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門前,秋雨瀟瀟。


    一行侍衛護送的棗紅馬車急急刹停。


    沈顏扶著婢子在車前站穩,一把甩開婢子的手,麵露韞色,嘴唇有些慘白。


    今日陸公壽宴,她受邀帶著謝莞心前去祝壽,不料整個壽宴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圈套。


    先是沈策的兩位副將帶人圍攻陸府,後遭林語輕的人埋伏,沈策的人折了不少。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那次糧草被毀。


    她雖覺兄長有錯,但絕不相信沈策會謀蕭凜的反,他們畢竟是血緣至親。


    更讓沈顏失望的,是兒子蕭凜,在應團結對外之時,他竟先將矛頭指向了自己的舅父,這個兒子,何其讓人寒心。


    想到他身上流著蕭氏的血,又覺毫不意外了,楚唐蕭氏,弑父謀位,手足相殘,誅殺功臣,還有什麽事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沈顏冷笑著走向蕭凜,“凜兒好手段,聯合外人,一同對付你的舅父,難道別人對你會比沈家還忠心麽!”


    蕭凜聞言快步走下台階,輕輕握住沈顏的手,無辜道:“母後誤會凜兒了,今日去陸府作亂的是張氏,李氏,與舅父何幹?


    若不是兒臣的人及時趕到,那兩個亂臣賊子要是傷到母後該如何是好。”


    沈顏甩開他的手。


    張氏李氏為何會作亂,還不是朝中大張旗鼓肅清燕京勢力,沈策的人紛紛落馬,他二人逼得退無可退,才走了險招。


    而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正是蕭凜,目的是折了沈策的羽翼。


    她心有怒氣,但自知不能對兒子下手,隻能調轉矛頭向事件的另一參與者,謝氏。


    “肅清燕京間隙一事,雖然迫在眉睫,但謝氏有誣陷忠良之嫌,才引起這些動蕩,側妃雖是女眷,若是參與其中,凜兒不會姑息的吧?”


    沈顏衝身後揮揮手。


    兩個侍衛從馬車上押下一人,正是驚慌失措的謝莞心,她穿著一身華貴長袍,本是想風風光光代王府參加壽宴,沒想到卷進一場暴亂中,好不容活下來,沈顏卻對她冷了臉,一改往日慈眉善目。


    任她如何解釋自己沒有參與其中,沈顏都全然不信,現下她最怕的是,連蕭凜也聽信了母親的話,讓二人剛緩和的關係再次墜入冰窟。


    出乎意料的,蕭凜看她的眼神,一如往常溫柔,手輕輕挽住她的臂彎,嗬退了押著她的人,“不得對側妃無禮。”


    又轉向沈顏,“若莞心真的參與朝政,且構陷忠良,自當任憑母後處置。不過,現在還沒有證據,不是麽?”


    謝莞心感動的雙目蒙起水霧,“謝殿下,莞心絕沒有幹涉政事。”


    她並未說謊,最近一直忙著學習打理王府,哪有空閑管外邊的事,甚至連謝長君的生死,都被她拋到腦後了。


    蕭凜點點頭,“先迴去吧。”


    謝莞心帶著婢女走進府門,路過裴昭時,眼中露出幾分驚訝神色,裴昭衝她點頭一笑便別過臉。


    看著已然貌合神離的母子二人,沒說完幾句話,就在森冷的氣氛中分別。


    她款步走上前,握住蕭凜冰涼的手,“殿下,外邊冷,我們也迴去吧。”


    蕭凜也笑著握住她的手,“好。”


    這一夜,裴昭留宿在聽竹苑,寢殿燃了幾盆爐火,但是蕭凜的手一直冰涼的沒有一絲暖意。


    她覺得屋子裏燥熱難耐,便輕輕抱住蕭凜,良久,才覺身邊的人終於有了些溫度,“依昭兒看,王府該多招些醫師才對,把蘇夢,楚唐最好的醫師都找來,這手涼的毛病一定要醫好。”


    蕭凜靠在枕頭上,輕輕撫著女子的長發,笑的極淺,“老毛病了,不礙事的。當下最重要的是,穩定朝中局勢,蘇夢經過這場暴亂,掐滅了各方勢力不安分的野心,接下來得讓他們一致對外。”


    裴昭深知做君主的人,多不喜妻妾妄議政事,現在對方提起,她隻能崇拜誇道:“殿下聖明,有抱負的忠良臣子都會擁戴您,助您奪迴燕京,指日可待。”


    言下之意,不聽話的,都不是忠良。


    蕭凜聽得扯了扯嘴角,心裏卻十分受用,側過身捏起她的下巴,忽的認真道:“本王在想,禦下無外乎恩威並施,光有雷霆手腕是不夠的...隻是經此一事,本王若此時出麵施恩,免不了臣子們妄加揣測...”


    翌日。


    王府又多了位側妃。


    下人們議論紛紛。


    有人說起這位藍氏,奴仆出身,聽說從前還上過花船,這般出身,就是連王府的侍妾都配不上,卻僅僅一月,就從庶妃升到了側妃。


    便有人露出輕蔑之色,許是在船上學了些見不得人的把戲,迷住了殿下。


    眾人齊聲附和,一定是這樣,瞧她那狐媚樣子,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


    又有人說,這位藍氏雖是奴仆,但於殿下有救命之恩,二人一路患難與共,情比金堅,這才得了側妃位份,王妃之位,早晚也要收入囊中的。


    “秀玉,秀珠,你們在聽雪院侍候,倒說來聽聽,這位側妃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為什麽能受寵啊?”


    有人忽然轉向兩個沉默的女婢,嫉妒裴昭之餘,聰明的人更想學習一二,萬一有一日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秀玉斂起心事,小聲斥道:“議論主子,也不怕爛了你們的嘴。”


    說罷拉著秀珠匆匆離開人群。


    裴昭複寵,最惶恐不安的,就是她們二人,此刻哪還有心情和別人閑談,躲到濱湖邊的假山後,急的幾欲落淚。


    “秀珠姐,你說側妃不會把我們怎麽樣吧!”


    “你先別慌了神,從前我們最多就是拜高踩低了些,雖然跟春桃動過手,但對側妃,也不算僭越太多,這點過錯最多就是被趕出院子,沒事的。”


    叫秀珠的丫鬟年長些,還算鎮定,分析的井井有條。


    秀玉卻低聲道:“可是那道摻了寒物的湯,是我們端過去的啊。”


    “噓!”


    秀珠忙捂住她的嘴,“那道湯從膳房到聽雪院,經了不知多少人的手,查不到我們這的。


    再說,出事的是春桃,又不是側妃。大不了,就把柳庶妃供出去,這個新主子不要也罷。”


    秀玉點點頭,“妹妹記住了。”


    二人轉身走出假山,迎麵正遇上一行人。


    裴昭扶著春桃,目光幽幽看過來,笑的極明媚,“你們兩個慣會偷懶摸魚,躲在假山後,說什麽悄悄話呢?”


    明明日光正好,二人卻覺涼意直達心底,俯身拜了下去,“奴婢是來內務府領綢緞的...沒有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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