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行身子一揉,下盤發力,拂塵緊緊絞著謝玄的長劍,一拖一甩,以謝玄衝勢之猛,眼看就要掉落樁台。


    奉天觀諸人紛紛叫好,都以為謝玄這一下是怎麽都要掉下來的了,章九行一招之內取勝,一時歡聲雷動。


    紫微宮諸人有的提心吊膽,有的皺眉暗歎,謝玄雖不是紫微宮的,到底也是同宗,自然比奉天觀那些人要親近些。


    都道謝玄是年輕氣盛,穩紮穩打,縱使贏不過章九行,也不會輸得這樣難看。


    小小兩手疊在襟口,大氣都不敢出,小聲輕喚:“師兄。”


    謝玄狀似是發力過頭,身子撲出樁台外,誰知他就在半空翻轉過身來,腳尖一勾木樁,牢牢穩住了。


    人人仰著脖子,就見謝玄身子橫斜,隻有半隻腳掌立在樁上,卻能以這一點之力,穩住全身不落。


    這一下,場中鴉雀無聲。


    謝玄看了小小一眼,衝她微微一笑,做了個口型“別怕”。


    長劍一挽,跳上樁台,劍尖刺出,章九行立刻變招,兩腿作弓步踩在兩根木樁上,右手一抖拂塵,由絞變擊。


    銀絲拂麵而來,謝玄不閃不避,長劍也做了個絞勢,將拂塵激偏,搶步上前。


    章九行“咦”了一聲,謝玄使的是九宮八卦劍,是紫微宮上門入門劍法,他自然識得。可謝玄一劍刺出的時候還是金龍盤柱,使到一半竟借著劍勢變了半招。


    就是方才章九行自己使過的那一招,若是謝玄手上使的是柄軟劍,便能將自己手中拂塵卷住,若他立大便能將拂塵抽走。


    不過一招,就被他學走了半招,這半招移花嫁木,接到劍法中去,竟然也能用得如此得當。


    章九行輕身躍起,兩臂張開,卻非攻勢,而是守勢,往後退了一載。


    兩人在八卦台上,從邊緣站到了八卦陰陽的兩個點上。


    方才謝玄出手就刺,讓章九行十分不滿,覺得這個年輕人輕狂放肆,他拂塵抱胸,對方便該蒼鬆迎客,曆來比武都有這規矩。


    如今看謝玄不過看了一次就能像模像樣接上半招,料來在武學上極具天賦,比如拂塵與劍對接,他便從來不曾想過。


    心中快意,竟衝著謝玄點了點頭。


    仙人開門,四象孕育四方正。


    雲橫高山,雲手撥開千層霧。


    謝玄縱橫跳躍,一套劍法使完了,反從章九行的拂塵中學了十來招,雙方倒不像是在比輸贏,反而像在互相教學。


    章九行見謝玄反複使用舊招,心中訝異,難道他就隻會這一套劍法。


    立在樁上,雙手平展:“道友何必藏私,咱們打個痛快。”說著竟將那根過於長的拂塵柄拆分開來,一手拂塵,一手短劍。


    奉天觀諸人,隻聽說過章師兄練習的是拂塵劍,但從來隻見拂塵,不見劍,原來劍在拂塵中。


    謝玄也不隱瞞:“我隻會這一套劍法。”


    紫微宮來觀戰的默默記下謝玄的劍招,還有的幹脆以手為劍,與師兄弟們套起招來,原來九宮八卦劍的六十四般變幻,還能互相拆開拚接。


    這第二場比試,紫微真人不曾下來,就立在高台之下,廣場上的八卦樁,在他眼中不過正似一枚八卦。


    他垂著雙眉,似乎沒在看八卦樁上的劍光,小道童奉上香茗,又取來大氅:“太師父,山間風涼,要不要披上。”


    紫微真人身子強健,看人已經老邁,白須鶴發,身子瞧著單薄得很。


    他聽見徒孫這樣說,笑了笑,接過大氅,披在肩上。


    小弟子碰著紫微真人的手背,竟然火熱滾燙,才知他站在石欄前也在練功,這才知道太師父一點也不冷。


    紫微真人在欄邊站立,似是沒看下方戰況,可等雲霧一來,將八卦樁台遮住,紫微真人被一拂衣袖,將雲霧吹散。


    謝玄站在樁上,看章九行拔出短劍,心中可惜,他還真想見識見識章九行的拂塵劍要如何使,可那根香,就快點到頭了。


    謝玄凝神站在木樁上,對章九行道:“你的拂塵功夫很不錯。”


    說著縱身躍起,長劍先蕩後劈。


    這一招平平無奇,他也使過許多次了,迴迴都被章九行格開,這一迴章九行也是一樣舉劍去擋。


    劍身相碰,他便臉色大變,謝玄劍意勃發,比剛才每一次都更強勁,劈得章九行往後一退,謝玄旋身出劍,快得都看不清他是怎麽動作的,隻知寒光一閃,章九行就落下了木樁。


    原來,他剛剛是在慢打,有意重複那些招數,隻是為了這最後一擊。


    章九行腳底剛沾著地,香爐中的線香便熄滅了。


    “謝玄,勝。”


    小小一直提著心,聽見謝玄勝了,這才鬆一口氣。


    謝玄從樁台上跳下來,衝章九行拱拱手:“兵不厭詐。”


    章九行還以為謝玄從上台起就在演戲,是故意不守比武規矩,有心想要激怒他的,對謝玄拱拱手。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想到自己竟止步第二場比試。


    小小跑到謝玄身邊,挽著他的胳膊,眼睛都笑彎了,謝玄敲敲她的額頭:“這有什麽好怕,我難道還會輸?”


    道童將謝玄的名字記在名冊中。


    奉天觀又出一人,第一場輸了,第二場卻不能輸,得振一振士氣才是,隨手一摸,將簽塞到道童手裏。


    由道童唱名。


    道童看那人滿麵橫肉,心裏先怯了,打開紙條一看,輕聲道:“桑小小。”


    謝玄倏地皺眉,那大漢五大三粗,哪像個道士,倒像是賣豬肉的屠戶,手裏的兵刃也不是劍,而是用刀,這一刀下來,小小一下都挨不過。


    “不成,咱們棄權。”


    小小看謝玄剛才打得這樣起勁,輪到自己,就這麽棄權,也太給師父丟臉了,她搖搖頭:“我不棄權。”


    “聽話,你連站樁都沒練過,怎麽在樁台上比武?”


    那漢子本是想大打一場,見小小這麽嬌滴滴的模樣,自己一伸手都能把她的腰給掐斷了,也對一陽真人道:“換一個換一個。”


    一陽真人眉毛一抬:“規矩如此,若不想戰,就當棄權論。”


    那大漢撓撓腦袋,轉身對小小道:“你一女子,比什麽武。”


    小小蹙了眉頭,聲似嫩鸝:“我怎麽就不能比武。”


    說著輕輕一躍,飄然落在樁台上,她本就身形纖細婀娜,雙臂伸出翩然似蝶,這功夫雖不多高明,卻勝在姿勢漂亮。


    也引得一眾叫好聲。


    紫微宮眾徒方才見過謝玄的本事,再看小小的,以為他們同出一門,功夫也該很強才是,都為小師姑助陣。


    “胖子!你別瞧咱們師姑年紀小,一隻手都能贏你兩隻手。”


    這說的是方才章九行又是劍又是拂塵,謝玄隻用單劍便贏了他。


    奉天觀的人聽了,怒道:“比武台上不論生死,褚師兄一拳頭把你們小師姑砸個稀巴爛,到時可別說我們欺負女人。”


    這人話剛說完,就被憑空扇了一耳光,“啪”一聲輕脆響亮。


    他捂著麵頰:“誰!誰幹的,別當縮頭烏……哎喲!”又是一巴掌。


    謝玄站了出來:“這兩巴掌,就當你給我師妹助威了。”


    他使的什麽法子,無人瞧見,那人被這兩巴掌扇的麵頰紅腫,捂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小小站上樁台,等了半日那大漢也不上來,她眉心微擰,清聲問道:“你不敢比?”


    大漢氣得往樁台上一跳:“小姑娘,你仔細了,我手重得很,拳腳無眼,擦著碰著,可怪不得我。”


    道童往香爐內插上一根香,鼓響一聲,比試開始。


    可誰也沒動。


    大漢嘴裏這麽說,可真要出刀去砍個妙齡少女,到底還是顯得欺人太甚了些,他橫也對小小道:“這樣罷,也別說我欺負你,我讓你三招。”


    小小的性子,同謝玄一樣,既然對方這麽說了,她就半點不客氣。


    “好。”一個好字音還沒落。


    就聽見“嗖”“嗖”破空之聲,小小銀刃連發,直刺向大漢的麵門。


    大漢這才知道她不使長劍,是因她擅使暗器,橫刀打掉兩個,後麵的又綿綿而來,不論他如何騰挪,身體四周都有暗器跟隨。


    小小站在圓圈中心的那根木樁子上,大漢繞著最邊緣的木樁逃跑,這些暗器竟然會轉彎,就是不落地。


    仿佛被線操控。


    場中寂靜無聲,紛紛抬頭看向木樁中心的小小,隻見她衣衫飄動,從站上樁動,到把大漢打得團團轉,隻不過抬了抬袖子。


    大漢氣喘籲籲,腦後雖沒長眼,也能聽見銀刃快速飛來的“嗡嗡”聲,他被追著跑了幾圈,心中大駭,她的暗器難道長了眼睛不成?


    又跑上兩圈,一枚銀刃“叮”一聲落地。


    大漢喜出望外,原來隻要他跑得夠久,銀刃便會落地,隻要等她的暗器都掉在地上,自己飛撲上去,心中邪火頓生,也不顧她是不是女子了,到時拎起一把,就將她扔到樁外。


    謝玄一直守在台下,見大漢目露兇光,怕他以命相搏。


    大漢越逃越快,小小卻不急不徐,一根根風線係在她指尖,那些銀刃便由這些看不見的風線操控。


    她還從沒有一次控製過這麽多銀刃,風線一斷,銀刃就落到樁下。


    每落一枚,大漢便精神更振,他越跑越覺得背後暗器越來越少,微微側目,隻有幾點銀光尚存。


    他大喝一聲,反身相撲,雙臂張開,眼看就要將小小撲落到樁外。


    小小手腕一抬,指尖微動,方才落在地上銀刃騰空而起,撲天的銀光罩向大漢的眼睛鼻子耳朵,他慘叫一聲,摔下台去。


    諸人都以為小小用暗器把大漢的眼睛射瞎了,大漢也伸手捂著臉,奉天觀的人都圍上去,拿開他的手,就見他臉上毫發無傷。


    再轉頭一看,小小身前十幾枚銀刃微微顫動,按而不發。


    小小手執銀刃如執鮮花嫩枝,將銀刃收迴袖中,迴頭看線香燒了一半,對大漢點一點頭:“承讓。”


    作者有話要說:豆豆:我爸媽沒別的,就是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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