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笑眯起眼,望向那個農家外門弟子的薑襄,也不說話,就隻是盯著他看。


    薑襄沒來由地被這青衫少年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訕笑道:“李兄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我可沒有龍陽之好。”


    李子衿覺得,若是這世上還有誰說怪話的本事能跟自己相提並論,那便隻有薑襄這麽一個對手了。


    兩人可謂是,旗鼓相當,難分伯仲。


    另一邊,明夜疑惑地看著麵戴薄紗的女子,“雲夢姐姐早就知道會打平?”


    那個冷豔女子不置可否,隻是出聲提醒道:“下一場,你可得看仔細了,畢竟這關係到你此行能否奪得頭魁。”


    她話音未落,已有一名劍修跳上問劍台。


    在場圍觀的煉氣士,有人認出了那個劍修。


    他腰懸不夜山玉牌,儼然是一位不夜山弟子。


    “竟然是徐天宇,聽說他是不夜山年輕一輩裏,被譽為最有望成為劍仙的弟子,沒想到今日竟然也會登台守擂,這下有好戲看了。”


    “是啊,聽說徐天宇很少出手,平日裏都躲在後山,一心練劍,不知今日為何會主動登上問劍台,誒,你們說他會向誰問劍?”


    “會不會是那個蒼雲劍派的大師兄齊長生?聽聞此人前些日子已經突破七境,已經是一位金丹境的地仙了,劍道造詣可不得了,難道咱們今日能看見不夜山最有望成為劍仙的徐天宇,問劍蒼雲劍派大弟子齊長生?”


    “嘖嘖,這可了不得。”


    眾說紛紜,在場的劍修,皆對徐天宇即將問劍的對手,猜測不已,甚至有人現場都又坐起莊來,吸引眾多煉氣士下注,就猜那個徐天宇,會找誰問劍。


    莊家給出了十數個年輕一輩的劍道天才,都是各大聲名顯赫的劍宗名門之中的年輕俊彥,個個都是小有名氣的劍修,備受宗門青睞。


    不知是誰開了個頭,在人群中吼了句,“我賭那個青衫劍客!”


    坐莊的煉氣士好奇了,問道:“你說名字啊,滿大街都是青衫劍客,老子怎麽知道你押哪個?等下人家就要問劍了,不下注就別擋道啊!”


    那人又喊道:“就賭那邊那個眉清目秀的青衫少年劍客!背後背了把長劍,旁邊站了個呆子那個!”


    薑襄耳朵微動,將相隔幾丈外的聲音悉數聽進耳裏,此刻差點挽起袖子衝過去揍那人一頓。


    什麽呆子?誰是呆子?會不會說話?


    那坐莊之人來不及望向李子衿這邊。


    站在問劍台上的徐天宇已經幫在場所有人將視線吸引到李子衿身上了。


    一襲白衣的徐天宇,麵無表情,手中握著劍鞘,微微抬手,以劍柄遙遙指向那個青衫少年劍客,說道:“徐天宇,問劍於你。”


    此話一出,現場先是噤若寒蟬。


    隨後猛然爆發各種言論,眾人議論紛紛,有人發現這個被徐天宇問劍的青衫少年劍客,就是昨夜在不夜城中,竟然膽敢對一位不夜山弟子出手,還將那個不夜山弟子治得服服帖帖的青衫劍客。


    有明眼人一語道破天機,說徐天宇好像跟昨夜在不夜城中被那青衫劍客一劍製服的不夜山弟子走得很近,說不定這位不夜山的劍道天才,就是出於兩人之間的交情,想要在今日的問劍行上,替自己的那位好友找迴場子。


    如此一來,便說得通了。


    莊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靈機一動,迅速又開了個盤,就賭徐天宇跟李子衿,誰會贏。


    下注之人,有如過江之鯽,紛紛湧向那個莊家,都鬧著要買徐天宇。


    不一會兒,徐天宇跟李子衿的賠率就高達一賠九了。


    那個農家外門弟子的薑襄,從人群中抽身而出,笑眯眯地走向李子衿,說道:“李兄,加油,兄弟我看好你,上去三兩劍就給那徐天宇砍翻,賺了神仙錢,咱哥倆五五分成,吃香的喝辣的那不在話下呀!”


    李子衿沉默不言,若有所思,徐天宇還在等著他的迴應。


    袁天成看到徐天宇登台,也是頗為訝異,因為這位弟子,其實不太喜歡爭強好勝,今日又怎會?


    不過話說迴來,他還是很期待看見這位弟子出劍的,畢竟不夜山祖師堂,對他寄予厚望。


    至於那個青衫少年劍客李子衿,其實昨夜在不夜城中那場小風波,袁天成也以“鏡觀山河”的神通,在自己房間裏,看了個大概。


    對於李子衿,這位不夜山副山主的評價是“心思過多,不夠純粹”,就是沒說少年劍術如何。


    這句評價,可褒可貶,全看一個人站在什麽樣的角度看待這句話。


    另一邊,黑衣少女那一行四人,有三人都對李子衿的選擇極感興趣。


    手拄拐杖的白發老嫗、交叉背著黑白雙劍的黑衣少女、麵戴薄紗的冷豔女子。


    至於那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此刻已經困得打哈欠了,從一件價值不菲,品質極高的“內有乾坤”仙家法寶中,取出一張白玉椅子,整個人斜靠在椅子上,好不愜意。


    集萬千矚目於一身的青衫少年,身後背著柄古劍翠渠,腳尖發力,縱身一躍,衣袖飄搖,飛躍到那顛瀆之上的問劍台中,笑容淡然。


    “李子衿,領教閣下高招。”


    一襲白衣的徐天宇朝李子衿抱拳。


    一襲青衫的李子衿又朝那人還禮。


    下一刻,兩人同時眯起眼,微微弓著身子,不約而同地腳尖發力,幾乎以同樣的速度,身體在短暫的蓄力之後,宛如箭矢一般,激射向前方。


    如同兩支速度極快的箭矢,瞬間碰撞到一起。


    更不謀而合的是,二人此刻卻都沒有急於拔劍,在兩人瞬間出現在一座問劍台中央位置的時候。


    徐天宇是手握劍鞘,當做劍使,從上往下那麽一拍!


    而李子衿同樣手握劍鞘,右手緊緊握住翠渠劍鞘,側過身子的同時,將對方的劍鞘往身後這麽一引,一拉,竟然就以翠渠劍鞘的“劍尖”,強行幫徐天宇引劍出鞘。


    當李子衿置身於一座問劍台上之後,才發現識海內的那些靈力,猶如泥牛入海一般,撈不起來,完全無法調動,無法運轉。


    少年所能依靠的,就僅僅隻是手中這柄蒼翠欲滴的翠渠古劍而已。


    一柄翠渠古劍出鞘,劍身碧波蕩漾,跟這顛瀆倒瀑的湖光山色,極為契合。


    李子衿思路相當清晰,直接幫徐天宇引劍出鞘,這樣對方便不能“想出劍時再出劍”了。


    而自己立刻拔劍出鞘,也是為了“不以劍鞘對劍鋒”,免得落了下風。


    一襲白衣的不夜山天才劍修,隻在須臾之間,在那長劍不過出鞘一寸之時,便身形爆閃,出現在幾乎“懸空”的劍柄麵前,伸手穩穩握住劍柄。


    徐天宇一劍刺出,刺向李子衿的手腕,跟李子衿昨天打那高大劍修的手法如出一轍。


    好像就是在告訴李子衿,他徐天宇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一襲青衫,少年劍客,微笑望著那柄徑直瞄準自己右手手腕刺來的長劍,身形在半空中一個騰挪,以腳尖微微觸碰徐天宇手中長劍。


    如同蜻蜓點水一般,身形飄逸,輕描淡寫地化解了“自己”這一招劍刺手腕。


    有人好奇道:“袁山主,用腿了不算犯規麽?”


    那位不夜山副山主,翻了個白眼,都實在是懶得搭理會問出這種幼稚問題的煉氣士。


    別人又沒以腿法進攻,隻是腳尖“點地”,借力躲開一記殺招而已。


    頂多算是身法,自然不算違規。


    天下劍修,凡是劍道走到山巔之人,無非都是兩條路子。


    一種,便是如同丁昱那般,追求一劍破萬法,要一劍遞出,直接以無與倫比的殺力,將對手打趴下。


    重劍意,重劍招,重在突出一個“力”字。


    另一種,便是如同那農家煉氣士薑襄一番,雖然他並未出劍,可還是逃不出袁天成的眼睛,知曉那個薑襄,所擅長的便是“快劍”。


    是那“天下劍法,唯快不破”的快劍。


    重身法,重劍氣,重在突出一個“巧”字。


    這兩種劍道,專注於一種,都有機會,問鼎劍道之巔。


    隻是,世間難免會有第三種劍修。


    袁天成眯起眼,望向問劍台上的一襲青衫,以及一襲白衣。


    李子衿蜻蜓點水一般身形後撤,躲開徐天宇那一劍之後,不再偏居一隅,反而主動出擊,在落地之時,沒有再以防守姿態應戰,反而是向那徐天宇麵門刺出一劍。


    與此同時,徐天宇也正好猛衝向李子衿,同樣是一劍指向少年麵門。


    若兩人這一劍都不收手,那麽最終的結果就是兩人都會死。


    或者說有一方的劍先行刺入另一方的麵門,可贏了也判負。


    徐天宇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隻能改變方向,腳下發力讓身體擰向一旁的同時,手腕也用力,改變了出劍的幅度。


    隻是這樣一來,反而是李子衿的劍,跟那徐天宇的身體“擦肩而過”,對徐天宇來說,顯得極其兇險。


    明明是徐天宇先行出手,反倒讓李子衿後發製人了。


    一襲青衫嘴角微扯,抓住了徐天宇這一絲破綻,盯上他握劍的手腕,已經動起了小心思。


    他的目標,已然鎖定為徐天宇的手腕。


    李子衿要讓對方知道,什麽才叫真正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徐天宇其實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問劍,若論境界,他早已突破洞府境,是五境劍修了,打對麵這個不過凝氣境的二境劍修,本該易如反掌。


    但法陣結界,壓製了徐天宇的靈力運轉,很難施展劍氣,更無劍意可言。


    那個自稱李子衿的少年劍客,又滑得像條泥鰍,可卻不是如薑襄那般隻會一味逃避的。


    眼前這隻“泥鰍”,可是滑著滑著,就會冷不丁一劍刺出,刺在自己脊梁骨上的狠角色。


    所以徐天宇出劍之時,處處留了個心眼,沒有真正“傾力出劍”,劍招留有餘地,不是給李子衿留的餘地,而是給他徐天宇自己,留下的一分防守的餘地。


    李子衿微微側過身子,再度躲過那徐天宇一劍,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一襲白衣一眼。


    怎麽,打得這麽小心,難道是被自己給陰怕了?


    李子衿出劍的方式,難以捉摸,毫無章法。


    出劍隨心所欲,無跡可循,時而如同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倒飛出來就是一劍。


    時而劍招快若奔雷,打得徐天宇猝不及防。


    時而身法又慢如螞蟻,持劍也是一副軟綿綿的姿態。


    隻是當徐天宇出劍擊中那個李子衿“軟綿綿”的碧綠長劍之時,他那一柄軟劍又如同繩索一般,竟然直接將自己手中的長劍纏繞住,隨後屈指一彈,便以匪夷所思的力道彈在自己手中長劍上,劍身震動不已,導致徐天宇的手腕逐漸麻痹,隱隱有些握不穩劍的錯覺了。


    有這種感覺不可怕。


    可怕的是,隨著徐天宇與李子衿每次互換劍招,那個青衫劍客總會以這種手法,屈指一彈,彈在自己劍身,導致自己手腕有麻痹感。


    半炷香打下來,即便李子衿沒有再故技重施,此刻的徐天宇也隱隱有種手腕麻痹,手指微微顫抖的感覺了。


    握不穩劍,此乃劍修大忌!


    在場那些煉氣士眼裏,覺得徐天宇屢屢率先出手,乃是占盡先機,占了上風,那些下注徐天宇勝出的人,更是覺得這位不夜山天才劍修,勝券在握。


    甚至有人此時又去莊家那邊,加了注。


    賠率已經超過一比十了。


    明夜笑問道:“那邊坐莊的,玩的不亦樂乎,雲夢姐姐不去解解悶?”


    會有此問,是因為這位名為雲夢的女子劍仙,早先有個外號,叫做“逢賭必輸”。


    是說她但凡下注一方,隻需要買另一方,那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但是明夜這句話的意思,自然是要讓女子劍仙雲夢,去下注那個肯定會贏的人贏。


    如果有人認出她的身份,知曉她逢賭必輸的外號,定然會瘋狂買另一人贏。


    那麽當結果出來的時候,那些人的表情,就會相當有趣。


    雲夢捏了黑衣少女臉頰一下,笑道:“妮子真壞。”


    麵戴薄紗的女子,微微邁出一步,竟然就直接一步跨出,從數十丈之外,出現在那莊家身邊。


    她隨口問道:“莊家最高能賠得起多少?”


    那坐莊之人眉頭微皺,臉色不悅,隻是礙於這女子竟然能夠縮地成寸,知曉她定然境界不俗,所以不敢發作,隻能是如實答道:“眼下賠率一賠十,若是徐天宇勝,自然無須閣下擔心賠償問題,若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那個青衫劍客勝,那麽在下便隻好掏出一百枚霜降錢,賠給那位公子了。”


    莊家瞥了眼那個薑襄,因為一開始就沒幾個人買李子衿贏,後來看到徐天宇貌似占了上風,更是有人後悔不已,結果薑襄就把那幾個買李子衿贏的煉氣士,把他們下的注,原價買了過去,所以如今等同於是薑襄一人下注李子衿,跟上千名煉氣士對賭,押下了十枚霜降錢,若是李子衿贏,按照一比十的賠率,薑襄便可賺得一百枚霜降錢。


    大輸大贏。


    不見那麵帶薄紗的女子如何動作,莊家麵前,就又有十枚霜降錢懸停半空。


    雲夢指著那個青衫少年,笑道:“我也買他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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