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聊聊可以嗎?”


    方靜茹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如煙的往事瞬間湧上心頭,她痛恨這個女人,也心疼這個女人,隻有女人才懂女人,那雙眼睛她這輩子都忘不了,“我們沒什麽可聊的。”


    “聊你兒子呢?夜離。”


    “你到底要說什麽?!”


    “幫我,幫季翎寒,也是在幫夜離,我求你了,身為母親我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受折磨,我想你應該能懂。”桃花眸裏含著淚水,跟二十年前的她如出一轍,隻是容顏老去,皺紋多了罷了。


    “我懂,可我為什麽要幫你?這麽多年了你知道你兒子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嗎?你現在又有什麽資格替他擔心?”


    “我知道我不配,可我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就是騙他嗎?好一個欺瞞世人的騙局。”


    “夜離是季翎寒的弱點,是季翎寒的牽掛,倘若他不能與之斷絕關係,季翎寒會‘萬劫不複’,他永遠不可能放心的離開。組織要的不僅僅是季翎寒還有夜離,季翎寒可以保證夜離留下,但他要承受很多東西,他不想再被感情折磨,他下不去手,狠不下心,你幫幫我,讓夜離主動離開他,不要再打擾他的生活,我求你了。”


    “夜離會離開他的,不用你教我怎麽做。”


    “季翎寒……季翎寒他……現在的身體不能再承受過大的刺激,求你救他,從夜離手中。”這個女人一生高傲不羈,卻為了自己的孩子將一身戾氣蓋掉,跪下來求別人,“他很痛苦,讓他解脫。”


    方靜茹雙眼含淚嘲笑她:“解脫?讓他跟夜離斷絕來往就是解脫,就算心裏沒了牽掛那是解脫嗎?他身上背負的東西永遠讓他解脫不了,除非他死,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幫他……”


    “愛這種東西,你要怎麽解脫?你從季盛給你愛中解脫了嗎?”方靜茹頭也不迴的走了。


    季翎寒所在的病房。


    “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真的狠不下心。”方靜茹坐在季翎寒身邊歎著。


    一周過去了,季翎寒還是沒有醒來,噩夢纏綿不斷,將他死死困在夢境當中,衝破夢境的是那顆射向季盛的子彈。


    桃花眸眸微啟,模糊視線漸漸清晰,方靜茹那張憔悴幾分的臉映入眼簾,攢動喉結,季翎寒口舌幹燥,“水……”


    方靜茹猛地站起給季翎寒倒了一杯水打算喂季翎寒,偏偏季翎寒起身拿過,頷首一笑,“謝謝,我自己來。”


    龜裂的嘴唇瞬間被滋潤了,幹燥的喉嚨瞬間濕滑起來,可季翎寒的臉色還是很嚇人,慘白。


    睫毛顫動,微微抬眸,季翎寒看了眼方靜茹有些高興又有些失落,高興的是有人會看他,失落的是“他”不在。


    “身體好些了嗎?還疼不疼了?”


    季翎寒突然被長輩這麽問有些不習慣,停頓幾秒後才說:“還好。”


    “那我走了。”方靜茹拿上包起身打算走。


    季翎寒拽住了方靜茹的袖管,“能聊聊嗎?”


    “聊什麽?”


    “夜離……”


    方靜茹重新坐了迴去,她靜靜地看著季翎寒。


    “我恐怕不能把夜離完完整整的還迴去了,對不起,本以為我昨……他生日的時候可以結束,當然那種事情也是在我預料之中的,可我發現我恨不下心來,這是我自作孽,誰也怪不得。我要保住他,我知道他的秘密,可能連他都不知道的。”


    “你和他們做了什麽交易?”


    季翎寒無奈搖頭,“你們和夜離約定的半年很快就要到了,最後二十幾天的時間裏我希望再做些什麽,然後徹底的不留遺憾的離開。”


    “你要拋棄他?”


    “是讓他拋棄我,對我死心。”


    “我能看出來,他對你很上心,甚至跟我提出願意放棄他所擁有的一切跟你在一起,荒謬。”


    “他絕對不可能這麽做,我們不可能,就算你同意我們也不可能,”季翎寒的眼波太平靜了,“因為我的母親殺了他的外婆,他從三年前就知道了,他不能殺我,但總可以換種方式,折磨我,他做到了,但他絕對不可能為了我這麽做。”


    “原來你心知肚明。”


    “我看的出來,他演的太好了,連最純粹最真摯的感情都能演出來,我明明看破了卻當作沒看見,真傻。”


    “他是會演,但有些他演不來,”方靜茹深深凝視季翎寒,“在你麵前。”


    季翎寒嘴角微微挑起,把這當作了笑話,“我怎配?他應該會和單澤結婚吧?夜夫人很喜歡他。”


    “不會。”


    季翎寒詫異的看著方靜茹,心裏不知怎的舒緩些了。


    “就算我國目前同性戀合法,那我也不會接受夜離和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


    “是嗎……”失落的目光又一次出現了,“我還挺羨慕季淵的,為了愛豁出去一切,嫂子還真幸福。”


    “話說完了?我該走了。”


    “當年,四十年前你們在研究什麽?和楊正毅。”


    方靜茹震驚地看著季翎寒,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抖,“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那家孤兒院裏,你們研究了什麽,為什麽會有孩子跟我一樣,傷口很快愈合而且沒有留疤,甚至是完好無損。”


    “你在胡說什麽?!”


    “跟我有關嗎?你們當時到底做了什麽?明明關係那麽好,為什麽十年之後卻一拍兩散?”


    季翎寒不斷逼問著,方靜茹被折磨著,她的臉色瞬間煞白,“我該走了。”


    她還是藏不住。


    方靜茹看都不看一眼楊正毅就走了。


    季翎寒脫了病服,換上擺在旁邊的衣服,整理完畢走出了病房,去找楊正毅順便辦出院手續。


    “你現在還不能出院,老實給我待著。”楊正毅的話很堅決。


    “我待在這裏也沒什麽事做,我不喜歡待在醫院裏。”


    “去我家待著。”


    “為什麽?”


    “你看看你身體成什麽樣了?!”楊正毅把幾張檢驗報告砰的一聲放在桌上,“別在折磨你自己了。”


    季翎寒拿起來翻看,多項數據已經比正常水平要低了,抗體檢測中發現了許多未知病毒藥物的抗體,“我還以為是什麽呢,大驚小怪的,我沒什麽事。”


    “這叫沒什麽事?你瞞著我做了什麽?你不心疼自己的身體別人還心疼呢!”


    “別人?我要是沒這麽特殊,會有人心疼我嗎?你會管我嗎?”


    楊正毅不想和他強,心平氣和的和他說話,“你跟rb組織談了什麽?告訴我。”


    楊正毅知道不足為奇,季翎寒長歎,“我跟他們走。”


    “你說什麽?!季翎寒,你幹嘛自己下定奪,你說走就走,經過上級同意嗎?上級是絕對不允許對方把你帶走的。”


    “上級早有意願讓我走了,你能決定得了嗎?”


    “我就是上級!”


    “你有什麽用?你再怎麽妙手迴春你能救活死去的那麽多人嗎?!邊境戰場上你能跑過去救他們嗎?你能確保你研發出來的藥物能救中新型毒藥的人嗎?你都做不到。那麽多人因為我而死,我難道要當縮頭烏龜一輩子背負愧疚活著嗎?”


    “你和他們談了什麽?快說!”楊正毅氣到一拳打在了桌子上。


    “在我跟他們走之前,他們會不定期的製造爆炸槍殺案件,會有更多的人因此喪命,我和他們做了交易,在我走之前我同意作為實驗體檢測他們的藥物以及提供我所產生的抗體,這樣能避免人們喪命,我可以選擇現在就走,可我還有事要做。”


    “你……你……”楊正毅氣到連說話都是顫抖的,他坐在椅子上,緊緊攥拳,他發現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挽迴的地步,“季盛臨走前和你說了什麽?如實迴答我,還有你下一步的計劃。”


    ……


    “你相信我嗎?”


    “信。”


    季翎寒知道楊正毅是不可能說出四十年前他們的研究項目,就此轉移了話題,問出了那個巧合奇妙的人,“你的愛人,能講講嗎?”


    楊正毅的神情變化微妙,詫異轉變為憂傷,“你從什麽地方知道的?”


    “我不知道那家孤兒院叫什麽,我也不知道院長奶奶叫什麽,我是從院長奶奶口中得知的,你有一個愛人,你深愛著他,所以你到現在還不結婚,對嗎?”


    一聽孤兒院和院長奶奶楊正毅就瞬間明白了,“四十年前,我們是在一家研究所認識的,當時還有季盛夜寂海,我想你都知道有誰了吧,起初並沒什麽,都是一起研究而已,後來一次聚會,我喝醉了,和他發生了不該有的關係,我以那為恥,卻又不得不被他掌控,我沒辦法,那時研究就是我的生命。十年,我和他在一起十年,愛恨糾葛都在那一刻消失了,他死了,十年的纏綿在那一刻全部終結,我的心裏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我以為我不是同性戀,可我最後深陷其中。”


    “十年……愛了十年,你守了他三十年……”季翎寒心裏咯噔一下,不知聯想到了什麽,自己死了,會有人守著自己嗎?他的心裏給出了答案,不可能,“他叫什麽?你們當年研究了什麽?”


    “他叫楚青。”楊正毅沒有迴答季翎寒的第二個問題。


    季翎寒默不作聲,這些人的嘴真難撬開,還有rb組織裏的人,就連季盛也將此事隱瞞,季翎寒心急火燎,“我沒什麽要說的了,我走了。”


    沒手機沒鑰匙沒車的季翎寒看了眼醫院擺放的日晷後邁著長腿走了,他隻有一個地方可去——xxx大學。


    季翎寒坐在學校裏的長椅上,看著大學生們打籃球,一動不動的。


    王洛洛看到季翎寒後,膽怯地走了過去,輕輕喊道:“學長,好久不見。”


    季翎寒偏頭一看,是王洛洛,忽然陽光被一個龐大的身影擋住。


    季陽把王洛洛拉到身邊,俯身親吻王洛洛,甜蜜曖昧地說:“學長什麽啊?該叫哥了,對吧季翎寒。”季陽的目光落在季翎寒身上。


    依舊和往常一樣,季翎寒優雅不迫的迴應王洛洛,“你想怎麽叫我就怎麽叫我。”


    “叫你蕩婦嗎?”季陽嘲笑道,“一向高傲的季翎寒怎麽會被夜離拽走,他把你給睡了,真沒想到。”


    臉色一暗,萬般寒涼的眼神直逼季陽,死死攥緊拳頭。


    “被他操得昏迷這麽多天,你還不如我家洛洛呢。”季陽還在說笑。


    王洛洛看到季翎寒的神色一邊,趕忙拽住季陽不讓他再說下去,可季陽這張臭嘴啊。


    季翎寒站起來眼睛微眯,不屑地看著季陽。


    季陽:“你怎麽這麽麻煩,什麽事都有你,那麽多人因你而死,你竟然還有閑心跟夜離做愛還有閑心看別人打球,怎麽有你這樣的人?”季陽越說越氣,恨不得現在上手打季翎寒。


    接著,“我爸都為你死了,你連他葬禮都不來一下,你還真是個白眼狼,虧得他那麽關心你那麽照顧你。”


    季翎寒的鋒芒瞬間被打斷了一半。


    “還有我姐,你要多少人為你而死你才能安心?我早就想說了,隻是沒找到機會。”季陽接著,“你怎麽還不去死?你怎麽還活著?”


    “說完了嗎?”季翎寒冷冰冰的,對季陽所說的無動於衷,“說完了就給我滾。”


    “季翎寒!你怎麽跟我說話的?”


    不管不照,季翎寒照著季陽臉上來了一拳,季陽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連拽著王洛洛,季翎寒一把把季陽拽起,就算他再怎麽不濟,也比季陽強,幾拳掄了過去。


    王洛洛在一旁拽著季翎寒的胳膊為季陽求饒,“學長,你別打他,這樣不好。”


    “好不好跟你有什麽關係?你是個什麽東西?”


    “我不是什麽東西,他是你弟弟,你不能這麽……”


    啪——在這一瞬間,季翎寒反被季陽打了一拳,重重的砸在臉上。


    “你瘋什麽瘋?!我有說錯嗎?你就是個災星,x國有你在一天都是災難!”


    季翎寒怒瞪季陽,“你知道打我的後果嗎?”


    季陽怕的莫過於季翎寒雙目充血像頭發火的野獸一般的樣子,眼神漂移,猛地一下,季陽被季翎寒強硬地拽走了。


    “你瘋了,停下!”季陽靠在廁所門前捂著肚子緩慢滑起,“瘋子!”


    季翎寒猩紅的目光直逼季陽,一腳踢到季陽的小腿幹上,“你要讓我說多少次?別惹我,小心你這輩子都隻能在醫院裏度過。”


    “你……”季陽被季翎寒一瞪立馬慫了。


    洗完手走出廁所,又被一堵牆堵住了陽光,這堵牆遠比季陽要高大,這堵牆上有熟悉的味道。


    “剛醒就浪費那麽多力氣打人,不怕身體吃不消嗎?”


    熟悉的聲音,短短一周沒聽到卻恍若隔世,又陌生又親切,季翎寒抬眸對上了那雙眼睛。


    “出院怎麽不告我一聲?我好接你去。”


    “……”


    “還疼嗎?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當時太衝動了,一時腦熱,被欲望衝昏了頭。”


    季翎寒根本不願想起那夜發生的事,就算夜離不說,還是會克製不住的想起,那種感受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心上,他難以忘卻痛與刺激交雜的感覺,他越來越不了解自己了。


    “寶寶……”


    一愣,那夜裏夜離叫他寶寶,自己甚至沒有反駁,季翎寒麵紅耳赤的偏了頭,假裝咳幾下緩解尷尬,“你別這麽叫我……我要找小奶包,你把鑰匙給我。”


    夜離有些詫異,“你……”


    季翎寒知道夜離要說什麽,幹脆直接迴他:“就算我生氣不原諒你,你也會厚著臉皮來找我求我原諒,不是嗎?我覺得沒必要那麽麻煩。”


    話是這麽說,夜離心裏總不好受。


    季翎寒輕車熟路地從夜離口袋裏拿出鑰匙,一聲不吭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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