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拽住明珠的手,想將她從湖中拉起。


    明珠方才一鼓作氣,咬牙堅忍,此時張口一哭,身上力泄,整個人軟了下去,隻有雙手緊緊拽住塘邊草根,不至再落進湖中去。


    小小力氣不夠,豆豆也來幫忙,用尾巴尖卷著明珠的手指頭,兩個小紙人齊齊出動,一個抬大姆指,一個抓小手指,大家一齊把明珠往上拉。


    明珠也知這會兒不是哭的時候,把淚咽下,咬牙再次發力,終於出了水麵。


    她渾身上下都在淌水,夜風一吹,凍得她唇色發白,瑟瑟發抖。


    小小掐了個訣,在明珠背上貼一張金光符:“破除嚴寒,洞照十方。”


    融融暖意自背心而起,明珠覺得四肢都暖和起來,小小替她絞幹裙子上的水,問她:“你受傷了沒有?”


    明珠劫後餘生,想咧開嘴笑一笑的,嘴角一動,就細抽一口冷氣,她臉上手上腿上都被葉瓣飛刀劃傷了。


    傷口極細,出血不多,但十分疼痛。


    小小抬頭看了看老道士和唿延圖,唿延圖雖被繩索困住,還在掙紮,她對明珠道:“這裏不能久留,咱們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給你裹傷,澹王的人馬就快來了。”


    明珠點點頭,可她手腳都是軟的,站都站不起來,豆豆卷了根樹枝給她,讓她當拐杖用,兩人緩緩從湖邊退到蘆葦叢中去了。


    謝玄都沒想到自己一下就能套住唿延圖,他驚了一下,收緊繩索,將唿延圖牢牢拽在手裏。


    唿延圖雙手被捆,雙腳還能動,他拖著謝玄急飛兩步,腳下的五鬼本還效忠主人,見一大團金光掠空而來,嚇得四散而去。


    唿延圖的縛靈術沒了靈體,人便垂直往下掉,謝玄的禦風術剛學會不久,被他一扯,也往下掉,兩人“撲咚”“撲咚”掉進湖中。


    “不好!”玉虛子輕喝一聲,紅繩朱砂入了水便無效用,他那道封掉法術的道符沾水失效,好不容易捉住唿延圖,又要叫他逃脫了。


    玉虛子拂塵一甩,畫了道分水符。


    湖中水麵如被刀劈開,分成了兩半,就見深塘底下,謝玄兩條腿緊緊鎖著唿延圖的脖子,一隻手還不放開繩索。


    紅繩浸水,朱砂雖破,但繩子吃了水越纏越緊,唿延圖掙脫不得。


    玉虛子“哈哈”一聲大笑:“好小子,這才是我徒弟。”


    唿延圖本與謝玄纏鬥,聽見這句目中兇光畢露:“這老牛鼻子挑了你當徒弟?”


    他易容的本事十分了得,竟連喜怒哀樂都能從那層畫皮上展現出來,說這話時憤怒非常,謝玄一見便猜他原來想拜玉虛子為師,可玉虛子不肯收他。


    謝玄深厭此人為了一己之私便殺了這麽多的人,還用毒針害小小,猛喘口氣,衝他咧嘴一笑:“是啊,師父看我驚才絕豔,非要授我道術,我就卻之不恭了。”


    言語之間極為輕佻,唿延圖求之不得的事,在他不過抬抬手便得到了。


    唿延圖牙關緊咬,狠話還未放出,就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光聽聲音就知道人數眾多,大隊人馬手執火把而來,將天空都照亮。


    澹王說得極對,再厲害的人也抵不過千軍萬馬,萬箭齊發,憑你道術再強,也難逃脫。


    唿延圖神色一變,對著謝玄嘿嘿一笑:“你妹妹的毒,你不想解了?”


    謝玄一怔,唿延圖道:“隻要餘毒一日不清,便會侵入心脈,到那一日,大羅神仙也難救治,玉虛老頭懂得捉鬼禦風,可不懂得解毒。”


    謝玄不知不覺將手中繩索鬆了幾分,小小看上去與平日一般無二,再說她的餘毒已經逼出大半,隻要再逼一次,就能治好。


    唿延圖心知逃脫有望,對謝玄道:“她未發作,那是我手下容情,今日子夜,你看她會不會毒發,好漂亮的小丫頭,等毒入肺腑,皮開肉綻,死法可就不怎麽漂亮。”


    話音剛落,玉虛子已經停在他們身邊,隨手一揮,風將唿延圖和謝玄托起,三人落到岸邊,玉虛子又一道黃符拍上。


    唿延圖盤腿坐下,閉目休養。


    謝玄顧不得渾身濕透,撥開長草去找小小:“小小,你在什麽地方?”


    月上中天,將要子夜。


    小小聽見謝玄的聲音遠遠傳過來,剛要迴答,就被明珠按住,金光符效力一過,她又冷得打抖,嘴唇上下顫動,聲音壓得極低:“那個人學人聲音,學得十分相像,不能答應。”


    她被唿延圖嚇壞了。


    小小輕輕拍她的手,從懷中抽出黃符,疊成紙鶴,放飛出去,沒一會兒謝玄就找到了她們藏身的地方。


    他看也沒看明珠一眼,一把抓住小小的手腕,將她的手腕抬到眼前。


    小小皮膚白的近乎透明,隻見腕上一絲淡紫色向胳膊上延伸,比昨日又濃了一些,謝玄臉色發白,問她:“疼不疼?”


    小小剛要搖頭,經脈似有針紮,她措不及防“哎喲”一聲,一隻手捂在胳膊上,額間沁出冷汗。


    明珠瞪圓了眼睛,她手上臉上都灑著金創藥,自己身上還細麻麻地疼,卻急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謝玄趕緊抱起小小:“走,讓唿延圖給你解毒。”


    明珠跌跌撞撞跟在他們身後,撥開長草,見曲正帶著衛兵站在塘邊,明珠這才覺得得救,發足奔了過去。


    曲正一見明珠便下拜行禮:“郡主。”身後侍女捧了錦袍出來,罩在明珠身上,曲正看她能跑能動,沒有大礙,這才鬆了口氣。


    “郡主請上馬車,王爺王妃正在驛站中等待。”


    侍女扶住明珠:“郡主,車中已經備下幹淨衣衫,還請郡主移步。”


    明珠搖一搖頭,舉目四顧,在人群中找聞人羽的身影,曲正一見蹙蹙眉頭,明珠已經跟在聞人羽的身後。


    聞人羽下馬走到唿延圖的麵前,跟玉虛真人商量:“師伯……老前輩,這人該如何處置?”


    他本想說將唿延圖帶迴紫微宮處置,可想到玉虛子的脾氣,唿延圖又是天師道的人,帶迴紫微宮那是越俎代庖了。


    玉虛子眼睛一斜:“就地正法,也算我清理門戶。”


    “且慢!”謝玄出言阻止,“小小中的毒還未解,不能殺了他。”


    唿延圖被紅繩捆著,一直都沒睜眼,聽他們談論自己的生死,仿佛與他無關一般,直到此刻睜開眼睛,眼中露出一點笑意。


    玉虛子看見小小麵白如紙,皺起眉頭:“也罷,帶迴去總有法子讓他交出解藥。”


    想了想擰開酒葫蘆,對唿延圖道:“天下還沒人見過你的真麵目罷。”


    說著用酒當頭澆下,用衣袖胡亂去抹唿延圖的臉,就見他臉上的皮浮了起來,玉虛子撕拉一聲將他整張麵皮撕下。


    明珠這才想起她還是老婦模樣,一下捂住臉,猛搓兩下,隻搓下些紅紅黃黃的顏料來,原來她這妝沒有唿延圖自己畫的精細,湖水一浸已經化了。


    明珠伸出手,侍女不解其意:“郡主要什麽?”


    “帕子!”


    一把扯過侍女懷中錦帕,將臉擦得幹幹淨淨,這才敢走到聞人羽麵前去。


    唿延圖雖被繩子捆住,衛兵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可他低著頭,看不清麵目,老道把揭下的人皮用火點燃。


    唿延圖抬起頭來,衝著玉虛子冷然一笑,他扮過幹瘦中年人,扮過聞人羽,剛才身上又是一付漁翁打扮,還是頭迴露出他原來的麵貌。


    他竟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鼻高目深,臉色微黑,雙瞳在火把的映照下,泛著隱隱綠色。


    這付異族人的長相,放在人群之中十分紮眼。


    唿延圖薄唇一挑,看向謝玄,和謝玄懷中的小小,跟著又看向明珠,明珠往後退了一步,縮到聞人羽身後。


    就算唿延圖此時已成階下囚,可她恐懼之意難消。


    唿延圖見她動作,笑了一笑,入了籠中的獵物,竟被逃脫了,倒有了些趣味,闔眼閉目,被人押上馬,帶迴城中。


    謝玄道:“船上說不定有解毒丹藥,我得仔細搜一搜。”


    聞人羽立時道:“那讓桑姑娘先迴城,我先給她紮針解毒。”


    明珠便道:“在我馬車之中,讓車行得慢些。”她的馬寬敞豪華,車中有爐有水,侍女已經煮了薑湯,等她去喝。


    謝玄一點頭:“好。”


    有玉虛子看著,小小不會出事,他如大鵬飛鳥,騰然躍起,幾下起落就到了湖中,鑽進船艘內搜尋唿延圖的東西。


    曲正見了,微微愕然,王府之中自在方士術士,可謝玄露的這手功夫,他從未見過,果然是玉虛子的高足。


    心內一轉,打定主意要拉攏謝玄,立時指派使女在馬車裏鋪上厚被,讓馬車緩緩而行,對明珠道:“桑姑娘為救郡主受傷,澹王府必全力救治。”


    小小雖不是這樣受的傷,可明珠點頭認了:“還有什麽好大夫,一同預備。”


    曲正微一行禮:“這是自然。”


    明珠讓小小躺在車中,聞人羽掀袍進來,取出銀針,對明珠道:“勞煩郡主卷起桑姑娘的袖子。”


    明珠卷起小小的袖子,讓她半截胳膊露在外麵,又舉著燭台,對聞人羽道:“你施針罷,我替你照明。”


    聞人羽見明珠臉上手上都在細窄傷口,還當是被唿延圖虐待所至,微一蹙眉:“郡主且忍耐片刻,等我為桑姑娘壓製毒性,就為你治傷。”


    明珠瞪圓了眼睛,一下笑了:“好!”


    她答應的時候,又牽動了臉頰傷口,“絲”一聲抽氣,不敢再笑,屏氣凝神看聞人羽為小小施針。


    小小胳膊上紮了七八處,毒性這才被壓製住,小小緩過一口氣,臉色漸漸迴暖。


    聞人羽對小小道:“桑姑娘,這毒毒性極強,我的醫術隻能盡力拖延,但桑姑娘不必擔憂,待到京中,我去求師尊,請師尊為桑姑娘解毒。”


    小小彎眉輕擰:“紫微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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