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辨認出阿水姐的同一瞬間,鍾邪的身體就開始了動作。


    他朝著街對麵飛奔過去,以跳馬的姿勢翻越疾馳的車輛,再接一個前撲翻滾堪堪躲過電動車,順利來到街對麵。


    不等身後幾個急刹的司機探頭怒罵,鍾邪原地站穩,立定起跳勾住店鋪上方的招牌,前蕩後蕩借力翻上二樓雨棚。


    如同壁虎一般,他飛快地沿著大樓表麵的水管和欄杆向上爬去,看呆了那些本想怒罵的司機們。


    街那一頭,柯陽看著鍾邪遠去的身影都有點懵,這種和你聊天聊到一半突然橫穿馬路開始爬樓的人還是比較少見的。


    而林幼嵐順著鍾邪的路線向上看去,一樣看見了站在五樓陽台上的阿水姐,於是二話不說就橫穿馬路。


    她的確是不如鍾邪速度快,但有碎顱錘的輔助還是幾下就到街對麵,


    隨後林幼嵐將碎顱錘高高拋起利用鐵絲掛到三樓的窗戶上,稍一用力就將自己提拉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登上五樓,從窗戶鑽進同一個房間中,一起消失在柯陽的視野裏。


    柯陽啞口無言,他沒有想到這樣的人居然能有兩個。


    他想了想,將周婷重新收迴心髒裏,轉身消失在大街上嘈雜的茫茫人海中。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有再等待的時間了。


    “人呢?”


    鍾邪闖入房間,但房間裏空無一人,再看身後,林幼嵐竟也忽的消失了。


    “我不想見其他人,所以就帶你來這裏了。”


    迴頭時,原本無人的床上又多了一個女人,她坐在床的邊沿,言語平淡。


    這是真的阿水姐。


    明明和怪談事件中的阿水用著同一張臉,眼前這個真正的阿水姐就是會讓人覺得不可捉摸。


    她的情緒不顯於外,平靜得如同一潭沉寂百年的死水。


    “你想做什麽?”鍾邪從阿水姐的言語中聽出對方沒有惡意,於是放下戰鬥姿態,坐到床的這一邊。


    之前他就隱有猜測,這個阿水並不是正常人類,可能是從怪談淪陷區流竄入城市的。


    可能是人,也可能是怪談。


    “原本我是來接小水迴家,現在看來是沒有必要了。”阿水道,她看向鍾邪,眼眸中的色彩深邃,“我很孤獨,所以是個珍視朋友的人,每一個朋友彌足珍貴。”


    心底的庫斯特警鈴大作,瘋狂叫喚:“快點放我出來,這家夥很危險,我必須盡快進入完全形態才能與之抗衡!”


    阿水話語中隱隱的威脅味道讓庫斯特如坐針氈,仿佛下一刻就會橫死當場。


    然而鍾邪卻眨眨眼,隨即嚴肅地說道:“既然這樣,你少掉的朋友由我補上,以後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這模樣,看起來倒像是阿水占了他的便宜。


    而阿水依舊平靜,她點頭同意下來:“好,那你就是第九個,替代小水的位置。”


    語罷,她伸出手道:“我叫阿水,請多多指教。”


    “鍾邪,鍾表的鍾,邪不勝正的邪。”鍾邪笑嘻嘻,現在倒是真的他占便宜了。


    他就知道這個阿水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類,絕對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和她交流。


    阿水姐是因為少了個朋友才找上他的,既然如此,補上這個朋友的空當不就好了嗎?


    要是來報仇的話,阿水姐自己肯定會直接說吧?


    於是鍾邪在心底衝庫斯特道:“閉嘴吧,沒你事。你當人當久了,不懂得我們怪談之間是怎麽相處的。”


    庫斯特:“?”


    你是怪談那我是什麽?


    鍾邪沒搭理庫斯特,進而好奇地問道:“你一共有多少個朋友?”


    “四千三百四十五。”阿水說出一個精確的數字。


    鍾邪瞪大眼睛,他原以為幾十人就已經是上限,沒想到居然能有四五千人?


    幾千個朋友你還說孤獨,那你想要多少人?


    難道你是想當浙係軍閥孫阿水嗎?


    不過這麽一想,四千三百四十五個朋友裏我排行第九?


    幹掉老九就讓我當第九位,你們組織沿用的是老九門的套路對吧?


    鍾邪在心中瘋狂吐槽,但表麵上還是微笑。


    “既然你是朋友了,那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不要隨便用蛆蟲複製自己。”阿水道,“在我種植出第八個朋友後,我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就是最好的朋友,於是種植出了小水。”


    “然後她誕生了自我意誌,逐漸與你分離?”鍾邪隱約猜到後文。


    阿水似乎很樂意和自己的新朋友交流:“對,我逐漸明白,意識並非是精神層麵的單方麵造物,而是物質和精神層麵的組合產物。”


    她幽幽說道:“複製出來的小水與我意識相連,但我們生理上的不同還是導致意識產生背離,直至徹底決裂。她的確還能通過意識與我對話,但我們本質上已經成為兩個人了。”


    鍾邪聽明白了阿水的意思。


    這就像是抑鬱症這類精神疾病並非是簡單的精神問題,還有生理上的毛病,現實的抑鬱症患者感受不到快樂,這可不是因為矯情鑽牛角尖。


    阿水姐和小水的精神思維剛開始是一致的,後續則因為生理狀況和環境因素產生變化。


    同理,鍾邪軍團很可能會麵臨一樣的結局,這就是阿水姐特意提醒鍾邪的緣故。


    可能原本不準備提醒,但現在鍾邪是她的朋友,她不想讓鍾邪重演自己犯過的錯誤。


    “你是從什麽地方來的?望城?又或者說是黑山羊區域?”鍾邪對阿水的來曆產生好奇。


    阿水並未隱瞞,朋友間不必隱瞞:“還要更遠一些,我繞過了黑山羊,祂的規則很麻煩麻煩。”


    “明白。”鍾邪點頭,他的猜測沒錯。


    “這是我的聯係方式,有什麽事情可以找我,朋友間應該互幫互助,有什麽要求跟我說,我也不會和你客氣。”阿水雙手將一張名片交給鍾邪,顯得非常正式,“這座城市裏我的朋友不算少,有什麽需求我可以幫你從中周旋。”


    鍾邪受寵若驚,鄭重其事地雙手接過:“我會好好利用的。”


    他想要填補上阿水朋友的位置,這真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阿水竟會如此執著於“朋友”的概念,還如此誠懇,搞得鍾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就是純樸的怪談人啊,能夠在爾虞我詐的人類城市裏遇見這麽真誠的老鄉,鍾邪決定要好好利用這來之不易的人脈。


    四千多個朋友四千多條路,一天走一條也能走十二年。


    再看那張名片,上麵並沒有名字之類的介紹,隻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朋友圈”。


    真有組織叫做“朋友圈”啊?


    “這個該怎麽用?”鍾邪不解。


    而阿水則是取出一把隨身的小刷子,在名片上刷了兩下,名片上頓時顯現出彈幕一樣的流動字樣。


    “望城,望城來個人啊,哥們兒被奔波兒灞困住了,救一下。”


    “女生自用怪談膠囊灰詞條【三合】,九九成新,不包攻略,需要自取。”


    “cpdd~”


    鍾邪:“???”


    所以這是在刷朋友圈?


    這名片是世界服聊天大廳嗎?


    怎麽什麽東西都有?


    “一個朋友設計的小玩意,他強烈要求用刷子才能啟動。”阿水解釋,她已經交代完朋友守則,轉而從床上站起來,看一眼手表,“接下來我要去幫朋友的忙了,這段時間可能聯係不到我。如果是特別緊急的事情,你可以用蛆蟲複刻我的麵容。”


    “好,你也一樣,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說。”鍾邪毫不吝嗇,他能夠感到阿水是一個性格淡然到一種境界的家夥。


    她熱衷於交朋友,熱衷於幫朋友的忙,像個中轉站來往於四千多個朋友間,換做常人肯定早就全部拉黑了,而她卻樂此不疲。


    因為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嗎?


    將“自我”寄托在這些朋友身上?


    又或者說……


    這四千多個朋友都是她人格的顯現?


    “謝謝,你幫我做出了我無法做出的決定。雖然是自己,但我也很難對活生生的朋友下手。”阿水道謝,微鞠躬。


    再抬起頭時她的麵容便開始變化,短短幾秒鍾就轉換成了另一個人。


    陌生的女人睜開懵懂的雙眼,先是看看身下的床,又看看坐在床邊的鍾邪:“你睡了我?”


    這個時候林幼嵐姍姍來遲,她從窗外翻進房間,詫異地看向鍾邪:“你睡了她?”


    鍾邪:“……”


    你倆屬實是有些抽象了嗷。


    鍾邪懶得解釋,翻窗就跳下去,身體在下降的過程中撈了兩把欄杆減少緩衝,完美落地在張子態和薑姝然兩人身邊。


    “誒你來了?”張子態聽見動靜轉頭一看,鍾邪的身影讓他有些意外,再仔細一看林幼嵐也落在鍾邪身後。


    “嗯,還有什麽事情嗎?沒事的話就迴學校吧,下午我還有事。”鍾邪道。


    而林幼嵐跟上他的腳步,側身到他麵前,微微抬頭好奇地追問:“為什麽這麽快?你還有睡人特快的怪談嗎?”


    鍾邪非常確認,林幼嵐好奇的其實是他究竟有沒有第二個怪談,本質上對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睡別人沒有興趣。


    他有些納悶,這林幼嵐又不是怪談人,怎麽能對怪談和戰鬥以外的事情如此呆滯呢?


    “沒有,那是阿水附身的人,你忘了你是追著阿水到那房間的嗎?”鍾邪無奈,他是不想解釋的,但又怕林幼嵐繼續追問。


    “阿水?阿水不是死了?我是追著你上去的啊,我以為你有什麽發現呢。”林幼嵐驚訝。


    鍾邪聞言便皺起眉頭,他確定剛剛林幼嵐一定是看見了阿水姐。


    阿水隻想見他,所以連帶著林幼嵐的記憶也修改了?


    她有修改記憶的能力?


    既然如此,我真的經曆過怪談事件裏發生的那一切嗎?


    鍾邪下意識地對自我產生懷疑,假如怪談事件中的記憶都是阿水編排的話,他們會不會已經被寄生了?


    “張子態,過來。”


    鍾邪朝不明狀況的張子態招招手,然後讓其轉身,又從薑姝然身邊摘了張血嘴過來,貼到張子態腦後,像把推子一樣剃光張子態後腦勺的頭發。


    “等……”薑姝然的阻止再次晚來一步,她看著張子態逐漸光溜的後腦勺,感覺胃有點不太舒服。


    不過現在並沒有人關注到薑姝然的狀態,其他人都好奇鍾邪究竟在做什麽。


    沒有人臉,記憶是真實的。


    鍾邪做出判斷,那個阿水就是死了。


    他放下心來,樂嗬嗬地信口胡謅道:“都說剪掉頭上辮子易,剪掉心中辮子難,我試試真假。”


    張子態:“啊?”


    “想看看那些‘朋友’有沒有附身到我們腦後跑出來?”薑姝然猜出了鍾邪的用意,“前麵幫忙搬運傷者的時候我就有留意,那些人都是正常的。”


    “那就好。”鍾邪應道,他和林幼嵐不約而同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很好,後腦勺尚還健在。


    ——


    “你們把十二個普通人的臉給換了?”


    辦公室裏,老秦看著林幼嵐和鍾邪兩人,聲音提高八度。


    林幼嵐通過“合法手續”帶鍾邪進城,這件事秦勉是知道的,也沒有過多在意。


    畢竟他們隻是出去見識一下怪談,能出什麽事?


    小事兒,4死21傷而已。


    雖然知道責任不在林幼嵐和鍾邪,但這個數字依舊讓秦勉感覺到心驚肉跳。


    海城建設已久,是東部戰區的主城,這種傷亡等級的怪談事件都是有指標的,任誰都不想這種事情落在自己頭上。


    要知道,現在可還沒開學呢,往後日子長得很。


    長得很。


    平心而論,這一次林幼嵐鍾邪等人的表現很難指責,他們已經將傷亡降到了最低,但這個“鍾邪軍團”邪典計劃還是看得秦勉嘴角抽抽。


    他有些懷疑老友韓棟對鍾邪的判斷了。


    一個老好人很難想得到這種解決方法吧?


    “命重要還是臉重要?而且又不是不能恢複,頂多在床上躺個半年就治好了。”


    林幼嵐上前一步,將鍾邪護之身後。


    她自有判斷,這件事上鍾邪做得完全沒毛病。


    老秦同樣明白這一點,他劇烈的反應純粹是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勁。


    讓他們簽合同是為了用鍾邪牽製住林幼嵐,處理怪談時不至於太瘋,但現在看起來……


    怎麽鍾邪像主犯,林幼嵐像從犯,並且還是個忠誠擁護大哥隨時甘願背鍋的從犯呢?


    “這事兒算你們有功。”老秦本就沒打算要處罰誰,這幾個初出茅廬的怪談使能將事情解決到這份上已經夠了,他從抽屜裏取出兩張卡片推過去,“兩個灰色詞條,海城任意道館都可以。”


    “這次這麽豐厚?老秦你這臉挺值錢啊,能從上麵扣到這東西。”林幼嵐立馬收走卡片,塞進鍾邪口袋。


    她解釋道:“每座城市都有至少一座怪談道館,道館主都是t2水平以上的怪談使,憑借這張卡片你可以在詞條庫任選一枚灰色詞條,去道館會有專精的怪談使一對一教學,基本都能學會。”


    人類總結的怪談詞條庫自然是為了傳承,而這種道館模式雖說效率低下,但勝在絕對安全。


    “道館?該不會還有挑戰館主拿徽章參加地區大賽的環節吧?”鍾邪立馬就覺得有些熟悉。


    林幼嵐眨巴著眼:“地區大賽是沒有,挑戰館主倒是真的,但預約要求比較高,這些館主基本都是兼職,主職還是參與各種怪談事務。”


    “行吧。”鍾邪了解,他早就覺得官方人手不足,特別是高層戰力緊缺,往往一個高級怪談使需要打幾份工。


    怪談複蘇也才三四年,說得好聽點是一片藍海,難聽點就是百廢待興。


    當然,能把普通人的生活維持在怪談複蘇前差不多的水準,鍾邪非常佩服官方的組織能力。


    這時候不就顯現出善於維穩的優勢了嘛。


    “灰色詞條我沒有什麽需求,這卡片你留著用就行。”


    林幼嵐並不需要這兩張卡,她的確是參加“五月計劃的”新手怪談使,但詞條儲備恐怕比很多有梯度的怪談使更豐富。


    她說不需要,那就是真不需要,於是鍾邪也沒客氣,直接收好,到時候憑借權限可以看看詞條庫裏都有什麽好東西。


    任選的灰色詞條可比隨機掉落的黑色詞條更有價值,就算詞條庫裏沒有,鍾邪還可以把這張卡片掛到黑市上換怪談膠囊玩兒。


    那東西和遊戲裏的單人副本差不多,鍾邪早就想試試了。


    有攻略的怪談膠囊是貴,但鍾邪又不要攻略,看攻略玩遊戲有什麽意思?


    沒攻略的話,這張卡片差不多能換到非常優質的黑色詞條的怪談膠囊,這種等級的怪談事件那是個頂個的有趣。


    至少不會比【捉鬼過家家】差多少。


    嘿嘿,鍾邪有種預感。


    以後他會經常請假躲在宿舍裏玩“遊戲”。


    早八?


    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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