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衿這時才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麽不夜山要讓他們這群來自四海八荒的煉氣士們專程跑這麽一趟了。


    山上其實有一門法陣,可以直接將人從一處傳送到另一處。


    方才外麵的不夜山廣場也好,廣場廊道下麵的弄玉小築,和環山棧道也好,其實都隻能算是不夜山的外圍。


    在山崖棧道那個法陣後麵的,才是不夜山真正人聲鼎沸之處,而來自扶搖天下九州的煉氣士,也將在那座不夜城中,正式開始感受朝雪節。


    其實小型傳送法陣的搭建,並不費功夫,就是需要日日以神仙錢維持法陣的運轉,而其中所需要的消耗的神仙錢,對於一座出手就廣邀天下山上人的不夜山來說,完全連九牛一毛都談不上。


    不過像不夜山如此大規模的傳送法陣,一次可以送上千人輾轉在兩個法陣之間,那麽還是極其消耗神仙錢的。


    可誰讓人家不夜山,就是財大氣粗呢。


    他們有錢!


    李子衿看見了那個法陣,就在漫天桃花散落山崖之後。


    這裏也是這條山崖棧道過半路程的位置,大部分煉氣士,開始從這個位置被“分流”。


    如同川流入海,有一批煉氣士,選擇陸陸續續通過那門傳送法陣直接進入不夜城中。


    可是也有一些頗有閑情雅致的煉氣士,或是被雁愁澗的峻峭景色所吸引,或是想一睹環山棧道的全貌,沒有選擇一步踏入那傳送法陣,進入不夜城。而是選擇了繼續徒步走完剩下的路程。


    雁愁澗上空那幾個“仙女”,在施法讓一座不夜山下起了桃花雨,又吹起了春風後,紛紛以登天舞姿,緩緩升天。


    在觸碰到更高空的雲層之時,仙女們的身形皆煙消雲散。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隻是一門以玄妙神通觸發的“飛天幻象”。


    眾人在驚歎不夜山的功法玄妙無比之時,也感慨一座不夜山能夠屹立扶搖天下千年不倒,不是沒有理由的。


    要神仙錢有神仙錢,要山巔修士,有同為扶搖天下十人的正副兩位山主,要薪火傳承,每一年的朝雪節結束之後,都會有無數慕名而來的年輕俊彥們想要加入不夜山,成為一名備受他人敬仰的不夜山弟子。


    曆史的底蘊,如今的盛景,今後的發展。


    不夜山三者兼備。


    可以說,扶搖天下十大宗門榜首的不夜城,甚至遙遙領先其餘九座宗門。


    還有人給出了更高的評價,說這天下隻有兩種宗門。


    一種,是不夜山。


    一種,則是其他。


    所以當李子衿真正置身於不夜山之後,才明白為何自己在鯤鵬渡船之上所購買的不夜山山水堪輿圖上,那些所謂的守備力量,就跟鬧著玩兒似的。


    它完全就靠威名震懾一座天下,無人敢挑戰不夜山的威嚴。


    明夜那一行四人,沒有選擇直接踏入法陣,“縮地成寸”進入那座不夜城。


    但是李子衿為了早點一睹不夜城的風貌,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跟隨者一大波煉氣士,一同進入傳送法陣。


    農家外門弟子薑襄,也果斷跟在青衫少年劍客身後,邁入傳送法陣。


    那個黑衣少女迴過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李什麽的沒有繼續跟著自己,心裏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


    不夜城中,歌舞升平。


    這裏就好像有數十個鯤鵬渡船的酒樓長街那麽大,城中四通八達,勾欄瓦肆,無所不有。


    如同燕國紅袖招,如同鯤鵬鶯燕樓一般的風月場所,其中女子風情萬種,姿態嫵媚,身披薄紗,待君采擷。


    有頗為“憐香惜玉”的修士攜三兩好友,共赴春宵。


    城中又有書聲小院,裏頭有不夜城安排的清秀婢女,素手研墨,紅袖添香,有儒家子弟,不沾風塵,攜清風明月,與美人月下論道,寫字讀書。


    還有單純的酒牌坊,世俗王朝千金佳釀,山上仙家酒釀,取之不盡,飲之不竭,任君暢飲,分文不取。


    李子衿感慨道:“這才是盛世景象,與之相比,那大煊京城,都可以說是個破山坳了。”


    薑襄卻不這麽看,這位農家外門弟子不知從哪裏搞來一把折扇,正麵寫著“單純至極”,背麵寫著“毫無心機”。


    那柄折扇上的篆文,李子衿怎麽看都不太符合薑襄的氣質,覺得是不是給他把扇子改成“詭計陰謀”、“奸猾狡詐”,才更為恰當一些。


    薑襄背上背著個小竹簍,手持折扇,徐徐清風撲麵而來,他微笑道:“盛世之下,真就能天下太平麽?凡間書生治國,救國,禍國,亦有策略萬千。山上神仙動輒百年千年壽命,就不說境界修為,哪怕不以武力取勝,隻說山上人心性、城府、算計、謀略,哪一樣不遠超那些幾十年壽命的凡夫俗子了?想要營造一副看似與世無爭、普天同慶的景象,又有何難?”


    兩人一左一右,漫步不夜城中喧囂大街,左右兩側盛世景象,身前身後,是無數蜂擁而至,流連忘返的煉氣士。


    李子衿青衫背劍,已經完全不驚訝於旁邊這位,能夠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的言語了,如今的他,對於薑襄已是見怪不怪,他笑問道;“想不到薑兄對於‘太平策’還有如此見地?”


    那個農家外門弟子的薑襄,一襲茶色長袍,身後小竹簍裝滿了各種仙家草藥,髒兮兮,跟他的一身幹淨衣裳格格不入,正如其人與折扇上的八字篆文格格不入一般,微笑道:“略懂,略懂。”


    隻是薑襄馬上以眼神示意了李子衿一下,小聲提醒道:“李兄?”


    李子衿忽然皺眉,反而原地不走了。


    隻因身後有人不斷催促。


    這一處地方,較為清淡閑雅,李子衿與薑襄專門揀選了這邊人少的地方散步,左右兩側,分明有路可走,身後那人,完全隻需要微微挪步,就可以繞開少年,可是卻偏偏寧肯多嘴幾句,也不願繞道而行。


    這已經不是少年擋不擋路的問題了,對方此舉,顯然就是挑釁,是衝著鬧事來的。


    李子衿懶得去想這人為何要找自己的麻煩。


    他轉身一瞧。


    喲,還不止一個。


    眼前亦是三名劍修,或身後背劍,或腰間佩劍,不斷出聲催促之人,便是為首的那名高大男子,其餘兩人似乎是他的小跟班。


    那高大男子見李子衿不僅沒有讓路,反而停下來擋住了自己前進的道路,甚至還轉過身盯著自己,臉色不悅道:“喂,說你呢,耳朵不好使是吧,叫你讓路,聽不見啊?”


    薑襄以手肘碰了碰李子衿,小聲說道:“李兄,要不還是算了,這路這麽寬,咱們讓一讓就是了。”


    對方有三個人,且都是劍修。


    這還不是讓薑襄忌憚的地方,他真正在意的,是這三名劍修腰間懸掛的那枚玉牌,上麵寫著“不夜山”。


    三人分明是不夜山弟子。


    若是其他一些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不長眼前來挑釁,薑襄還真不介意自己在旁邊為李兄弟加油呐喊一番,然後看著他將那幾人砍瓜切菜一般收拾收拾。


    不過眼前幾人既然是不夜山的弟子,那麽事情若是鬧大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所以薑襄才會勸李子衿忍一忍。


    見李子衿沒個動靜,薑襄頓時說道:“李兄,退一步······”


    後麵那個海闊天空還沒說出口,李子衿卻搶過話答道:“越想越氣。”


    那高大男子身後的兩名師弟,已經開始冷眼旁觀了,他們師兄弟三個進入不夜山一年了,從來都是橫著走,沒有人敢不讓道,怎麽今晚這個腦瓜子嗡嗡的青衫劍客,是骨頭硬還是腦子不好使,見到了師兄弟幾人腰間的玉牌,還敢擋著道?


    高大男子冷笑道:“嘴硬是吧,老子就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還是你的骨頭硬。”


    他拔劍出鞘,催動識海內靈力,牢牢握緊手中那柄劍,橫抹一劍,而後瞬間眉頭緊皺。


    因為這一下,其實是想嚇唬嚇唬那個臭小子,盡管自己身為不夜山弟子,可是若再這不夜城中公然行兇,傳出去也是給宗門抹黑,所以他沒想真的打傷這個青衫少年,隻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出糗。


    故而那一劍橫抹之後,劍尖剛好從那人眼前劃過,卻不會傷到他分毫。


    然而那個青衫少年劍客,竟然原地站定,紋絲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那麽看著自己揮劍劃過他眼前,是真的膽子大,還是腦子蠢,都不知道躲一下?


    李子衿笑眯起眼,“你到底會不會使劍,站著讓你砍都砍不到?果然是個瞎子,難怪不會繞道走。”


    薑襄手持折扇,擋住自己半張臉,在旁邊笑得合不攏嘴。


    我李兄弟說怪話惡心人的本事,一直可以的!


    什麽是不費一兵一卒攻占城池?


    這就是了。


    沒看到我李兄弟隻言片語間,就等同於問劍在那人心口上了?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


    若不是擔心對方將怒火轉嫁給自己,薑襄估計當場就要拍手鼓掌叫好了。


    結果那高大男子聞言之後,果真漲紅個臉,氣急敗壞道:“你!好,很好,老子今天就讓你看看,我究竟砍不砍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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