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了機關木人,我的氣一點都沒有消。


    我把幾個埋伏的人拎小雞似的拎了出來,揪住離我最近的一個,盯著他的眼睛,喝道:“白玉堂人在哪?”


    那人嚇得不成,顫巍巍地伸手朝內院裏指,老老實實地交代,隻是我不大分辨得出來這人的口音,還是展昭把他原話複述了一遍。原來這盧府不光地方大,建築地形也和外邊不一樣,內院向裏竟還造了一個占地不小的聚義廳。


    白玉堂這人究竟是小人還是君子很難分辨,說他君子,偏偏又在門裏設下機關等著展昭來投,這機關陷阱設置巧妙,我是占了五感靈敏的便宜才能識破,易地而處,我並不能做得比展昭更好,白玉堂這人的心機可見一斑,說他小人,他又不把那三寶到處瞎藏,隻守著三寶提著刀等在聚義廳內,假如展昭通過了機關陷阱,便能同他一戰。


    我把嘍囉放開,和展昭一起到了聚義廳前,白玉堂果然等在那裏。


    前頭發生的事早就有人報給了白玉堂聽,我前腳跟著展昭進門,後腳就聽見他一聲冷笑,道:“展爺果真不同凡響,白日裏管不住女人,這會兒竟也帶著她來了,都說貓還是母的兇,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機關算你過了,倘若比武也是佳人代勞,今晚過後,這禦貓名號不如讓給她?”


    我本來氣得要狠狠給他一個教訓,聽了這話反倒不好動了,這人嘴毒,心機也深,他是衝著展昭來的,這話一出便讓我沒法跟他動手,否則傳出去,對展昭而言是一種侮辱。


    並非是我瞧不起自己,假如當初在大唐的時候,有人向我提出挑戰,卻有個男人跳出來說我替她一樣,不管挑戰那人是輸是贏,對我而言就是丟了麵子。


    江湖人,麵子大過性命。


    展昭雖不再是江湖人,但他仍有南俠名號,骨子裏也還是帶著江湖的執拗,我看他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後退兩步站到了一邊。


    展昭拔出巨闕,白玉堂卻刀指廳外,說道:“我們出去打。”


    聚義廳向後就有一個不小的演武場,兩側擺放刀槍劍戟,周遭沒有樹木,地上鋪著青磚,顯得十分空曠,我計算了一下盧家的占地麵積和四處擺設,想到我一進院子的成婚計劃,整個人都變得很酸很酸。


    這世上的錢財分配就是那麽不公,七成的錢放在三成的人手裏,三成的錢剩下的七成人分,正如武功,七成的武力掌握在少數的幾個人手裏,三成的武力讓天下武者分,放在白玉堂身上就顯得尤為可惡起來,他不光是那三成的有錢人,還是七成的頂尖武者之一。


    是的,他一出手我就看出來了,他的身手和展昭差不多,唯一相差的可能就是對敵經驗殺人意識這種沒辦法從師父那裏學來的東西,他的心法和刀法雖然不配套,腿功問題也非常大,但顯然已經維持了一個奇妙的平衡,年少英俊,有錢能打,家裏寵,義兄疼,怪不得會養成那樣的狗脾氣。


    但我並不擔心展昭,白玉堂出手雖然兇狠,但他顯然沒怎麽殺過人,據我觀察,他手裏的人命絕不會超過十條,跟展昭是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的。


    展昭一身藍衣在夜色裏上下翻飛,我忽然就明白了小皇帝為什麽給他取這麽一個外號,他和勢均力敵的對手比起武來時,當真是動如靈貓,身姿劍法都極為漂亮。


    看著正在比武的兩個人,我起初還津津有味地分辨他們的武功優劣,身形破綻,到後來忽然愣住了,我意識到展昭找到了一個真正的對手,不是像我一樣降格同他比劍的僅僅類似於拆招對練的對手,而是真真正正的武道知己。


    重劍與長刀。


    沉穩內斂的劍法與一往無前的刀意。


    靈貓,狡鼠,棋逢對手。


    兩個人都是全力以赴。


    我想起一個鄉野劍客,他尋覓半生隻求一個能打敗他的人,他打到淨念禪院,打上慈航靜齋,打得白道翻天,都不曾遇到對手,直到打到魔門,被我三拳擊敗,身受重傷,我第一次開口留人,我覺得他很有潛力,想給他更好的秘籍,更好的劍,我想為自己培養一個對手。


    但他隻是看了我一眼,如劍鋒般銳利的眸子裏帶著寂寥神色,他說道:“聖君隻是比我強,並不是我的知己,我求知己,聖君於我隻是一堵武道上的牆。”


    他說完就走了,之後的很多年,我都在想他的話。


    江湖人,知己難尋。


    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嫉妒展昭,還是嫉妒白玉堂了。


    兩人從明月初升打到夜半三更。


    白玉堂終究是年紀尚小,氣力不足,再加上他的腿還有暗傷,被展昭一劍削斷長刀,巨闕的劍鋒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方才一戰酣暢淋漓,我對白玉堂也大大改觀,展昭顯然也是,他把劍鋒從白玉堂的脖子上移開,說話的語氣都比方才緩和了一些,隻道:“白五爺,可是認輸了?”


    卻不想白玉堂握緊了拳,俊臉薄怒,指著一斷兩半的長刀,說道:“你不過是借了神兵之利,倘若我也有一把寶刀在手,我也盡可以削斷你的劍,這算什麽公平比武?”


    明明隻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剛剛的比鬥他後勁不足,麵上氣短,展昭削斷他的劍隻是做一個了結,好讓他輸得不那麽難看。


    白玉堂胡攪蠻纏了一通,又道:“除非你再和我赤手空拳戰上一場,但我現下已經有些累了,不如隻拚掌力。”


    我瞪圓了眼睛,這人也太無恥了,展昭的手上隻是有些劍繭,白玉堂的手心裏卻是一層的厚實繭子,一看就是除了刀藝,還學過掌法,我當即指出:“以己之長攻人之短,白玉堂,你好不要臉!”


    白玉堂嘴角上揚,“照姑娘這麽說,等我年紀再大些,也不可以和比我小的人比武,畢竟我這是以己之長,攻人之短。”說這話的時候,白玉堂瞥了展昭一眼。


    他居然還指桑罵槐起來了。


    我竟然有點說不過他。


    說不過就打。


    我身形變幻,一下子躥到他麵前,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衣領子,帶著勁風的拳頭朝他臉上招唿。


    我這一下子來得太快,白玉堂瞳孔一縮,已經來不及避開,我如願以償地一拳打在他那張好看的臉上。


    我一邊打他,一邊說道:“就照你的說法,我打你也不是恃強淩弱。”


    白玉堂大概是這輩子第一次承受正麵傷害,起初十分驚愕,隨即就要動手反抗,被我毫不留情地一手反剪向後,我忽然找到了一點欺負人的惡趣味,裙裳一撩就要朝他背上騎,騎著他打。


    展昭叫住了我,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道:“戚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取了三寶就迴去吧。”


    我男人就是心好。


    我放開白玉堂,原本還準備踹他一腳,讓他搞出那麽多幺蛾子,但看他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一看便是羞憤至極,這一腳也就暫且給他寄存著。


    我跟展昭一起到聚義廳取了包大人的三寶,陰陽鏡放在古今盆裏,遊仙枕放在陰陽鏡上,展昭把盆端起來走。


    我忍不住有點想笑。


    三寶畢竟是包大人的私人物品,白玉堂盜走三寶,要不要追究全看包大人的心情,包大人又把此事托給展昭,讓他看著辦,現在展昭不想追究了,自然兩下無事。


    不知是不是羞憤過頭,白玉堂並沒有追上來。


    迴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來還有九千貫的事,但琢磨琢磨,還是決定等白玉堂自己來找我。


    從來武者暗傷最難治,因為那是經年累月積在筋骨肌肉裏的傷勢,沒有足夠的武道基礎,就是找了皇宮裏的太醫,除非廢功,否則也找不出什麽好辦法來治療,白玉堂現下隻是倚仗年輕,許多暗傷還不曾集中爆發出來,等他輕功徹底失靈,雙腿沉如灌鉛,走路都不好使的時候,就知道來找我了。


    到時候再敲他竹杠不遲。


    迴到客店,我又被戴上了鐐銬,這一次展昭並沒有平時的磨蹭,很是利落。


    我覺得這個時候該撒撒嬌,雖然我從來沒有撒過嬌,但我畢竟見過豬跑。


    我晃了晃手上的鐐銬,用肩膀去蹭展昭,小聲地說道:“戴了這麽多天,又重又難受,把我的手腳都磨紅了。”


    我說完才想起自己的皮興許比巨闕還硬。


    於是我狠了狠心,在展昭半信半疑地捋開我袖子之前用內氣崩爛了手腕和腳踝的一圈皮肉。


    袖子捋開,手腕一圈又紅又青,有血絲滲透出來,還腫得老高,看著就非常嚴重。


    展昭急忙就要去翻金瘡藥,我看他著急的樣子,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直到他一邊替我上藥,一邊說道:“之前看著還好好的,怎麽去一趟陷空島迴來就成這樣了……”


    我忽然意識到他之前給我戴鐐銬的時候,其實是注意過我的手腕的。


    我頓時心虛起來,但除了心虛,看著離我近在咫尺的展昭,我還有一點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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