子。


    幾秒後,直接轉身沒入了一麵土牆中。


    唿……


    這村子是一天比一天邪性了!


    吐出胸中燥氣,江無夜情緒逐漸穩定,心中的不安卻愈發濃重。


    今夜,一連三個詭異現身。


    難以想象,往後,又是如何?


    以小見大,這個世界的恐怖,可想而知——地獄空蕩蕩,惡鬼滿人間!


    下意識打了個哆嗦,江無夜不敢深思,見無頭老者果真沒再出來作妖,他便收斂心神,快速離去。


    ……


    “長風……你身子怎麽這麽涼?”


    被褥中,張采荷心跳微微加快,以為丈夫病情加重,語氣中帶著關懷與焦急。


    是的,至今為止。


    她也隻是以為丈夫是病了,根本沒往其他方麵深思過,也不敢往不好的方向想。


    她雖平日嘴碎,沒少擠兌李長風,但方方麵麵的事卻完全沒什麽主見,頂梁柱沒了的日子,她這輩子都不想再次體會了。


    “沒……捂一會就暖和了。”


    ‘李長風’緊了緊被子,繼續道:“癢,好癢,采荷你快幫我撓撓。”


    張采荷鬆了口氣,沒有深究,忍著冰涼給丈夫撓著後背。


    嗤啦——


    指甲接觸,剛往下拉,就響起了劃破布料的聲音。


    同時,黏黏糊糊的液體流了張采荷一手,空氣中,腥味越來越濃。


    “長……長風……”


    張采荷手僵住,硬是收不迴來,心快跳到了嗓子眼,說話聲帶著哭腔。


    “繼續……好癢……好癢啊……”


    冰冷,陌生,不容置疑的聲音響起。


    嗤啦啦——


    顫抖的手緩緩抓動。


    滲出的液體已經到了張采荷身下,浸濕了衣服,接觸皮膚,冰寒入骨。


    “長風……你這是何苦……你舍不得……我也想你啊……可小雲他才四歲……你怎麽狠得下這個心啊!”


    啼哭,落淚。


    說不清是怨恨,還是心疼。


    靠牆的男人沉默。


    床,很快被冰涼液體染透。


    孩子不安扭動著,不滿哼哼。


    “采荷……小雲……我……”


    掙紮,迷茫,蘊含著難以訴說的痛苦。


    “沒事的長風,我們娘倆會好好的,我不會那麽任性了,你……放心去吧。”


    撓動的手收迴。


    黑暗中,張采荷一手捂嘴,雙眼通紅,身軀顫抖,強忍著哭意。


    沒有相識,沒有相知,更無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令人豔羨的故事。


    沒名氣的媒婆,簡陋的聘禮,寒酸的新房……茶米油鹽醬醋,吵吵鬧鬧這就是他們的全部。


    隻是……


    如今將別離,卻為何讓人撕心裂肺。


    沉默。


    好一會,才再次被打破。


    “可是……我真的……”


    李長風似忍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聲音帶著顫抖,哆嗦道:“真的好癢啊!!!”


    嘭!!


    炸響破裂聲中,厚實木板被擊穿,碎屑亂舞。


    赤紅色的鋼鐵大手散發霸烈陽剛之氣,一把揪住李長風的腦袋,連帶整個身子往外蠻橫拽去。


    “癢!?來,讓老子給你好好撓撓!”


    洪鍾大呂,鋼鐵碰撞般的雄渾音浪席卷,帶著無盡的桀驁與霸道。


    房間內。


    眨眼即逝的紅光閃耀黑暗,帶來血色的短暫光明。


    張采荷目光呆滯的看著那被熔岩大手捏住往外拉扯的人。


    稀稀拉拉的黃皮,散落在那張由稻草編製而成,沒有五官的麵容上。


    其背後,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爬動,在破爛皮服裏鑽進鑽出,粘稠猩紅的血液更是冒個不停!


    “長……”


    顛覆三觀的一幕,如巨錘擊中張采荷大腦,打碎了所有美好,天旋地轉,直接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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