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今天起床很早,一定能發現今天的明安城有些不一樣。


    天色還是迷蒙的時候,大明湖那邊兒便已經有了動靜,而且還不小。站在遠處看,可以瞧見那邊似乎有一片霧氣遮住,不偏不倚恰巧落在大明湖的中間,若僅僅是霧氣的話也隻是會被當作湖中普通的霧氣而已,但不同的是,這些霧氣還在發著光。普通的人猜不到那是什麽東西,隻好期待其露出真麵來。


    一直到晨曦初露,那泛動微動的霧氣忽地與晨曦交織起來,片刻之後,便隻剩下光,不見霧氣,那湖心的東西也徹徹底底地顯露出來。是一座立於湖心的很高很高,比那明安城最高的建築平望樓還要高上不少的石碑。一座十分寬大的石碑,泛著微光,看上去頗為神異。


    直到這時,眾人才反應過來,今天的荷園會是詩文會的話,那麽那座石碑毫無疑問地就是文氣碑了。


    文氣碑的出現驅散了眾人睡意,早早地便收拾好趕往荷園會的會場。


    而在西街宅院這邊兒,睡了兩天的秦三月終地是醒了過來。


    秦三月躺在床上,睜開眼,望到的是床簾,許多事情一下子湧進她腦海裏,緩了一會兒後她想起了自己經曆的事情。偏過頭,看到一張熟悉的睡臉,她鬆了一口氣,知道一切都安然無恙。


    她禁不住戳了戳胡蘭的臉,看著這副惹人愛憐的模樣,笑出了聲。


    胡蘭驚覺,睡意全無,入眼便是秦三月的笑臉,立馬欣喜起來,“呀,姐姐你醒了!”


    秦三月坐起來,抽身扭了扭脖子,“睡得挺累的。”


    “累嗎,要不然再躺一會兒吧。”


    秦三月搖搖頭,“待會兒還有琴會呢,不睡了。”


    “琴會?”胡蘭愣了一下。


    “對啊,晚上的嘛。”秦三月順著窗戶看向外麵,“看天色還不晚。”


    胡蘭這才反應過來,神情一下變得古怪起來,“姐姐,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睡了兩天了嗎。”


    “兩天!”秦三月心裏一驚,連忙爬起來打開窗,瞧了瞧天上,直到在天邊捕捉到曙光,才迴過頭,苦兮兮地說:“我以為最多兩個時辰。”


    見到這樣的姐姐,胡蘭心裏一下子明快輕鬆許多,擺出一副大人的作態,墊起腳撫弄著秦三月的腦袋,“沒事的,區區兩天而已。”


    “可是我錯過的琴會、書會和畫會呀!”這在秦三月看來簡直是很大的缺憾。


    胡蘭眨眨眼,安慰道:“沒關係的,我也錯過了。”


    秦三月轉了轉眼睛,狐疑道:“你也睡了兩天?”


    胡蘭一巴掌拍在秦三月肩頭,“怎麽可能!你以為我是你啊!虧得我這兩天天天提心吊膽,就盼你醒來馬上就給你遞水喝,拿點心吃,沒想到你就這麽想我的啊。你太讓我失望了啊,姐姐。”


    胡蘭使起小脾氣,別過頭去。


    秦三月明白了怎麽迴事,心裏頭一下子就變得軟綿綿的,從後麵揉了揉胡蘭的臉蛋,“你真好。”


    胡蘭心裏得到極大的滿足感,小腦袋仰著,輕哼一聲,“知道就好!”


    “今天是詩文會吧,何依依不是說很重要嗎,我們也別耽擱了,快些去吧。”秦三月掛念著這個。


    “那姐姐你先穿衣服吧,我去準備點點心,你兩天沒吃東西了。”說完,胡蘭便出了門。


    秦三月看著床前的小板凳,一想到胡蘭這兩天就是這麽坐在這兒照顧自己的,眼中便湧起無限的溫情。她真的是開心極了。直到心情緩了下來,她才忽然想到,自己睡了兩天,老師那邊是怎麽想的。一想著這個便坐不住了,立馬做好洗漱穿著便出了門,直奔葉撫的房間。正打算敲門,葉撫的聲音卻在後邊響起。


    “你醒了。”


    秦三月迴頭一看,葉撫微笑看著自己。


    “剛才看你跑得這麽急,就來看看,找我有什麽事嗎?”


    “老師,我……”一下子太急,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葉撫也沒有催,等她理清楚思緒。


    秦三月像是犯錯一般,低著頭說:“我睡了兩天。”


    “睡得舒服嗎?”


    “挺累的。”秦三月很老實。


    “有做夢嗎?”


    “應該有吧,”秦三月蹙眉想了想,“但是記不清楚了。”


    葉撫笑了笑,“記不清夢也很正常,先不說了,吃點東西就去荷園會吧,你想說什麽,晚上再和我說。”


    “老師你就不怪我嗎?我睡了那麽久。”


    “你沒有錯,不怪你。真要說的話,我應該表揚你才是,畢竟你的表現真的很棒。”葉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秦三月還想說些什麽,便聽見胡蘭在喚她了。


    “去吧。胡蘭這兩天照顧你很辛苦,好好珍惜這個師妹。”葉撫說。


    秦三月點點頭便應了胡蘭的唿喚,跑了過去。


    葉撫看了看南方,“兩個小師妹都步入正軌了,做師姐的該加把勁兒了。”念罷,他出了門。


    秦三月的醒來是皆大歡喜的一件事。秦三月狀態不好,胡蘭心情就不好,胡蘭心情不好,居心跟著也就沒好心情,居心心情不好,何依依就不好過了。所以,秦三月醒過來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他們幾個人收拾一番過後,就約著一起出門了。


    三個女孩子在一起,何依依就理所應當地被排開,他一個人跟在她們後麵。走在路上沒多久,何依依忽然又看到了那個叫第五周周的自稱護衛的人,他頗有些疑惑,前兩天沒看到過她還以為已經走了,卻不想又迴來了。對於第五周周,何依依就抱著不去接觸,也不抗拒的態度,反正目前看來並沒有影響到自己的生活。


    進了荷園會會場後,還並未開始,但已見人山人海,他們大多站在湖畔,望著那湖心的文氣碑嘖嘖稱奇。從何依依那裏得知,今日詩文不分上下,是一起進行的,但凡場上有人的詩篇文墨能夠被文氣碑所認可,便會顯在上麵供眾人觀賞,往前的許多次荷園會上,但凡能有作品被文氣碑所認可,基本都成了後來赫赫有名的人。像疊雲國當朝左右丞相、光祿大夫、禦史大夫和禦前大學士,文常山莊莊主、青梅學府陳五六先生都是有作品被文氣碑所認可的,便沒有過上了文氣碑後來泯然眾人的人,所以大家將上文氣碑默認為一種“前途光明”的標誌。自然,今日的詩文會將是荷園會的第一個高潮。


    談論起文氣碑,出現得最多的一個名字毫無疑問是“柯壽”。實在是上一次荷園會柯壽太過突出,《長氣三千裏》十二詩詞篇占據了全部的文氣碑,硬生生拔高了文氣碑的標準,讓其他作品黯然無光。柯壽太厲害,沒法去爭些什麽,但是他們想,今年總不至於出現第二個柯壽吧,終歸還是留給他們一些機會。


    “呀,何依依,你是不是也想上去啊?”胡蘭見到何依依那副向往的樣子,不禁問道。


    何依依一笑,“能夠被文氣碑所認可,自然是極好的。”


    “有什麽條件嗎?”胡蘭又問。


    何依依想了想說:“大多數人覺得隻要詩文寫得夠好就能上,以前往往有人試圖讓大家先行一詩,然後自己再在這荷園會上寫出來,但無一例外的都不被認可,便盛傳著文氣碑是先天孕育的靈寶,兼具靈性。實際上,文氣碑說起來應當是一件超越法寶層次的道寶,屬人力打造,其間蘊含著無上道意和浩然氣,要作品被認可,大抵是需要作者對這些有所接觸才行。”


    “道寶啊!很厲害誒!”


    何依依說:“是啊,相當厲害,天元紀以來,世間的道寶可比上一紀珍貴多了。”


    “你懂的挺多的嘛。”胡蘭不由得稱讚。


    何依依搖搖頭,“小時候沒什麽事幹,隻能天天在家中書庫裏看書,自然看得多。”


    “難怪先生叫我沒事就多讀書。”胡蘭小聲嘀咕一下。轉而立馬又問:“何依依,你覺得你能不能上文氣碑啊。”


    “不論是道意還是浩然氣都是需要很長時間沉澱,或者很高的天賦去感悟,我都沒接觸過,哪裏那麽容易啊。”


    “可是我聽先生說,天賦對讀書的影響並沒有修煉那麽大,你這麽認真努力肯定有希望的,何況你天賦本來就好,都把那靈燈的所有燈晶都點亮了。”


    秦三月在一旁補充道:“讀書修得一個文氣,考究讀書人能不能應得下自己的文運。我想,那文氣碑之所以叫文氣碑,想必更多的跟文氣有關。或許,文氣碑在認可一個人的作品時,更多的是認可這個人。至於何依依你,我覺得很有希望。”


    胡蘭隻是單方麵相信何依依的話,那麽秦三月就是有依據的,一覺睡醒後,她對氣息的感知能力又上升不少,已經能夠察覺到何依依身上的文氣了。這麽一圈看下來,她發現何依依身上的文氣相較其他人很濃鬱。


    “別說我了,你們呢?”何依依始終是被柯壽的事跡影響太深,下意識將自己同柯壽分成兩個層次。他對自己能不能上文氣碑沒有絲毫把握。


    “我是肯定要試試的,指不定就上了嘛,上不了也不損失什麽。”胡蘭看得開,她性情便是如此。


    秦三月說:“我也會參與。”


    居心不用多說,她讀書最感興趣的本就是詩文,自然不會錯過。


    何依依雖然沒有把握,但也不會說放棄之類的話,不然的話,做了那麽多準備豈不是徒勞。


    祁盼山瞧著他們,總有一種看自己當年的感覺,在心裏感歎年輕真好的同時,忽略了自己也隻是年輕一輩。


    ……


    官道上,一列馬車騰騰跑著,臨近城池這邊兒才緩緩降下速來。


    明安城三個大字落落地擺在那裏,馬夫知道現在的明安城是不讓進馬車的,便揭開簾子說:“先生,明安城到了。”


    坐在馬車裏麵的是一四五十歲模樣的男人,濃眉大眼,鼻直嘴正,臉型方直,一副正氣之相,身著儒衫,便有書院先生之感。


    他探出頭,望著明安城那幾個大字喃喃自語,“想不到又迴來了。”


    “先生,現在明安城時值荷園會,不讓進馬車,還請先生擔待,步行入城。”


    男人搖搖頭,“走路而已,沒什麽擔待不擔待的。”


    車夫喏聲,“那我在外頭的驛站等待先生,先生若要離開還請使喚。”


    車夫將馬停下,然後攙扶著他走了下來。


    “還請先生帶好通關文牒和身份令牌。從現在開始,先生身份便是南山先生。”車夫取來一個盒子遞給男人。


    男人皺了皺眉,問:“我不可以用自己的名字?”


    “先生,你的身份畢竟不能被人知曉。”


    “我想知道,你家主子的名字。”


    “先生,我也不知道。”車夫催促著他,“先生莫要耽擱了,快些進城吧,再過一會兒人就多了。”


    男人略微思索一番後,收好盒子便朝明安城走去。


    車夫一直目送他進城後,才從懷裏出去一個木塊,伸指一點,木塊頓時化作一隻鳥飛向空中。做完了這個,他驅車離去,並不像之前說的那般去驛站等候。


    遠在北邊的大明湖,坐在石墩子上玩弄花繩兒的少女肩頭停了一隻飛鳥。


    ……


    這位南山先生一路打聽,才問到了荷園會所在的位置,擠在人群裏,好些個時候才從南門到了大明湖。


    在進口處,他遲疑了許久才選擇走進去。


    “想不到如今的朝廷已是變了天,送個消息居然曲曲折折要這般才行,也不知在荷園會裏等我的是哪一派係的人。”


    從進口處,越過林間長廊後,便是荷園會的主會場,但是他並沒有選擇去主會場,而是岔路到一旁的步行街裏去了,按照約定,他同那人應當是在那邊兒碰頭。


    現在正是詩文會開場的時間,所以步行街這邊兒人並不多。


    剛一走進步行街,朝著某個茶店一看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忽地就愣了神,當即轉身便要離去。


    卻在他轉過身去的瞬間,那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他的麵前。


    葉撫笑著問:“駱大人,你那麽不待見我嗎?好歹也相識一場。”


    他一下子漲紅了臉,“什麽駱大人我聽不懂,我是南山先生!”


    葉撫搖了搖頭,“你以為你為什麽叫南山先生啊。”


    駱風貌聽此,當即沒了心氣,他頓時明白了,之所以能來到這明安城,多半也就是這位先生的手段了。


    見著駱風貌的模樣,葉撫知道他那原本一身的清高氣,自從離開鞍山後改變了許多,畢竟好些個年頭過去,物是人非,早已不是以前的朝廷了。


    “坐坐吧。”


    葉撫說完,重新走進了那茶店。


    駱風貌恍惚許久,才跟了上去。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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