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了這麽久的野豬,林老太也覺得有些累了,剛放下肩上的自製扁擔,就聽見了芳芳的話,一時間竟愣住了。


    半晌她才迴過神來,嘴巴張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地反問道:“你說啥?誰和誰在我家打起來了?”


    要說大妮外婆,也就是何招娣她媽,跟人打起來不是什麽稀奇事,畢竟農村婦女基本個個都會打架,何招娣她媽更是個中翹楚,潑辣得很。


    可是,跟她打架的竟然是進寶外婆?夏達那個自視甚高的矜貴媳婦?


    這可真是,活久了啥都能見到。


    簡單來說,夏珍珍她媽,夏達媳婦,屬於典型的沒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眼裏隻有吃商品糧的金貴人,對他們這種泥腿子都是鼻孔朝天不屑搭理的。


    當初要不是看在夏達的麵子上,夏珍珍看起來又確實跟她那個媽不一樣,就憑夏達媳婦那自命清高的樣兒,林老太打死也不能為幺兒聘夏珍珍進門。


    夏珍珍要是她媽那德性,林老太覺得,自己可能早就給兒子們分家了,畢竟沒人願意跟眼睛裏的鄙夷藏都藏不住的人待在一個屋簷下。雖然現在看來,夏珍珍也不是她之前表現出來的那樣,但是,摸著良心說,她比她那個媽還是討喜得多的。


    這樣一個處處標榜自己高人一等、瞧不上鄉下人粗魯無禮的女人,竟然跟著名潑婦——何招娣她媽打起來了?!


    林老太頓時更不急著迴去了,伸手就要拉芳芳一塊席地坐下來嘮嘮嗑:“來來來,你快跟我說說到底是咋迴事。她倆怎麽撞一起了呢?為了什麽打起來的啊?誰贏了誰輸了?”


    芳芳被問得有點發懵,而且她的注意力很大程度是聚集在那頭被放了血的野豬身上的,沒有先迴答問題,反而是呆愣愣地道:“你們也太厲害了吧,咋還打到野豬了!”


    見她注意力全在野豬身上,沒能得到答案的林老太不幹了,支使林老頭去隊裏找人來抬野豬,正好她本就累了,需要休息,叫人過來把野豬抬走簡直一舉兩得,既能省下自己的勞力,又能召迴芳芳的注意力。


    “野豬有什麽好看的,血不拉幾的,瞧著就覺得血乎乎的不吉利。”林老太撇了撇嘴,甚至開始“詆毀”自家剛打的野豬了,典型的一心隻有八卦,著急忙慌地扒拉著芳芳,讓她在自己身邊席地坐下,“小孩子不興看那個的,你趕緊跟我說說到底是咋迴事。”


    芳芳的眼神被迫從野豬身上□□,突然想起了奶奶的吩咐,頓時坐也坐不住了,急匆匆地站起身來,想要拉著林老太就走:“那頭還在打架呢!我奶在勸架,讓我來喊你和三爺爺迴家拉架,再不迴你家院子裏的東西就要被她倆砸光了!”


    林老太起初還在那不動如山沒有要走的意思,聽到這裏瞬間就炸了:“啥?臭不要臉的跑我家打架還敢砸我家東西?!還真當老娘是吃素的?!!”


    這下她也顧不得聽事情原委看熱鬧了,邁著箭步就一溜煙跑了,臨走之前倒沒忘記安置老閨女:“芳芳你陪喜妹在這等你三爺爺迴來扛野豬啊,我先迴去收拾那兩個臭不要臉的賤娘們!”


    喜妹對這事也好奇得很,拉著芳芳重又坐下,圓圓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夏家嬸子怎麽會跟何家嬸子打起來啊?”


    芳芳從路邊多薅了幾片寬大的樹葉,給喜妹墊在屁股底下之後,才托著下巴給她解疑道:“我也隻聽了一小截,好像是夏家奶奶跟四堂嬸在屋裏說話,何家奶奶聽牆角,然後就衝進去把夏家奶奶揪出來打,嚷嚷著她黑心騙錢什麽的,兩人就打起來啦!”


    “騙錢?”喜妹有點懵,這何家和夏家八竿子打不著,一個在隔壁紅旗大隊,一個在縣裏,就算夏家騙錢也騙不到何家啊,何家嬸子這麽激動幹啥?


    芳芳也不知道什麽情況,她剛在邊上聽了一會,還沒整明白呢,就被劉大菊使喚過來叫人了。


    要不是得留在這看野豬,喜妹恨不得插上翅膀飛迴家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了。


    她倒是不擔心家裏被砸成了什麽樣子,反正林老太不可能吃虧的,就算東西全被砸了,林老太也能連本帶利地要迴來。


    但是,知道事情知道一半真的很難受!她現在就是,好奇,非常好奇,抓心撓肝地好奇!


    就像林老太之前的驚訝和疑惑一樣,喜妹也在想:這樣兩個人,究竟會因為什麽有關錢的事情打起來呢?


    知道家裏出了事,林老頭叫了人迴來得也快,匆匆忙忙地將野豬交給隊長他們,林老頭就帶著滿心好奇的喜妹和芳芳迴家了。


    他們迴來時,林家院子外頭又圍上了一圈人。


    喜妹嘴角微抽:這感覺,咋那麽像二妮“勇鬥”林老太那天呢?


    見是林家人迴來了,圍觀群眾還特別熱心體貼地讓開了一條路,讓他們順利看見了裏頭的情況並進了院子。


    大敞的院門、散落得亂七八糟的籬笆牆、衣服頭發都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兩個親家母、暴跳如雷的老妻……林老頭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喜妹和芳芳手拉著手,蹭到角落裏的劉大菊身旁,兩人齊齊仰著臉,小聲問道:“大伯娘/奶,這啥情況啊?”


    劉大菊摸了摸兩個小孩的頭,同樣小聲地迴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聲音溫和,說出的話卻讓她們倆鬱悶得拉下了嘴角。


    “芳芳是小孩子,我是姑姑,我可以知道的。”喜妹沉默了一瞬,眨了眨眼睛,突然計上心來,拉了拉劉大菊的衣角,這樣說道。


    芳芳更鬱悶了,鼓著腮幫子瞪著沒有義氣的喜妹小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比我還小呢!”


    喜妹做了個鬼臉:“我是姑姑!”


    劉大菊被內訌的姑侄倆給逗笑了,心癢難耐地又上手揉了揉兩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簡單地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她在這邊說,林老太在那邊罵街。


    “夭壽啊!老娘咋這麽倒黴攤上這麽兩個親家啊!十裏八村誰家也沒有這樣的道理,黑心肝兒媳婦和親家合謀騙婆家的錢啊!何婆子你也是個該砍頭的,老何家窮死了你就該帶著一家人紮脖子!跑親家家裏偷東西算怎麽迴事啊!天殺的兩個死婆娘還敢砸了老娘的水缸,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們老林家一個說法,老娘跟你沒完!”


    原來,今天這一出大戲,合該叫做——烏鴉遇上黑毛豬,都覺得對方黑!


    夏達之前不是給林冬生夫妻倆謀了差事嘛,這年頭在縣裏謀個好工作不容易,中間肯定要打通不少環節,林老頭不願意讓親家吃虧,就從公中出了錢讓林冬生還給了夏家,分家之後這筆錢就等於是老兩口和喜妹三人借給四房的了。


    夏家那邊喊的錢可不少,足足一百塊呢!也就是林老頭每個月都有補貼領,換做普通農村家庭,砸鍋賣鐵都不一定能一下子掏出這麽多錢來。


    本來呢,雖說錢是多了點,林老太也沒覺得虧,能去縣裏當工人,以後每個月都能領到工資和各種票,前期投入多點也沒啥。要不是老四媳婦那天急迫要錢的樣子讓她覺得很不爽,她早就偷偷找老四說這筆錢不用真的全部還了,把喜妹的那五十還了就行,他們老兩口的五十就當給他了。


    她在這一心為兒子兒媳籌謀,結果倒好,說好的走人情花了一百塊,竟然是夏達媳婦和夏珍珍聯合起來騙他們林家的!壓根沒花得了這麽多錢!


    要不是何招娣她媽聽見了她們倆在屋裏的對話,直接鬧了起來,估計這事就這樣被掩蓋了,畢竟工作到手了錢也給了,誰也不會再去打聽探問了不是?更何況,這種不能放到台麵上的事情,就算有心去打聽,也打聽不出來啊!


    當然,何招娣她媽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鬧起來是想要封口費,跟夏達媳婦打架的過程中身上更是掉出了一大塊花布,花布從林家院子裏的晾杆上偷的。


    狗咬狗,一嘴毛,兩人一邊打一邊嚷嚷,把對方的那點破事掀了個底朝天。


    林老太一迴來就被滿院狼藉和角落裏破了的水缸氣得不輕,從零零碎碎的話裏總結出前因後果之後,更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撈起牆邊靠著的棍子就加入了“戰局”,把一截普通的竹棍耍得虎虎生風。


    在一腔怒火的支撐下,林老太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要不是有人拉架的話,她估計能揍死這兩個不要臉的臭娘們。


    即便是沒有繼續動手了,她也沒有放棄動口,劈裏啪啦罵個不停,問候了她們兩家的八代祖宗。


    一時間,林家院子裏一片狼藉不說,除了林老太精神氣十足的叫罵聲,就隻剩下了一片哭聲。


    何婆子哭,她覺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拿親家一小塊花布怎麽了?她還幫親家揭開了老四媳婦娘家的醜惡麵目呢!還不興她提前拿點酬勞?


    夏達媳婦哭,一哭自己的計劃敗露,二哭自己丟了大臉,三哭這兩個鄉下婆子打人太疼,四哭這場麵沒法收拾。


    何招娣也哭,婆婆本來就不待見自己,這下一鬧,往後怕是更見不著婆婆的笑臉了,而且娘家媽挨了打,下迴見了她估計也得氣不順。


    夏珍珍更在哭,暴露了計劃,往後公婆丈夫能給她好臉色看才怪,娘家媽被婆婆按著打,為了護著各自的媽,自己也和二嫂幹了一架,往後她還怎麽端著城裏人的架子!


    相比之下,何家母女的損失還沒那麽大,一來打架沒吃虧,二來,二房本來就不招二老喜歡,虱子多了不怕癢,再壞也就那樣了。


    而夏家母女倆就不一樣了,打架吃虧了不說,還丟了最看重的麵子,更嚴重的是,從中騙錢的事情一敗露,迎接她們的必定是人財兩失。


    於是,何家母女的哭更多的是示弱,而夏家母女哭得格外傷心悲戚。


    麵對滿院哭聲,林老頭額角青筋直跳,許久都不知道該如何收拾這殘局,最後見老妻罵得差不多了,才道:“老二和老四死哪去了?家裏出這麽大事還不知道迴來!”


    劉大菊:“讓鬆娃去地裏叫了,也該迴來了。”


    喜妹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讚自己直覺真準呢,還是該先同情自家爸媽三秒:該說不愧是書裏的世界麽?從家人到親戚,還真沒幾個消停的。


    從外頭迴來之後一直躲在角落裏不敢現身的二妮看著院子裏的慘狀,更是心情複雜,她甚至開始懷疑:她真的是重生了?不是穿越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在前世都是壓根沒有的事兒。


    喜妹對二妮的懷疑人生不感興趣,即便瞥見了她臉上奇怪的表情,也沒有當迴事。


    對現在的喜妹來說,她隻在意三件事:爸媽別氣壞了,錢能順利拿迴來,以及,分那頭野豬的時候他們家能多分點兒。


    “媽,您別生氣了,知道了總比一直被糊弄著強,讓四嫂把錢拿迴來就是了。”喜妹蹭到林老太身邊,拽著她的衣角說道。


    林老太被氣的不輕,即便這時已經沒有在打人罵人了,仍舊喘著粗氣,叫人不禁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喘不過氣來。


    她勉強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和傷心,揉了揉喜妹的小腦袋,用因為怒吼而有些嘶啞的嗓音輕笑道:“還是咱喜妹好,行,媽不生氣,能把錢要迴來,還生啥氣啊。”


    嘴上說著不生氣,可她撫在喜妹頭上的手都在輕微顫抖,明顯是已經氣傷了身。


    喜妹擔憂地看了她一眼,知道現在勸她迴屋躺會肯定是不會被采納的,隻得快步鑽進廚房倒了杯溫水端給她,還端了幾條板凳出來,安置她坐下之後,又招唿著林老頭和前來勸架的劉大菊等人坐下。


    “既然是二哥和四哥兩家的糾紛,波及了咱家的東西,那就交給他們來處理就是了。”端茶送水之後,喜妹裝作不經意地嘟囔道。


    林老太突然心頭一輕:對哦,她都把那幾個臭小子分出去了,無論親家是騙錢還是偷東西,都是他們自家的事情,關她什麽事啊!


    想是這樣想,可見了滿院的淩亂和那幾個哭唧唧的婆娘,她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隻不過,相比之前的氣得手抖,她的怒火確實減了不少,而之前一直被怒氣壓著的傷心也就更加明顯了一些。


    剛聽到整件事情的起始經過的時候,林老太的第一反應不是心疼錢和被損壞了的東西,而是,老四知不知道這事?


    如果林冬生不知情,那她氣一陣也就算了,兒媳婦和親家做了這種惡心事,錢要迴來,人好好敲打敲打,以後防著些也就是了。


    可如果林冬生是知情的,甚至參與了呢?


    她自認這二三十年從未虧待過這個小兒子,甚至,除了這迴的分家以外,她處處都偏幫著他,不顧其他幾房的怨言,一門心思固執地做著偏心幺兒的老太太。也就是喜妹出生之後,她憐惜老閨女身體弱,才將那一直朝他偏著的心略微偏向了老閨女,但也沒有讓他受過委屈。


    他上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她這個當媽的就死命幹;他和夏珍珍好幾年沒生孩子,旁人的閑言碎語多得可以壓死人,她就去撕那些人的嘴,直到別人再也不敢當麵說閑話;別的孫子孫女她照應到能說會走就丟了手,而他家的進寶直到現在都還經常是她在照顧……


    如果林冬生真的知情甚至參與了,林老太不敢想象,自己這麽多年偏心了一個什麽樣的畜生。


    跟老妻相處了這麽多年,林老頭一瞥見她臉上隱隱的傷心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安撫性地拍拍她的手,低聲道:“等老四迴來了就知道了。”


    耳聰目明的喜妹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這句話,眉頭微皺:要是四哥真的知情,那對爸媽的打擊也太大了。


    偏寵多年的小兒子幫著嶽家來騙爹媽的血汗錢,擱誰身上都受不了啊。


    林冬生兄弟幾個迴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幕:圍觀的村民眼神怪異、竊竊私語,走時還整潔有序的院子像是台風過境一般,狼狽不堪,何招娣、夏珍珍妯娌倆抱著各自的娘家媽哭得昏天黑地,爸媽坐在板凳上滿臉陰沉地在說著什麽,一旁的喜妹也是眉頭緊皺,滿麵愁容。


    去地裏報信的鬆娃隻是說夏珍珍、何招娣帶著各自娘家媽打起來了,沒說具體緣由,更沒提打起來是指把家裏打成了這副鬼樣子。


    一時間,兄弟幾人都愣住了。


    跟他們一起迴來的劉愛紅和王月更是倒吸一口涼氣:這院子裏擺著的不少東西可都是分到了他們各房的,隻不過因為還住在一起,沒來得及或者沒必要往屋裏放而已,這下全沒了!還有那些正在晾曬的菜幹,被七零八落地扔在地上,大部分都被碾進了泥地裏,就算是撿起來也不能吃了。


    王月是個頂頂摳門的,見狀破口大罵道:“天殺的老婆娘哦!要打架不知道出去打啊!活該天打五雷轟的狗東西,竟然敢糟踐糧食!你們賠我的野菜幹!”


    要不是顧忌為了一點野菜幹打妯娌不太像話,她恨不得撲上去揍她們了,雖說沒有撲上去,但如果眼刀能傷人,現在何招娣等人估計已經要血盡而亡了。


    其他人若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會忍不住問她:那你覺得為了一點野菜幹對著妯娌和親家破口大罵就很像話了?


    林冬生眉頭輕皺,走上前去要扶妻子和丈母娘起來:“這是怎麽了?你們怎麽會跟二嫂和何家嬸娘打起來?傷著了沒?趕緊別坐在地上了,讓人瞧了叫什麽樣子!”


    林老太本來不想看他,生怕自己的猜想成了真,此時聽見他對她們的關懷,忍不住冷笑道:“要不是她們打起來了,我也不能知道,原來我還有這麽一個好親家、好兒媳啊!真要說起來,還得謝謝何婆子才是。”


    何招娣她媽立馬接招,蹬鼻子上臉地接話道:“好說,好說,都是親戚,用不著客氣。真要謝的話,這花布就當做謝禮了,我不嫌棄禮輕。”


    林老太對她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聽起來就瘮得慌:“謝禮?”


    何婆子渾身一抖,被嚇得屁滾尿流,麻溜地起身就跑:“……那啥,我家裏還有事,就不打擾了,先走了哈。”


    跟夏家母女倆搞出來的大事比起來,她偷個花布似乎都算不上事兒了,索性也沒能偷成,林老太也懶得攔她,任她鑽過人群跑了。


    林冬生本以為是何家老婆子為難了珍珍和丈母娘,現在看來,倒像是珍珍她們做錯了事?


    他一臉茫然地看向夏珍珍,夏珍珍卻心虛地避開了他詢問的眼神。


    他頓時心頭一沉。


    結為夫妻十來年了,正常狀態和心虛閃躲,他還是分得清的。


    他索性將疑問的眼神投向明顯是氣不順的親媽:“媽?”


    林老太賭氣地把頭偏向另一邊:“別叫我媽,我沒你這個好兒子。”


    林冬生苦笑道:“媽,您就可憐可憐我吧,我這還什麽都不知道呢,就要被您給趕出家門了,冤枉啊!”


    林老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時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冤枉還是假冤枉,冷哼一聲,沒有迴答他的意思,卻也沒有繼續說戳心窩子的話了。


    喜妹適時地站出來解釋道:“何家嬸娘偷了咱家的花布,還聽見四嫂和夏家嬸娘在屋裏說,之前說的走人情用的一百塊錢是謊報,實際沒用到這麽多錢,這才打起來了。”


    “四哥,一百塊錢這事你知情不知情?”


    林冬生完全傻眼了,反駁的話不假思索便直接脫口而出:“我當然不知道啊!”


    說完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喜妹話裏的意思,僵硬地扭頭看向還在抽泣的夏珍珍:“……珍珍,這事是真的?!”


    夏珍珍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就鬼迷了心竅、一口應下了娘家媽的提議,現在被婆家和丈夫逮個正著,還沒法撒謊說沒有這事,畢竟這一百塊錢的事情是她們娘兒倆搞出來的,她爹夏達完全不知道這迴事,撒謊的話,一問就全露餡。


    就在她磕磕巴巴猶豫之際,她媽終於哭夠了,估計是覺得反正已經丟了麵子了,不如破罐子破摔,於是一把推開女婿,不管不顧地嚷嚷道:“是真的又咋了?幫忙辦事了還不能拿點迴扣?!”


    “老夏不跟你們計較是他的事情,該有的規矩就得有。再說了,你們老林家日子過得摳唆,我女兒外孫迴娘家連吃帶拿的,不都是錢?我們拿點錢有什麽不對?!”


    林冬生被丈母娘理直氣壯的樣子給氣笑了:“有拿迴扣的規矩沒毛病,可你也別拿了錢還擺出一副你就是在無償幫忙的清高樣子啊!你這是正常吃迴扣麽?你這分明是在坑蒙拐騙!還有,你隻說珍珍進寶迴娘家連吃帶拿,怎麽不提我家送去的糧食和山貨呢?!”


    懟完丈母娘,接下來就輪到了妻子夏珍珍:“夏珍珍啊夏珍珍,我林冬生倒真是看走了眼!我之前怎麽沒瞧出來,你心這麽黑膽這麽大呢?早知道你有這本事,我一個普通泥腿子哪敢娶你啊,哪天被賣了都還不知道呢!”


    他是真的氣大發了,懟完還不算完事,直接拽著她們娘兒倆的胳膊就把她們往院外扔:“你們這樣會算計會扒家的大佛我林冬生供不起,滾迴你們夏家去!”


    一手一個把她們扔出去之後,林冬生低著頭傻愣一會,才蹲到林老太和林老頭邊上,頹唐地說道:“媽,我是真的不知道還有這茬……我想不明白,珍珍怎麽會做出這種事呢?”


    他的辯駁顯得有些蒼白,態度卻真誠得很,讓人不自覺地就是開始相信他是真的不知情。


    林老太心裏好過了一些,別扭地迴道:“覺得老娘的錢好騙唄!”


    “說起來,還是得怪你爸!要不是他說不能讓親家吃虧,一副大包大攬要多少給多少的架勢,那娘兒倆也不一定敢搞鬼。”


    喜妹點點頭,用最近才在書上看到的話總結道:“馬克思說了,如果利潤達到百分之五十,人們可以為它鋌而走險,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潤,人們敢於踐踏一切的法律。”


    作為老閨女的無腦吹,林老太連連點頭應道:“沒錯,喜妹說得對。”


    飛來黑鍋的林老頭:……努力保持微笑,你們高興就好。


    “……老四你去送她們倆迴去,順便把這事跟你嶽父說說,他估計也被瞞在鼓裏。其餘人收拾收拾院子,分給你們的東西趕緊收起來。至於砸壞了的這些東西,老二和老四一起賠,誰的媳婦和丈母娘誰自己負責,我和你媽不收拾這爛攤子。”


    最後,這場鬧劇以何婆子獨自溜走、夏家母女被送迴娘家、夏生和冬生兄弟倆賠償爹媽兄弟被砸壞的東西收尾,圍觀的村民看足了大戲,紛紛散了。往後半拉月的功夫,村民嘴裏的談資都是老林家的那兩個極品親家,以至於後來被夏達親自送迴來的夏珍珍許久都不好意思出門。


    後話暫且不提,現在的林家陷入了一片低迷之中:林冬生還在那懷疑人生,老兩口因為今天一天的經曆過於跌宕起伏,臉上盡是疲態,其他三房情緒也都不高。


    還是來勸架的劉大菊幫忙領著幾個媳婦收拾裏外,將院子恢複了整潔幹淨。


    見大家情緒都不高,喜妹歪了歪腦袋,正在想要怎麽哄哄二老和傻乎乎被坑了的四哥開心,眼角餘光瞥見了林老頭身上的狼藉,這才想起來,他們家還有正事沒辦呢!


    “爸,媽,野豬!”


    被她這麽一叫,其他不知情的人還懵著呢,剛才還蔫噠噠的林老太便瞬間來了精神,雄赳赳氣昂昂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對,還有野豬沒分呢!走,咱們去隊上分野豬肉去!”


    蹲在牆角懷疑人生的林冬生聽見野豬猛地抬頭:“分啥野豬?”


    林老太風風火火急著出門,沒空給大家說野豬的事,喜妹和林老頭則純粹是懶得再說一遍,解說的任務就交給親眼見過那頭野豬並聽喜妹說過事情經過的芳芳了。


    等芳芳解說完,大家看向林老頭和喜妹的眼神都變了:兩個活生生的除害英雄!


    野豬的危害可不僅僅是有可能傷人這麽簡單。山腳下討生活的人們,每家每戶都有野豬下山拱食地裏糧食的困擾,即便是現在集體勞動了,也少不了被野豬禍害糧食的經曆。所以說,殺野豬對鄉下人來說,當然不僅僅是能分到肉了,更意味著,今年地裏的糧食能少被禍害一些。


    當然了,糧食少被禍害是以後的事了,現在最令人興奮的還是能分到肉吃了。


    劉大菊樂得一拍大腿,招唿大家趕緊跟上:“還愣著幹啥呢!一起去隊上分肉啊!”


    一行人屁顛屁顛地跑到隊上時,大多閑著沒上工的人已經都在了,還多了幾個樣子有些狼狽的陌生人。


    喜妹盯著那幾個有男有女的陌生人看了一會,小碎步跑到先到的林老太身邊,拽拽她的袖子,小聲問道:“媽,那些人是誰啊?也要跟咱們一起分肉麽?”


    他們家打的野豬肉,要交到公中平分已經夠讓喜妹鬱卒的了,難不成現在還得分給這幾個陌生人?


    林老太眼神略微閃爍了一下,才神色如常地迴道:“他們是會計剛從縣裏領迴來的下放壞分子,等下要被送去牛棚的,跟你沒關係,也不會分你的肉。”


    雖然不知道老閨女最近為啥對肉這麽執著,她還是直接迴答了女兒最在意的問題。


    果然,喜妹非常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不太走心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同情:“那他們有點可憐哦。”


    然而,平鋪直敘的語氣,教人一點同情的意味都聽不出來。


    林老太嘴角微抽,忍不住開始逗她:“那不如把你的肉分他們一點?”


    喜妹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歎道:“我又不是他們媽,管那麽多幹啥!”


    林老太被她這故作老成的樣子逗笑了,暫時放下了之前的思考,將之前放在壞分子那邊的注意力收了迴來。


    分肉這種大事,當然不會讓壞分子在邊上看著,隊長對會計等人交待了一下,就領著那幾個人出去了。


    喜妹眨了眨自己那大大的圓眼睛,敏銳地察覺到林老太的眼神掃過了那群壞分子的背影。


    難道是舊識?


    可是,看他們那樣子和氣質,看起來不像是鄉下人啊,如果不是鄉下人,林老太怎麽會跟其中的人有交集呢?


    喜妹小小的腦袋裏裝滿了大大的疑惑。


    不過,很快她就將這些疑惑扔到了腦後,因為另一邊開始分豬肉了。


    林老太眼疾手快地撈起喜妹衝向分肉的最前沿,氣勢十足地開始比劃自己要這塊瘦的那塊肥的。


    野豬是他們老林家打的,分肉的人也得了隊長的話,這點無傷大雅的小要求還是可以滿足林老太的。


    故而,林老太拉著喜妹擠出來時,滿臉都寫著神采飛揚,完全不複之前在家時的頹靡。


    林老頭早就看見了老妻的動作,於是之前就沒有跟著大家一起擠,現在見母女倆出來了,連忙上前接過她手上的肉:“迴家吧,累了一天了,迴家休息去。”


    他們這一天過得可真夠精彩的,忙得喲,這麽久了,連沾了野豬血的衣服都顧不上換下。


    現在這種天氣,野豬肉是放不住的,林老太醃了一部分,又將剩下的全炒好,吊在井裏涼著,才算收拾好。


    吃完飯之後,喜妹正準備去廚房打熱水迴屋洗澡,便瞧見林老太坐在灶口的板凳上發呆。


    “媽,你不趕緊洗澡休息,坐這幹啥啊?”


    林老太突然驚醒,遮掩地垂下了眸子,笑得有些僵硬:“……啊,我燒水呢,你要洗澡?把桶放下吧,我來幫你提水,省得你又傷著手。”


    喜妹搖了搖手,示意她看自己手上的手套:“我帶著手套呢,不會受傷的。”


    自打開發了手套的新功能,這幅特製手套就變成了她走到哪帶到哪的必備裝備了,此時當然也不例外。


    林老太還是堅持幫她把洗澡水送迴屋了,堅決不讓她自己動手。


    推讓了幾句,喜妹就忘了自己剛剛察覺到的一絲不對勁,迴屋洗澡去了。


    迴到廚房的林老太則又怔怔出了迴神,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迴屋找上了正準備躺下睡覺的林老頭。


    她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和糾結,林老頭的睡意頓時就消失沒影了,擰眉問道:“你確定今天下放來的壞分子裏頭有當年救你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肥章請查收~本章評論有紅包掉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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