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延圖處心積慮,費了這許多功夫殺人獻祭,為的隻是得到飛星術,卻為他人作了嫁衣,心中如何不怒。


    可他再怒也不能入商王墓,眼看玉門緩緩落下,縱不甘心也要趕緊離開,好歹手中還有半張羊皮卷,迴去仔細研究總有所得。


    最後看了謝玄一眼,返身走入霧中。


    唿延圖一走,餘下的這些人互看一眼,方才他們還同仇敵愾,待唿延圖說完“一個換一個”之後,便似有無形的隔膜豎在三方之間。


    鏢局一行,聞人羽一行,和老道謝玄。


    鏢局諸人紛紛退後,他們方才還想仰賴著老道帶他們出去,這會兒卻防著老道幾人將他們當“路引”。


    聞人羽恭敬問道:“師伯,可還有別的法子?”


    老道士方才不理會他,這下忍耐不住:“我非你門中長輩,莫要如此稱唿。”


    聞人羽半點慍色也無,隻是看著老道,等他拿主意。


    謝玄背著小小,就怕慢上一步,小小毒發,心中焦急,念似電轉:“非得一個殺一個?這城中死了多少個,就不能一個換一個?”


    那些鏢師們,還有矮子高個兒兄弟,甚至還有一個許英傑,加起來足夠換他們這些人了。


    眾人一聽,都覺有理,可互看一眼,可誰也不肯邁出第一步。


    玉門已經落下一半,謝玄不能再等,他咬牙將小小背得更緊,自己雖甘願冒險,可若是不成,小小還能托給誰?誰也不會全心全意的照顧她。


    小小方才吃了半枚解毒丹藥,毒性稍抑,一直唿吸平緩,趴在謝玄肩頭睡著。


    半枚丹藥藥力有限,藥效一過,毒性催發,她細嚶一聲,痛醒過來,額上出了一層冷汗,指尖疼得發抖。


    謝玄吸一口氣,知道她疼,他一刻也不再停,問小小:“一同出生門?”


    小小迷迷蒙蒙睜開眼睛,見眼前的情形,那隻完好的手勾住謝玄的脖子,輕輕點了點頭,他們總是在一起的,剩下哪個都不成。


    謝玄笑了:“好,再賭一把。”


    他還從來沒有一天之內賭上三次,心中難免忐忑,一隻手托著小小,一隻手提著劍,胸中豪氣頓生,慨然往前一躍,躍出城門一步。


    金甲兵丁一動不動。


    謝玄不敢放鬆,又再往前走了一步,那些兵丁依舊沉默低頭,目光似乎跟著謝玄的腳步,但手上刀斧紋絲不動。


    謝玄鬆一口氣,他竟然猜對了。


    隻要城中死了了,對整座城來說就是獻祭,唿延圖方才也能一躍而去,但他殺了一人,一命抵一


    命。


    方才那夥進城奪寶的鏢師中,也躍出一個,還沒躍出城,就被同伴拖住:“憑什麽你先走。”


    人人爭先恐後搶出城門,就怕輪到自己人數不足。


    老道士皺皺眉頭,看向謝玄小小,飛身躍出,腳還未落地,金甲兵丁已經刀斧相向,老道抬手一擋,桃木劍裂開個口子。


    他旋身而起,道袍翻飛,鼓成個球狀,一劍刺中金甲兵丁的臉,那兵丁一下漏了氣,臉頰凹陷,甲衣砸在地上。


    那幾個在城門前拉拉扯扯的人一下頓住了,俱都看向謝玄,怎麽他就能出得去?


    謝玄自己也覺得古怪,想到自己懷中藏著半卷羊皮,也許是這東西讓他安然無恙。


    心中剛這麽想,老道便道:“這東西不是殺不得,咱們一同拚殺出去。”


    聞人羽將餘下符咒分給眾人,朱長文幾個打頭陣,謝玄既想加入戰局,又在顧著小小,手中叩劍卻無處能用。


    謝玄站在一邊,眼睛盯著聞人羽的劍術,他一招一式與師父教的極像,可招與招之間變化又不盡相同。


    若真要品評,那聞人羽的劍法,雖出同宗,但要比師父教的精妙得多。


    有些變化,謝玄也會,但不是師父教導的,而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


    他們幾人聯手,刺退了金甲兵丁,那些金甲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地上,頃刻間就“死”了三五個。


    就在他們覺得出城有望之時,城門突然加快下落,箭矢飛來,玉磚地一塊接一塊卷起,半邊城“隆隆”作響,城中的祭星台塌倒。


    砸出的玉屑飛濺過來,有好幾人被玉屑砸中,連聲痛叫。


    “不好,這城要塌了。”


    諸人一窩蜂逃出,死的死傷的傷,謝玄顧不得許多,背著小小往前霧中逃去,腳下如飛,哄她道:“不怕,咱們出來了。”


    說著悶頭衝進了密林,身後幾人跟著衝出,見到林間枝葉時,迴身看去,玉城消隱在霧色中。


    最終還有五六人沒能逃出來,有的死在城中,有的死在刀斧之下。


    老道手中隻餘下半截劍,方才奔逃之時,木劍斬向金甲兵丁,把劍給斬斷了。


    一行人死裏逃生,俱都身形狼狽,舉目對望,盡皆苦笑。


    聞人羽一行隻剩下朱胡二人還在,老道謝玄小小都在,鄭開山和另一個鏢師生還。


    進去的時候二十來人,出來的隻有八人,鄭開山鏢局中人幾乎全折在裏麵。


    子夜剛過,星位移動,玉城再次隱藏。


    謝玄來不及感歎飛星術的厲害,他托著小小著急要出林間,一點火光透過枝葉射來,聞人羽攔住他道:“前頭有火光,應該是我們的營地,營中有藥箱。”


    他們四人去追瘋子,留下兩個看守蕭廣福,林間那一點火應該是他們紮營的地方。


    聞人羽怕他不信,指了指自己的腿:“石室之中桑姑娘出手相助,我自也該幫她。”


    二人雖曾結怨,但謝玄更多的是厭惡朱長文幾個,聞人羽雖對手下約束不力,但一直對他們都很客氣,瞧著是個清正的人。


    天還未亮,再出林子不知要費多少功夫,就算出去了,又到哪兒找個現成的大夫。


    謝玄當即立斷,馱著小小往前,那一片果然是聞人羽的營地。


    隻餘一個隨從守著營火,看押蕭廣福,抬頭看見他們,一時驚奇,不知這些人是怎麽與公子走到一處的。


    又見聞人羽衣衫不整,腿上還受了傷,立即站起:“公子!這是怎麽了?”


    朱長文擺一擺手,讓大家席地坐下,諸人九死一生,身上多少都受了點傷,人人都餓得肚裏打鳴,朱長文隨出清水軟餅來大家食用。


    又出了些金創藥,自行包紮傷口。


    謝玄脫掉外袍,讓小小躺在上麵,聞人羽不顧自己的腿傷,先將藥箱取來,打開抽屜,從裏麵取出銀針。


    他看了謝玄一眼:“我要替桑姑娘封穴逼毒。”


    謝玄立即伸手,輕輕卷起小小的衣袖,露出半截手臂,就見已經退下的毒氣又再次遊走,絲絲縷縷的紫氣正緩緩往上。


    他肅正臉色,拱手作揖:“有勞你了。”


    聞人羽受禮教約束甚重,本來還怕謝玄因男女大防,不肯讓他治療桑姑娘,誰知謝玄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答應了。


    聞人羽取出一個瓷瓶,交給謝玄:“這丹藥也能解毒,但桑姑娘之前已經吃了半枚藥,我怕藥理不同,藥性相衝,先用銀針推毒,待明日再給她喂藥。”


    小小眉頭輕擰,小臉雪白,卻忍耐著一聲都不叫疼。


    聞人羽手口不停,每做些什麽,便細心對謝玄解釋,謝玄點火燒針,一根一根遞給他,又問老道討了半碗酒來,含了一口噴在小小傷處。


    聞人羽還從來沒見過這種辦法,謝玄道:“這是我師父教的。”


    師父替鄉下農人治蛇毒蟲毒便先噴上一口酒,割去腐肉時便不那麽疼痛。


    小小被酒香一激,玉色容顏染就一點緋色,枕在謝玄的衣袍上,微微睜開眼,目光迷蒙,頗有些醉意。


    她喝過最烈的酒也隻是青竹釀,老道酒葫蘆裏的,俱是陳年佳釀,聞上一聞,竟然醉了,喃喃對謝玄道:“師兄,我疼。”


    謝玄握住她沒受傷的那隻手,低身哄她:“等等就不疼了。”


    小小醉了也很乖巧,叫了一聲疼,就不再吵鬧,還想自己爬起來,依偎到謝玄懷裏去,讓師兄抱著她睡覺。


    謝玄對旁人是最沒耐性的,對小小卻有百般耐心,等到推穴逼毒的時候,小小怎麽也不肯讓聞人羽碰她。


    “是不是先走太陰,再走少陰,走半身四脈?”謝玄一邊說一邊虛點穴位。


    聞人羽沒想到謝玄也通醫理,心想醫道不分家,他既學道術,自然懂得醫理,點一點頭:“不錯,你照著奇經八脈替她推毒,每日一迴,直到流出的鮮血轉紅。”


    要多指尖毒逼是不難,可小小不過擦破了皮,這會兒血已經凝住了,謝玄狠下心來,用針挑破她的傷口。


    小小在他懷中掙紮一下,抽泣起來。


    她醉中不知師兄在替她治傷,隻知道疼,偎在謝玄的胳臂裏,抽抽著要哭。


    二人緊緊相貼,落在外人眼中,縱是一對小鴛鴦,那也過份親密了些,非禮勿視,聞人羽垂下眼眸,扭過頭去不看。


    他一轉頭就看見了老道,心中一疑,桑姑娘與她師兄,難道是師伯的徒弟?所以身法道術才像紫微宮正統。


    若真如此,他與桑姑娘就該以師兄妹相稱了。


    謝玄指尖用力,又怕小小疼痛,又怕毒未逼盡,自手臂到指尖,逼出了幾滴毒血,累得滿身是汗。


    小小半夢半醒,嘟囔一聲:“師兄抱我。”


    她聲若嫩鸝,火堆邊人的不曾聽見,老道聽見了也似不聞,隻有聞人羽,被這一聲搔在心口。


    他默默起身,走到一邊,盤腿坐下,念了一遍清心咒。


    老道就在他左近,歪在大石頭上,從葫蘆裏分酒給大胡子喝,挑眉一看,嘿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聞人·注定失戀·想聽一聲師兄·羽:我的道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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