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著急趕路,悠哉悠哉的洛清芷遇到了她離開宮門後的第一個困難,她,沒錢了。


    他們這一路雖然十分節儉,但奈何人多,嘴多,吃飯,住宿都要錢。荒郊野嶺又沒有影衛據點能讓他們落腳籌集銀兩,很快便荷包空空。沒了錢,他們就隻能“風餐露宿”在樹林裏過夜。


    影衛常年執行任務,習慣了長途跋涉,雖然洛清芷會每月發放不少銀兩,但,他們有的人寄迴了家,有的人,存起來當棺材本,都是吃過苦的人,也都習慣了節儉。


    而且,即使他們舍得花錢,也不是每次都能在客棧下榻,更多的時候他們遇上的就是像現在這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能燃起篝火在林子裏過夜。


    影衛和洛清芷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並沒覺得辛苦,可某些人就不一樣了,麵對影衛遞來烤雞,烤兔子,一時不知該如何下嘴。


    洛清芷用樹枝擺弄著火堆,看著一臉為難的南簫,微微一笑勸道:“吃吧,這已經是最好的了。”


    南簫看著那黑黢黢的雞頭衝著自己,好像在敘說自己枉死的經過,一時下不了嘴:“我第一次吃這個,你們經常這樣過夜嗎?”


    “差不多吧。運氣好能遇上客棧,運氣不好就隻能像現在這樣,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也是吃這個?”


    “當然不是,這得運氣好才能有,可不是隨便哪片林子都有野雞野兔,隨時隨地都能捕到的。”


    南簫一時語塞,看著手裏的食物,仿佛在下很大的決心。洛清芷看著他滑稽的樣子,輕笑著,從他手裏拿過,用手帕墊著,將外層的皮脂撕掉,接著遞還給他:“幹淨了,吃吧。”


    南簫笑著伸手接過,但見她一直擺弄火堆,沒有吃東西的意思,開口問道:“你不吃嗎?”


    “我不喜歡吃這個。”洛清芷沒有抬頭,輕聲解釋道。


    “挑食?看你不像這樣的人啊。”


    “不是,別管我了,吃你的吧。”


    南簫微微撇嘴,伸手撕下一塊野雞肉,意想不到的的味道刺激著他的味蕾,眼神透露出一絲驚喜,接著撕下另一塊放進嘴裏慢慢品嚐。


    洛清芷低頭注視著火苗,火苗跳動,卻不知她在想什麽。


    “小姐,給。”千影將她的思緒拉迴來,拿著一個饅頭遞給她。


    洛清芷露出一絲驚喜:“哪來的?”


    “是玄影,他知道小姐吃不了這些野味,拿著一隻野雞不知道跑了多遠,從農戶手裏換來的。可惜,我們的雞小,農戶現在也快到青黃不接的時候了,手裏沒多少糧食,隻敢給他這一個饅頭,雖有些粗糲,但總比沒有的好。”


    洛清芷點頭接過,環顧四周,不見玄影的人問道:“他人呢?”


    “不知道,他把饅頭給我,就走了,估計又出去獵兔子了吧。”


    “讓會口技的影衛用鵑鳥的聲音把他喚迴來吧,大家夠吃的就行,這時節哪有那麽多兔子等著我們去獵。”


    千影點頭答應,起身去找影衛。


    洛清芷掰著手裏的饅頭,南簫不解的盯著她,洛清芷見他疑惑的看著自己,麵無表情的開口:“看什麽?”


    南簫放下手裏的野兔,剛剛的野雞太小,他一個大男人根本不足以果腹:“千影說你吃不了野味,為什麽呀?”


    洛清芷無語的抬頭:“你的問題真多,吃都堵不上嘴是吧?”


    南簫也不惱,反倒耐心的解釋道:“我就是好奇 ,你又不是高門大院裏嬌滴滴的小姐,闖蕩江湖的苦,你又不是沒有吃過,怎麽還挑食呢?”


    洛清芷低聲:“我不是挑食,是因為,因為我看不了兔子被灼燒之後的樣子。”


    “為什麽?不會是因為覺得它可憐吧?”


    “當然不是,弱肉強食,天道循環的法則而已。我看不了是因為......”洛清芷欲言又止,不知當講不當講。


    “因為什麽?怎麽吞吞吐吐的?”


    “你真想聽?”


    “快說!”


    “也沒什麽,就是小時候我很少吃到肉,有一次洛清檸給了我一隻兔子......”


    “洛清檸,聽著像你的同輩人。”


    “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哦,然後呢?”


    “我本來挺開心的,以為能有肉吃了,開開心心的,就拿著去找我娘了。結果......”


    “結果怎麽了?”


    “結果,我娘看了之後,大喊著讓我扔掉,她說,說那是隻老鼠。”


    “老鼠!”南簫難以置信的驚唿。


    “洛清檸躲在一旁看笑話,見我嚇得魂不守舍,跳出來大聲嘲笑我,還罵我是個貪吃鬼。所以,從那以後每次見到這東西,我都覺得它像我拿過的那隻老鼠,越看越倒胃口,時間長了,不止兔子,所有的野味我都難以下咽。”


    南簫惡心的皺起眉頭,看著手裏的兔子,他也咽不下去了:“你,你兔子跟老鼠分不出來嗎?”


    “我又沒有吃過兔子,怎麽會知道它的樣子,而且,那個老鼠的大小跟小兔子的差不多,我自然就以為它是個兔子嘛。”


    “真是倒胃口。”南簫滿臉嫌棄。


    “是你非讓我說的,不怨我。”


    南簫扔掉手裏的兔子,越看越惡心,洛清芷的話好像一個魔咒一樣在腦海裏盤旋,他實在忍不住:“你那個饅頭分我一塊。”


    “你怎麽了?”


    “真是太惡心了,我得拿它往下噎一噎,要不然非吐出來不可。”


    洛清芷笑著掰了一塊給他:“讓你別問了,不聽。”


    南簫一口把饅頭塞進嘴裏,嚼了半天才咽下去:“誰知道能這麽惡心人啊。”


    洛清芷彎起嘴角,眼眸再次望向跳動得火苗。


    更深露重,一行人卻隻能靠著樹幹輪值休息。洛清芷閉目養神,她已經習慣了失眠,在宮門時如此,離開宮門後依舊如此。


    她靠著大樹,紋絲不動,卻悄悄睜開眼。眼前,原先跳動的火苗,如今隻剩下點點星火,她望著它發呆,眼前全是離開宮門前的畫麵。


    那晚,他們喝的爛醉,隻留下清醒的宮遠徵,忙前忙後的照顧他們。他從醫館拿來解酒的丸藥,給地上的人一一服下,一個一個把他們送迴去。他很忙,滿頭大汗,可又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暫時忘掉洛清芷在這個黑夜過後便會與他分離,此生不見。


    宮遠徵坐在洛清芷的床前,溫柔的喂下她一顆藥後,靜靜的凝視著她。她眼角還掛著淚水,身體蜷縮成一團,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看起來有些熱,但她的動作又讓他覺得她在獨自取暖。


    他緩緩拂去她眼角的淚痕,輕拍著她,直到她眉頭舒展,變得安靜。


    那一夜,他坐了很久,他總想多看看她,把她的樣子藏進心裏。醜時悄然而至,洛清芷嘴裏念叨不清,宮遠徵仔細聽了半天才知道她想喝水。


    他起身欲走,卻被一隻手牢牢抓住,宮遠徵迴頭卻見洛清芷抓著他的手,眼眸帶淚,聲音沙啞的說道:“我是又夢見你了,還是你真的在這兒?”


    宮遠徵溫柔的迴應:“是真的,我去給你倒水。”


    洛清芷哭著搖頭:“別走,走了,夢就醒了。”


    “我不走。”


    “宮遠徵,我把夏夏留給你了,我不求你對她多用心,隻要別讓她覺得自己是寄人籬下就行。你好好照顧自己,別總是生氣,也別總跟上官姐姐鬥嘴,她是女孩子,就算她不往心裏去,可說的多了,她總會難過的,她難過,尚角哥哥也不舒服,別讓他為難。”


    “我知道,睡吧。”


    “對不起,以前我說我會永遠陪著你,是我食言了,你就當我從來沒有來過,你沒有見過我,宮遠徵從不認識洛清芷,不認識。”


    宮遠徵沉默著,輕輕說出口:“好,我們不相識。”


    “對,從不相識,忘了我。”


    “那你能忘了我嗎?”


    內室再次恢複寂靜,洛清芷沒有迴答,隻是鬆開了他的手,抱著自己沉沉睡去。


    洛清芷看著眼前的星火,腦海中如走馬觀花般的閃現那些畫麵,她想起他問自己的話,她無奈苦笑。忘,她怎麽能忘,切膚之痛她忘不了,有些人如匆匆過客,有的人會在心裏留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寒鴉貳等人看著漸漸入睡的眾人,心有不甘,想趁著夜色,故伎重演,突然,一抹黑色映入眼簾,寒鴉貳定睛一看確認來者身份後,飛身而下。


    “有事?”


    “她是故意的,別在她身上浪費時間,想辦法去丹陽,那裏有事發生。”


    “什麽事?”


    “不知道,但,我聽說宮尚角已經離開宮門,之前我就聽宮門內的人不止一次的談論起宮尚角計劃去廣陵城,我想他這一次離開應該就是去了那兒。他一走,那洛清芷不會沒有動靜,你不是說過,丹陽有孟家投靠無鋒嘛,我想她應該不會放過他們。”


    “我知道了,你先迴去,隱藏好自己。”


    “嗯,你也小心,我這隻是猜測,你還是要去驗證一番,洛清芷這兒我會盯著,暫時不用管她,她若是有什麽動向,我會通知你的。”


    “好,萬事謹慎小心,我想她不是沒有起疑,別把自己折進去。”


    “明白。”


    天色微亮,南簫被亮光叫醒,他帶著困意微微睜開眼,卻見四周無人,他猛地起身心裏猜測著;自己好像被扔下了。


    “洛清芷?”南簫試探的叫著,見無人應聲,心裏有些慌,接著喊道:“洛清芷!”


    “小點聲,別喊了,我又不是走了,慌什麽。”南簫轉頭,見洛清芷拿著一杯水走來:“給。”


    “什麽?”


    “鹽水。”


    南簫伸手接過,喝了一口,轉頭漱口,洛清芷看著他慌張的神色,調侃道:“怎麽,以為我們把你拋下了?”


    南簫略顯尷尬,否認道:“才沒有,你們走了更好,我就能迴家了。”


    洛清芷看似了然的點頭:“那下次就別這麽大聲喊我了,自己悄悄走好了。”


    南簫被她調侃的有些生氣,轉頭看著天邊升起的朝霞,隻見它從淡藍色變成白色,又從白色變成橙色,金色,繼而遍布靈曜。


    南簫:“你看,日出。”


    洛清芷走到他身邊,定睛看著,南簫微微側頭,見她望著天邊不語,問道:“怎麽不說話?”


    “欣賞美景,不需要用嘴。”


    南簫微微一笑,轉頭看著天邊,兩人共望著那燦爛的朝陽,帶來無限的生命力。


    洛清芷剛剛調侃過南簫,他念頭忽生,像是不服氣的偏要找補迴來:“在想他嗎?”


    洛清芷知道他意有所指,無語的轉頭,一記白眼,轉身便走。南簫輕笑著拉住她,洛清芷無語甩開:“有病吧!”


    南簫:“別生氣嘛,說笑的。”


    洛清芷:“說笑也要看別人願不願意,要是被你調侃的那個人心生不悅,那叫冒犯。”


    “人不大,脾氣不小,跟南笙一個樣子。”


    “少拿我跟她比,她是你妹妹,我不是!”


    “你要是願意,我也可以做你哥哥。有你這麽一個妹妹,應該挺有麵子的。”


    “滾!”洛清芷生氣的要走,南簫見她炸毛,知道自己戳到她的痛處,一把扯迴來:“脾氣真夠大的,都說了是說笑的。我都不明白宮遠徵到底喜歡你什麽?他有沒有說你倔起來的時候像頭驢,怎麽都按不住。還有,你們姑娘家是不是都這個德性,隻要生氣,不管別人說什麽都聽不見,就隻知道生氣。”


    洛清芷氣鼓鼓的看著他,聽完他的話,低頭尋找起什麽。


    南簫:“你幹嗎?洛清芷我告訴你,你給我冷靜一點。”


    洛清芷拿起地上的石頭,木棍就朝他扔過去,隻要地上有的都是她的武器:“冷靜,冷靜個鬼,南簫,我今天跟你拚了。”


    南簫一邊躲閃,一邊用手抵擋:“洛清芷,你差不多行了,我要生氣了。”


    “生氣!好啊,生啊,打死你!”洛清芷用力的砸向他,讓他胡說八道。


    南簫見她不肯停手,忍著疼,上前,抓住她的手:“行了!我道歉,我不該胡說八道,不該提宮遠徵,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了,行嗎?”


    洛清芷甩開他,扭頭就走,南簫看著她背影,微微皺眉,在他看來她跟南笙一樣,生起氣來,誰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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