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月餘,抵達望京港。


    望京港邊有個望京驛,此處距離京城還有二十多裏地,迴京的藩王都在此下船下馬,等待京城再下召書,方可入京,無召入京乃是重罪。


    他們人還未到,港口已經有人來接,送上書信進宮。


    宮中隻賜下了夏至麥粽,何時讓人進京,卻是一字未提。


    曲正找到謝玄:“謝兄弟,咱們靠案之後,還要在驛站等上幾日,何時下召,何時入京,謝兄弟和桑姑娘若要參加道門大比,今日便可自行進城。”


    謝玄拱手謝過,收拾了東西,指著兩隻箱子對曲正道:“這是王妃賜下的,咱們也不好辭,可行走江湖,帶著這些太不方便,還請原物奉還。”


    王妃賜下的衣裳,他們隻帶走身上穿的那一身,謝玄身後背著竹簍長劍,去跟澹王告辭。


    曲正道:“謝兄弟可有落腳的地方,咱們在京中也有王府,到時可要來找我,咱們一道吃酒。”


    謝玄背著長劍拱手:“那是自然,曲先生一路上照顧我們師兄妹許多,一頓酒是怎麽也該請的。”


    明珠拉著小小依依惜別,雖沒拜成師父,可已經是朋友了:“你可別忘了我呀,得閑就到王府來找我玩,我與旁人都合不來。”


    她知道小小是要去參加道門大比的,一刻也耽誤不得,又給小小鼓勁:“七星宴上從來隻有乾道,沒有坤道,你若是去了,就是第一位位列七星的女道長!”


    小小謝玄並非真的要去大比,可聽明珠這麽說,還是謝她吉言,明珠又讓阿綠拿出個布包來:“這是我給你預備的。”


    小小剛要推辭,明珠便道:“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可你們救過我的命,朋友之間不談財錢,總也能互相幫忙。”


    裏麵是些傷藥和一些碎銀兩。


    “都是你們用得著的東西。”


    阿綠將包袱奉上,笑盈盈道:“昨兒郡主忙了大半夜,在藥房裏挑挑選選,活血丹金創藥還有半包參片,都是大比的時候最用得上的。”


    小小伸手接過:“那就多謝你了。”


    明珠將他們送到船邊,這才悄聲對小小道:“你要是……要是看見聞人羽,你就……替我問聲好。”


    說著耳根泛紅,眼底泛光,她心裏知道嫂嫂不喜歡穆國公一家,可她自瞧見了聞人羽,眼睛裏便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每日都盼著能早些進京,能早些看見他。


    小小點頭:“我要是看見他,一定告訴他。”


    曲正預備了馬匹,可謝玄沒收,就在港口買了頭棗紅色的小毛驢,他們原來那頭半路賣掉了,這一頭與那頭很像。


    小小坐在毛驢背上,反身與明珠揮手。


    明珠一直站在甲板上,直到瞧不見他們了,歎息一聲。


    阿綠扶著她的胳膊:“郡主不必歎息,再過些日子總能進京城的。”


    明珠入驛站客房,澹王妃派侍女送了許多東西來,都是京城王府預備好了送來的,有吃的有喝的,還有穿的用的。


    明珠打開箱子,挑出件新衣來,問阿綠:“你說,聞人羽他究竟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兒?他喜歡女孩子穿得素,我裁了那麽多素色的夏裝,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阿綠正替明珠收拾衣裳,原來的衣裳都是各色紅裝,剛做的新衣俱是素色,原來是因為聞人羽喜歡。


    阿綠轉過身來:“婢子倒覺得郡主還是穿紅最好看。”


    明珠對著鏡子比劃新衣,哀歎一聲:“你喜歡有什麽用,他又不喜歡,我要是有小小那麽漂亮就好了。”


    明珠越是看,越是覺得小小生得美貌,偏她美貌便罷,且不自知,終日不過粗衣布衫,素麵朝天,卻氣度清華。


    明珠還偷偷學過,可怎麽也學不像小小的樣子。


    那樣一笑一動,全都不是她自己了,想著放下衣裳:“我要是能去看聞人羽參加大比就好了。”


    少女心中,自然是情郎最了不得。


    “上迴是他沒來,他要是來了,肯定一個人就能捉住唿延圖。”


    阿綠聞言,目光一斂,微微一笑:“婢子聽說聞人羽乃是紫微宮這一代的翹楚,必能位列七星宴,郡主定能在七星宴上見到他。”


    明珠一聽,又高興起來,阿綠又問:“隻不知道七星宴時,郡主能不能入宮?”


    “那是自然了,到時我必要去瞧這熱鬧,說不準三鼎甲都是我認識的人,那才風光呢。”撿了半日素衣,還是覺得不好看。


    阿綠走到鏡前,手中捧著一件銀紅色的紗衫,比在明珠身前:“這件如何?”


    這件上身,明珠便眼前一亮:“哎呀,還是這件好看。”


    伸開雙臂讓阿綠替她換衣,阿綠替她換上裙衫,又重新梳頭,還戴上她最喜歡的紅寶蝴蝶金簪:“郡主這樣,最好看。”


    小小騎在毛驢背上,謝玄牽著繩子,港口人來人往,他們就往山路上走去。


    一進山中,四下無人,謝玄立時施展禦風術。


    他本以為要用禦風術將毛驢和小小都馱起來會很吃力,誰知舉重若輕,一下就飄到了樹梢間。


    反而是謝玄腳下一滑,踉蹌一下才又站穩了。


    他舉平了雙手:“怎麽,這怎麽這樣輕鬆?”


    略想一想明白過來,他日日在桅杆上,迎著江上勁風練習禦風術,不僅要將江上亂流歸聚起來,還要迎風而上。


    這時施展,風小了許多,阻力自然也小了,這才動動手指便能控風。


    他哈哈一聲笑,京得官道上的人紛紛抬頭,商隊看了一眼,嘖嘖稱奇,其中一個便道:“這必是進京城去參加道門大比的。”


    玄門術士,使什麽手段都不出奇。


    二十裏路,不過片刻就到了,毛驢飄起來四蹄亂動,“昂昂”出聲,還是小小用布蒙住它的眼睛,它這才不叫了,乖乖馱著人不動。


    離城門還有二三裏處,謝玄找了個無人的地方,緩緩飄落下來,背著竹簍牽著毛驢,走到城門口,掏出名符。


    守城的兵丁掃了謝玄小小一眼,見他們姿容非俗,背後又背著長劍,問道:“可是來參加道門大比的?”


    謝玄點一點頭:“不錯。”


    守城兵丁擺了擺手:“大比錄名要去紫微宮,拿了名符才能進城去。”


    謝玄小小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去紫微宮,對視一眼,謝玄問道:“請問紫微宮怎麽走?”


    兵丁打著哈欠點了點遠處的蒼山,隻見蒼山之上青雲繚繞,雲間有羽鶴盤旋,兵丁一齜牙:“那兒,那兒便是紫微宮了。”


    謝玄小小手牽著手,往城門外走了兩步,又一同停下步子,遠望蒼山。


    相握的雙手微微一緊,彼此互望一眼,誰也沒有說話,目光中卻透出堅定的意味來。


    謝玄吸一口氣:“咱們走。”


    紫微宮前的山道上有許多人,俱都穿著一模一樣的青色道袍,頭戴青蓮玉冠,偶爾有幾人結伴,也都是同一道觀來參加大比的。


    謝玄本想用禦風術上山,卻沒想到有這麽多人,拉著小小牽著毛驢,慢慢悠悠上得山去。


    他們倆本不想招人矚目,可依舊有許多人投來目光,隻要經過便要看上他們一眼。


    謝玄皺起眉頭,見又一道士看過來,瞪他一眼,那道士這才將目光收迴,謝玄扭頭看了看小小,這才知道他們為何看過來。


    山道上除了小小,俱是男道,看見有女子坐在驢背上,這才紛紛瞧了過來。


    謝玄牽著繩子,拾階而上,才剛到半山腰就見一座巍峨宮門,他們原來以為一陽觀已經很氣派了,到此時才知道,那不過小巫見大巫。


    蒼山山脈之間藏著一座座殿台樓閣,山壁之間掃平一塊,刻了陰陽八卦,宮門之後數十隻仙鶴有的踱步,有的展翅,時不時傳傳來一聲鶴鳴。


    當真是神仙福地。


    紫微宮一幹弟子俱都穿著紫色道袍,就在宮門前守候,見青衣弟子上前,互相招唿:“道兄。”


    青衣那一隊便是奉天觀派來參加大比的。


    謝玄和小小排在最後,每人都報上道門道觀,輪到謝玄和小小,那小道童盯著小小看得呆住了。


    謝玄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


    小道童這才迴神,漲紅了臉,匆忙問道:“仙姑姐姐是哪個道門的?”


    餘下那些年紀大些,一個年長的,輕輕拍了下道童的頭,左手在上,拱手相抱:“請問道兄師承何處?”


    謝玄沉聲道:“天師道。”


    那人怔得一怔,與另外幾個人互望一眼。


    小小還坐在毛驢背上,低頭一看,那小道童還在偷偷看她,她衝那道童微微一笑,就見那道童手上拿著的筆“啪”一下掉了。


    沾得名冊上一團墨花。


    小道童的臉漲得通紅,伸手要抹,被他師兄捉住爪子:“我來我來。”


    小道童便縮身到師兄身後,悄悄偷看小小。


    那個道士又問:“敢問道兄尊師名諱?”


    謝玄來時都已經想好了,依舊沉聲:“尊師道號玉虛子。”


    登名的道士“騰”一下站起來:“是……是……是玉虛真人?”


    謝玄知道他們會吃驚,可沒想到他們這樣吃驚,點點頭:“不錯。”


    幾個外門道士接頭接耳,論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時不時打量謝玄一眼。


    其中一個問道:“可有什麽憑證?”


    謝玄皺了眉頭:“師父把我們一扔就走了,隻叫咱們來參加大比,並沒有給什麽憑證。”


    本來以為得露一手玉虛真人的功夫才行,誰知一聽這話,他們反而信了。


    趕緊將謝玄和小小請進門內,一層一層上報,沒一會兒便出來穿紫衣紗袍的道士,恭恭敬敬向謝玄小小行禮:“掌教真人有請。”


    作者有話要說:謝玄:……二師父不靠譜,看來不是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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