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斯是個從出生起便自律到恐怖的人。


    除了那些需要會的事情之外,連瀕死前的人類本能,塞勒斯都被要求學習控製。


    那麽多在常人眼裏變態而不可能完成的困難訓練,就是為了讓他以人類之軀,做最接近神的那個角色。


    可是,亂了套了。全都亂套了。


    塞勒斯以為他已經足夠了解自己,仿佛能夠自主控製一切。甚至,他以為自己的創傷應激障礙在他的主觀控製下已經自愈了。


    可是當潘多拉說出那句的話的時候,他的身體卻瞬間戰栗起來,不受控製地被扯迴了當時身處世界末日的恐懼裏。


    塞勒斯的心髒幾乎驟停,渾身顫抖,甚至忘記唿吸。


    仿佛一個巨大的漩渦拉扯著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失衡、再也無法控製。


    對於一個如同機器般準確無誤地活在世界上的人來說,這種巨大的失態帶來的破壞力更加嚴重。


    塞勒斯麵色蒼白,心髒在胸膛中劇烈地跳動著。


    就在這時,一雙溫暖而柔軟的手撫上了他冰涼的臉頰。


    “放輕鬆,塞勒斯。”那個聲音說。


    塞勒斯的目光發散,一縷銀發被額頭的冷汗浸濕。


    潘多拉伸出手,幫他把頭發向後捋去。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塞勒斯忽然情緒崩潰,可是……在心疼至於,潘多拉的心情還有點複雜。


    她可能是個變態,當她看到男人這幅脆弱、可憐巴巴,還很乖巧的樣子,內心卻詭異地覺得他有點可愛。


    塞勒斯平時就算對她再放縱,他也仍然是個需要統籌一切的領袖。


    可是現在,陷入崩潰情緒的塞勒斯非常脆弱又無辜,而且還不知道為什麽,很依賴她的感覺,甚至不許她去幾米外的地方倒杯水。


    他的手指還緊緊地攥著她的手腕。


    如果潘多拉要掙開他的手,塞勒斯就會不由自主地加大力度,還說一些奇怪的道歉的話。


    可是如果她不走,塞勒斯就變得乖多了,任由她擺弄一樣。她讓他怎麽靠著坐著,塞勒斯都隨她。


    連摸他的臉,塞勒斯都沒有什麽抵觸。


    試問,誰不想摸塞勒斯英俊的麵龐呢?


    潘多拉發誓,她隻是想用這種方式喚醒塞勒斯的神智,真的,沒有別的想法。


    她的手指劃過男人過於細膩的臉頰,潘多拉的目光下滑到了他的薄唇上,一個沒忍住,便用指肚輕輕地摸過他的嘴唇。


    摸到一半的時候,潘多拉感覺到塞勒斯迷蒙的眼眸緩緩地變得清晰起來。


    他緩過來了。


    潘多拉的手一頓,她若無其事地鬆開他的嘴唇,卻忘了另一隻手還在塞勒斯的頭頂。


    “感覺好點了嗎?”潘多拉關心地問。


    塞勒斯的銀發柔軟,讓她摸了一下又忍不住摸一下。


    塞勒斯的意識恢複清明,他對於自己在過激時的行為記憶模糊,一緩過神,還不等說話,就察覺到了自己頭頂的那手。


    讓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正在真心地安慰他。


    而且,還在摸他的頭。


    “……潘多拉。”塞勒斯低低地說。


    如今二人彼此已經非常了解,潘多拉能從他叫自己名字,來感到寡言少語的執行官的心情想法。


    比如現在,塞勒斯叫她的名字,是因為摸頭這個過於親昵的舉動,讓塞勒斯感到不安且抗拒。


    果然一醒過來就不乖了。


    潘多拉鬆開了手,她在他的旁邊坐下,側著頭看著他。


    “你到底怎麽了?”潘多拉疑惑地說,“你是不喜歡我問你問題,還是不喜歡煙花?”


    當她說完的時候,潘多拉明顯地感覺到塞勒斯瑟縮了一下。


    是煙花。


    ……潘多拉真的想不明白,像是塞勒斯這樣的天之驕子,哪裏來的這樣深入骨髓的恐懼?


    塞勒斯低著頭,他垂著睫毛,安靜又脆弱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一樣。


    “你……剛剛都問了我什麽?我有點忘記了。”他也不看潘多拉,垂眸輕聲開口。


    潘多拉撓了撓頭,她說,“我就是想問你,今天是最後一天,跨年的時候要不要去看煙花。”


    塞勒斯點了點頭,他站起來,說,“走吧。”


    潘多拉:……


    潘多拉:“現在才下午兩點啊!”


    塞勒斯的狀態好像真的好奇怪。


    潘多拉能夠感覺出來他的不舒服,可都到這種地步了,塞勒斯在心神不寧的狀態下也要去實現潘多拉想做的事情,這實在是有點……自殘式的負責任?


    “那你想做什麽,還是要我迴答剛剛那個問題?”塞勒斯陳懇地說,“抱歉,我剛才在分神,沒有迴答你。”


    “……”潘多拉有點頭疼,“我想讓你好好休息一下,你知道你自己現在狀態不太對嗎?”


    塞勒斯自然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對。他剛剛毫無準備地進入了應激反應,仿佛再一次經曆了末日。


    清醒之後他的情緒狀態仍然沒有完全恢複,後背還在冒冷汗。


    是未來的潘多拉造成了塞勒斯的創傷,在沒緩過來的時候,呆在潘多拉的身邊,很明顯不僅沒有緩解作用,而且還更讓這一切加重。


    然而,如果讓潘多拉離開,也會讓塞勒斯焦慮。


    想離她遠點,是塞勒斯自己情緒的需求。而不讓潘多拉遠離他的視線,是他目前人生中最重要的職責。


    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情緒讓塞勒斯現在非常痛苦。


    他悶哼一聲捂住自己的太陽穴,隻覺得頭痛不已。


    潘多拉也十分糾結地注視著他。


    “你要不然自己呆一會,靜一靜吧?”她說,“你現在的情緒真的好緊繃。”


    潘多拉真的很糾結,她不知道塞勒斯到底是對煙花兩個字有心理陰影,還是因為怕她。


    可是他沒有理由怕她啊,她對塞勒斯的態度已經比過去麵對任何一個人類的時候還要溫柔,他有什麽可怕的?


    潘多拉打定主意讓塞勒斯自己冷靜冷靜,他現在神經兮兮的樣子,她怕他會不會又崩潰。


    沒想到,她一站起來,就覺得自己的手腕又被男人那修長的手指握住了。


    潘多拉真的要抓狂,塞勒斯什麽話都不說,稀奇古怪的,好像怕她,又不想讓她走,還不把話說清楚,讓他休息又不好好休息。


    哄他也不行,離遠點也不行,離近了也不行,什麽都不行。


    “你到底要幹嘛呀!”潘多拉轉過頭,有點失去耐心地說。


    話音落下,她就覺得男人又瑟縮了下。


    潘多拉更不爽了,她皺眉道,“你怕我做什麽,我對你不好還是我能毀滅世界啊?”


    於是,那隻攀附在她手腕上的手,緩緩地鬆開了她。


    潘多拉氣唿唿走向門外,她簡直要被這個男人逼瘋了。


    來到塞勒斯的房間,她倒了杯水,這才往迴走。


    潘多拉真的覺得塞勒斯這樣的態度太讓人生氣。


    如果在過去,如果她對什麽人感興趣,哪怕那個人是勉強自己的恐懼和恨意來勉強應對她,她也不介意——那些負麵情緒難道不香嗎?


    可是換到塞勒斯的身上,潘多拉就是不爽。


    她很賭氣,她對他這麽好,他憑什麽怕她?憑什麽這麽勉強?


    在出門那一瞬間,潘多拉都不想理他了,想直接離開。


    結果,最後又心軟。


    就當他生病了吧,她才不和生病的人生氣呢。


    潘多拉拿著水往迴走,來到門口,就看到塞勒斯一個人坐在房間裏,孤零零的。


    男人那麽挺拔的個子,一個人蜷縮在沙發裏,竟然還顯得有些單薄。他低垂著頭,看著一個地方發呆,銀發顯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


    潘多拉抿了抿嘴唇,她走進去。


    塞勒斯抬起頭,他們的目光就這樣對在一起。


    有那麽一瞬間,潘多拉在他脆弱的目光中看到了委屈和害怕她離開的神色,好像一隻被丟棄的小狗。


    一個天之驕子的男人,怎麽會有這麽可憐巴巴的神情?


    好吧,潘多拉敗了。


    是她的錯好了吧,是她剛剛太兇了。


    潘多拉走過去,將水杯遞給他。


    “喝點水。”潘多拉幹巴巴地說。


    塞勒斯看著她,神情裏甚至有絲小心翼翼。


    “我們出去放煙花吧。”他輕聲說。


    ……行,放,去放。哪怕現在是下午,也放,這樣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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