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帶我去找的人叫王重陽。


    王重陽三四十歲年紀, 年輕時建立全真教, 廣收弟子門徒,如今已經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


    見到王重陽的第一麵我就知道這名頭來得一點都不虛。


    黃藥師隱居之前在江湖上也有很大名氣, 他卻隻是個先天高手,也許隱居前連先天的門檻都沒摸到,洪七更是最近才突破的先天, 已經在“丐幫”裏聲名赫赫,儼然是幫主候選, 從他嘴裏知道的那些江湖人物, 聽起來就跟雜魚沒什麽區別, 我一直覺得這個世上應當沒有可能出一個超過先天的人物了,但王重陽本人卻有宗師修為。


    我從不因為自己早已破碎虛空就小瞧宗師級以上的人物,我一直覺得我能破碎虛空是天賦加運氣,我見過的不少宗師或大宗師都有和我相差無幾的天賦,隻是沒那個運氣罷了。


    沒有神功秘籍, 沒有後天奇遇,卻能在江湖遍地是雜魚的情況下突破宗師, 且年僅四十來歲, 我年輕時差不多也就這個水平。


    故而我帶著幾分敬意向王重陽點了點頭。


    王重陽帶著幾分笑意看著我。


    破碎虛空便是返璞歸真, 在我自己不嘚瑟的情況下, 比我修為低的一概不會看出我的實力, 黃藥師會覺得我縮了骨,隻是有拔樹事跡在前,故而王重陽的脾氣也是很好的了。


    洪七嘿嘿地笑著, 晚輩不像晚輩,同輩不像同輩,反正就是腆著臉求王重陽收下我,代他教上一段時間。


    我也是到這個時候,才發覺洪七根本就不認識王重陽的。


    好在王重陽並沒有為難洪七,而是招手讓我上前,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我。


    洪七相人尚要摸骨,王重陽卻不需要,他看了我一會兒,開口道:“果然好根骨,洪兄弟竟也舍得?”


    洪七大約沒那個臉說他已經沒東西可教,隻推說丐幫事忙,等過上幾年再來接我。


    王重陽笑了笑,隻道:“既然如此,就留下這孩子吧,全真教中尚有幾個坤道的弟子,待人很好,洪兄弟不必擔憂。”


    道家不像佛教分和尚尼姑,入門修道,男為乾道,女為坤道,可同門修行。


    洪七點頭哈腰地應了,我總覺得他這個時候手裏要是再多一隻碗,就很像要飯的。


    把我托付出去之後,洪七連交代都沒交代我一句,忙不迭地走了。


    洪七剛走,房梁上就跳下一個人來,像隻大貓似的在半空中連翻了兩個跟頭,然後整個人朝我麵前一蹲,由下往上看我,屁股也隨之抬起,隨即整個人站了起來,一手摸著我的頭,對王重陽嘻嘻笑道:“這個丫頭不好,師哥,你把她給我吧。”


    王重陽無奈道:“伯通,不要胡鬧。”


    我半抬起頭,看向身側穿著道袍的少年人,問他,“我哪裏不好?”


    少年笑眼彎彎地說道:“你命不好啊。”


    王重陽的眉頭皺了起來,對少年喝道:“學了幾天道法,長本事了不成?人命豈有定,由得你來說好壞?”


    少年一點都不以王重陽的責備為意,摸著我腦袋的手向下,隨即雙手像捉小貓一樣把我掐著腰舉起來,又認認真真地看了看我,說道:“我沒看錯啊,兩額窄,眉淡而亂,反耳,腦後逆骨,主幼失親,少年坎坷,性孤僻,子女緣薄,這是孤星之兆。”


    他又撩開我的眼皮看了看,嘻嘻笑著說道:“眼睛生得還不錯,桃花多,但都不長久的啊。”


    他說的全都對。


    我愣愣地任由他掐著腰舉得高高的,過了很久都沒緩過神來。


    王重陽並沒有順著少年的意思,他還是收下了我,讓一名坤道弟子帶我去安置。


    全真教在終南山上占了很大一塊地盤,弟子的住處也不小,我沒來的時候,四個坤道弟子住在一個院子裏,一人一間房,沒有空的,我來了之後,就跟一個新來沒多久,俗家名叫婉娘,道號素清的坤道弟子一起住。


    說實話,我覺得待在全真教挺好的。


    道家講究清靜無為,每日除了必要的課程和活計,基本上都是閑散時間,和我一個院子的坤道弟子正如王重陽說的那樣,人都很不錯,見我年紀看著不大的樣子,每日灑掃之類的活計都不讓我做,她們可能覺得這是在愛護孩童,我覺得她們是在敬老。


    最重要的是,在全真教有吃有喝,雖然平時茹素,但我想吃肉了完全可以到後山偷摸打點山雞吃。


    由於全真教的弟子大部分都沒那個偷吃的膽子,後山的山雞過得非常安逸,烤的時候油脂特別多,做成叫花雞更是比洪七養的瘦雞好吃得多。


    也許唯一不順心的就是王重陽非要教我練武了。


    王重陽能在遍地雜魚的江湖裏自行領會武道真諦,成就宗師境界,他的天資當然十分不錯,他自創的全真武功完全達到了可以開宗立派的地步,當然他也這麽做了,但放到我這裏,就很頭疼。


    糊弄一個洪七是很簡單的事,糊弄王重陽就不一樣了,我不知道其他的弟子是個什麽進度,學得慢了怕王重陽懷疑我腦子不好,學得快了怕王重陽懷疑我是裝的,尤其他大約覺得我天賦比較高,隔三差五就要單獨教導我,更讓我連個參考的對象都沒有。


    尤其還有個煩人的師叔。


    王重陽的全真教是他自己建的,按理不該有師弟,也就是那天穿道袍給我算命的少年,叫周伯通的,據說是因為周伯通天賦太高,王重陽那個時候剛剛建下全真教沒多久,還比較謙虛,覺得收徒委屈周伯通的天賦了,於是代師收徒,自己給自己認了個師弟。


    周伯通不過二十來歲,卻比洪七的武功還高一些,可見天賦確實不錯,但我覺得他的腦子有點問題,也許靠吃天賦能過了宗師那一關,但想再進一步很難。


    周伯通的腦子是真有問題,挺大個人了成天什麽事情都不幹,仗著自己輩分高,連早課都不做,最常做的事是漫山遍野地追兔子玩,有時候還揪著剛進山門的小道士蹴鞠,我有一迴看見他擰著眉頭觀察兩方正在幹架的螞蟻,為救援哪一方猶豫不決。


    這不是最煩人的,最煩人的是這個煩人的周伯通像是認上我了似的,每次見到我都要過來糾纏。


    全真教地處開闊,我從主殿出來,遠遠的就能看到紮了兩條麻花辮的周伯通正在沒收小道士的糖,前路避無可避,倘若迴到主殿,就要麵對王重陽,兩害相權取其輕,我用道袍的袖子蓋住臉,步伐迅速地準備和周伯通擦肩而過。


    然而就在我走出幾步的時候,周伯通帶著笑意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素真,急急忙忙幹什麽去呀?”


    素真是王重陽給我取的道號。


    我迴過頭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周伯通,問他,“我剛剛明明擋住臉了!”


    周伯通對小道士擺擺手,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把沒收來的兩塊糖扔進嘴裏,含含糊糊地說道:“你是擋住臉了,可那一頭黃卷毛飛得高高的,還有你的個子,整個全真教的坤道沒一個比你矮。”


    我歎了一口氣。


    所謂人到急時,掩耳盜鈴,可見我已經畏周伯通如虎。


    周伯通嘎吱嘎吱地把糖咬碎,對著我招招手,說道:“你這個小家夥別哭喪著臉了,今天不找你玩,師哥交代給我一件事,要下山幾天,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我頓時陷入了激烈的思想鬥爭。


    不去吧,來了終南山快有半年了,雖然日子還算安逸,但無聊是真的無聊,去吧,要跟著周伯通一起,萬一路上他丟了呢?頂著個弄丟師叔的罪名,我還怎麽好意思迴終南山吃幹飯呢。


    周伯通朝我擠擠眼睛,說道:“你真不去嗎?山下有好多好吃的,我記得有一家的蜜餞果子做得特別好吃,還有五顏六色的果子糖……”


    我咬牙說道:“去!”


    周伯通高高興興地捋了一下自己的麻花辮,我被辣得眼睛生疼,甚至於有一些後悔答應跟他去了。


    別人紮麻花辮是從腦後紮,周伯通的麻花辮則是像兔子耳朵那樣高高地豎在頭頂,導致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隻大兔子,我先前抱了幾分希望,以為他下山之前會把自己打理得正常一點,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打理是打理了,卻隻是在麻花辮尾上多綴了兩隻紅豔豔的大絨花。


    連終南山下的村民都多看了他幾眼。


    我下意識地離周伯通遠了幾步。


    周伯通一點都沒有自己很丟人的意識,他還牽著馬朝我走了幾步,笑眯眯地說道:“離官道還有一段路呢,你坐到馬上來,我牽著你走。”


    這個男人簡直是癡心妄想!


    我堅決地搖了搖頭,並且離他更遠了一點。


    周伯通的笑容消失了,他傷心地歎了一口氣,拍了拍整個終南山上除了王重陽,唯一不嫌棄他的小白馬的脖子,還抱了一下馬脖子,眼神很是落寞。


    我一點都不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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