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橋江這個名字的確是不太好聽,當江、湖、河之類的地方和“沉”一字搭上半點關係後,總是不太吉利的。


    離開青木村已經一天了,迴頭還能依稀看到一點鞍山的模樣,像極了一頭垂垂老矣卻又忽然煥發新生的老馬,整體的色調由之前的墨灰色在向著夏意綿綿的墨綠色轉變。


    迴過頭來,看著眼前,是水流不急的沉橋江。緩緩流水沒有激起一點白沫,也沒有發出轟隆的流水之聲,實在是算不上湍流。


    看著這條江,葉撫想起了駱風貌。先前和駱風貌說沉橋江的江神因為那八座橋的沉江,受到了影響。其實這隻是葉撫的委婉說法,事實上,沉橋江裏的正統江神早就已經沒了,被一個私授神所替代了。他沒有告訴駱風貌實情,也不過是為了讓他還有一些希望去抓住機會。


    “好一個偷梁換柱……”葉撫呢喃一聲。


    “先生你在說什麽?”秦三月離葉撫近,聽到了他的聲音。


    葉撫搖搖頭,便沿著河岸走著。河岸長著不少青茅,青蔥碧綠一片,若是在平常風一吹便會有白絮飄飛。


    天上下著點小雨,落在身上有些清爽。撐著油紙傘走在青茅叢裏,給葉撫一種煙雨平生的感覺,倒是想寫點什麽,想著想著便又覺得矯情便作罷了。


    越過青茅叢後,抬頭望去,能夠在邊際線上看到明安城的城牆了,如同一條墨青色的帷幔鋪在地上。離臨安城已經沒多少路了,但走官道還是繞半座山,這樣的情況下,走水路是不錯的選擇。


    “老師,那邊有船家。”秦三月指著不遠處搭在江邊的小木屋說。


    “去問問吧。”葉撫轉身走向那邊。


    近了小木屋,便能看到係在其後木樁上的蓬舟,正隨著不急不緩的波瀾搖晃著。


    葉撫上前敲了敲門,從裏麵傳來沙啞的聲音。


    “來了。”


    門向外推開來。說是門,其實就是一個用藤蔓將竹子並列綁在一起的擋板。


    六十歲模樣的老頭浮現在視野裏,他看了看葉撫幾人然後笑著問:“搭船還是問路。”


    “搭船到對岸去。”


    “等等。”說完,他轉身進了木屋。木屋裏裝置很簡單,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個凳子以及一個燒火做飯用的火坑,牆壁上掛著一些幹辣椒和臘味。


    胡蘭扯了扯葉撫的衣角小聲問:“先生,為什麽做船家的都是老人啊,我以前都是這樣的。”


    “渡船守河很辛苦很乏味的,年輕人誰會守著一條河啊。”葉撫迴答。


    胡蘭想了想說:“我裏,很多船家其實都是絕世高手隱姓埋名的,先生你說,會不會……”


    “不會。別想多了,是。”葉撫說。胡蘭說得很實在,葉撫以前看過的不少電影電視劇都有著這樣的橋段,但眼前這個船家的確隻是個普通的守河人。


    船家穿好鬥笠蓑衣後便出來招唿著葉撫幾人上船。


    船不大,但格外地沉穩,算是給人一點微不可言的安慰感。


    坐穩了,船家便要去解繩劃船了。


    “船家,等等!”


    小雨淅淅瀝瀝的聲響裏,傳來一道年輕的男聲。


    透過擋風雨的簾子看去,可以看到一個背著竹製書箱的年輕人急急忙忙地朝這邊兒跑來。


    “船家等等,我也要過河!”擔心船家沒聽到,他又大聲地喊了一句。


    船家笑著吆喝一聲:“快些個嘞,船兒等不住咯。”


    年輕人稍稍停下,摟了摟書箱然後跑了過來,近了些後,瞧見了模樣,白淨秀氣。他氣喘籲籲地走上船,他這忽然一腳踩上來,恰好碰到一股江流湧來,頓時船身上下晃了一下,他整個人右腳一滑,左腳一抬,腰身沒了平衡,一下子跌在船板上。


    “年輕人,穩當點。”若不是船家在後麵拉他一手,他整個人便要跌進江裏了。


    他訕訕一笑,然後抖摟一下書箱揭開簾子,走進船艙。看到葉撫三人後,先是一愣,然後笑著點點頭,十分客氣地上來就把自己名號報了出來,“小生何依依,見過諸位。”


    胡蘭目光頓時怪異起來,問:“是姑娘嗎?”


    葉撫瞥了一眼換說:“胡蘭,注意禮貌。”


    胡蘭連忙抿住嘴。


    何依依笑著撓撓頭,把書箱上麵用來擋雨的油紙板收起來擱在腿邊,然後坐到葉撫身旁。


    “小姑娘莫要誤會,小生是男的,家父取名不講究,逢著三月楊柳抽枝就給小生取了這個名字。”何依依對著胡蘭說。


    胡蘭想了想,嘀咕一下“楊柳何依依”,然後拍手說:“好名字啊。”


    何依依略顯尷尬地笑了笑,他心裏也有些驚異,聽著胡蘭的說話語氣覺著不像是這個年齡的。


    胡蘭眨眨眼又問:“你一上來就把名字說了,難道不覺得有些不太小心嗎?”


    葉撫聽見這般話,倒是想說你也是個不太小心的,一來就這麽問人家。


    何依依笑嗬嗬地說:“四海之內皆為友,與友相交,自應坦誠。”


    胡蘭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她覺得這個何依依一定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這般想著的同時,卻忘了自己也是個愣頭青。


    何依依見胡蘭不說話了,便拱手抱拳問:“還未請教三位稱唿。”


    葉撫覺得其實沒多大必要的,隻是同坐一艘船而已,兩刻後,下了船便是陌路人。但看著他這份熱情,也擺不出什麽架子來,輕聲說:“我叫葉撫。”


    胡蘭覺得這個拱手抱拳很有江湖氣息,頓時正身正色,同樣地拱手抱拳,一本正經地說:“在下胡蘭,請多多指教。”


    秦三月點點頭柔聲說:“我叫秦三月。”


    何依依各自念叨一遍後又問:“幾位渡船也是要去明安城嗎?”


    葉撫頓時覺得何依依這個人有點大大咧咧,也就是“粗神經”,話裏一個“也”讓人都知道他是去明安城的。


    “若也是,我們可以同行。”何依依掛著一臉笑容。


    “路過而已。”葉撫隨口說。


    何依依略顯遺憾,“路過啊,小生以為你們也是為荷園會而去。”


    “荷園會是什麽?”胡蘭好奇問。


    “你們不知道嗎?”何依依登時驚訝了,一臉不敢相信居然還有不知道荷園會的人的樣子,這讓胡蘭癟了癟嘴,眼神擰了擰。


    何依依發覺自己失禮了,連忙歉意地說:“小生失禮了。”


    然後他潤了潤喉嚨,準備好好地說道說道這個荷園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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