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領倒地不起,剩餘的嘍囉倒是識趣得很,老老實實地把老頭和少女放了,架著自家頭領就要離開。


    展昭冷聲說道:“且慢,著一個人去通知你家五爺,就說開封府展昭登門,請他奉還三寶。”


    嘍囉們麵麵相覷,我磨蹭著離展昭近了一點,見他並沒有製止,我高興地和他站在了一起,跟著說道:“對呀,讓你家五爺奉還三寶,想討公道就堂堂正正的比鬥,偷東西算什麽本事!”


    嘍囉們更加迷茫,還是一個年級看著有些大的漢子摸了摸腦袋,遲疑著說道:“俺們家五爺一個月前去了東京汴梁,還沒迴來啊……”


    這下麵麵相覷的成了我和展昭。


    我忽然明白了,當日白玉堂開封府盜寶,雖然留書讓展昭去盧家莊找他,但他顯然猜不著展昭一個朝廷的四品官第二天說出門就出門了,再加上一個我,展昭為了帶著我避開人煙,專門挑的僻靜小道走,過州穿府也不留宿,小道雖然難走,但比大道近得多,想來白玉堂一個年紀不大的土豪,就算是急著趕迴來等展昭,也不會連客店都不住……


    盜寶的還在路上,今天的賬也不好記在他頭上,但沒準是這個白玉堂平時欺男霸女慣了,才有強搶民女的手下意圖討好他,這種人我見得多了。


    人不在家,隻能改日再來,展昭帶著我原路返迴,這一次的客船上捎帶了郭家父女,也就是剛才那對倒黴的老頭和少女。


    少女長得很有幾分姿色,和陳嬌娘差不多,但比她多幾分少女的風韻,連哭紅的眼睛都帶著楚楚之色,是個標致的小美人,我對美人一向優容,但並不代表能容忍美人左一眼右一眼地偷瞧我的男人,於是我坐到了她的對麵,手一鬆,沉重的鎖鏈咣當一聲墜在船板上,上頭還染著斑駁的血跡。


    少女下意識地看向我,我對她揚了揚眉毛,說道:“看他幹什麽,看我,是我救的你。”


    老頭顯然沒想那麽多,連忙顫顫巍巍地就要向我磕頭,口裏不住道:“多謝女俠,多謝女俠……”


    我相當坦然地準備受下老頭的禮,展昭卻扶了一把老頭,說道:“老人家不要多禮,你年紀大了,給戚姑娘磕頭是折她的壽,快起來吧。”


    我老臉一紅,這老頭的年紀再翻一倍,給我磕頭都不會折我的壽。


    老頭被展昭扶了起來,口裏還是在道謝,我朝他點點頭,算是受下,冷不防又見那郭姓少女借著去扶她老爹的機會偷瞄了展昭一眼,我不高興了,我一不高興就要說出來。


    於是我不高興地對郭姓少女說道:“你爹年紀大了,不能向我磕頭,你也比我大嗎?”


    郭姓少女一愣,她爹連忙推她,“嬌兒,快呀,快給恩人磕頭!”


    展昭這次倒是沒有說話,我偷瞥他一眼,發覺他隻是眸子含笑地看著我,並沒有也替郭姓少女說話的意思,所以我又高興了。


    但是我高興,郭姓少女顯然不是很高興,她剛剛哭紅的眼睛裏又蓄起了一汪淚水,看著有些委屈,她爹又不懂她的心事,見她梗著不跪,有些尷尬又有些惱怒,按著她強要她下跪,說道:“你這孩子,怎麽就不懂事!快給恩人跪下磕頭!”


    “算啦!算啦!”我發覺展昭對我的態度很是縱容,並且不把那郭姓少女看在眼內,那一點的酸楚嫉妒就都散了個幹淨,本想擺擺手,結果手一晃,卻把鐐銬露了出來。


    郭姓少女好似嚇了一跳,驚聲問道:“你怎麽帶著鐐銬?”


    我眉頭微挑,懶洋洋地瞥向展昭,又晃了晃手裏的鐐銬,說道:“還不是他怕我跑了,弄來給我戴上的,這東西沉重得很,我戴著手腳無力,哎呀呀,就隻能跟著他,隨他為所欲為啦。”


    展昭俊臉上頓時飛起紅暈,“……戚姑娘!”


    郭姓少女受不住如此打擊,臉都白了,隨後一路上都沒再說話,她爹也受到了一點驚嚇,原本對展昭還有一點親熱勁,也不跟他說話了,下了船,更是飛快地拉著自家女兒走了。


    看著父女二人的背影,我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展昭有些無奈地說道:“以後江湖上大概都要說南俠展昭人麵獸心,是個囚禁女子的惡徒了。”


    我驚訝地看著他,“他們認得你?”


    展昭眸子帶笑,用有些像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我方才在島上已經報了名字,北邊還好,南邊的人認不得展昭的,倒也沒幾個。”


    我更加驚訝了,畢竟展昭在我看來隻是個長相格外好看,性格很好,身家條件也不錯的好男人,他雖有南俠和禦貓的稱號,我也隻以為是在開封有些名聲,沒想到他是個如此有名的人。


    原來郭姓少女偷看展昭,不光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更因為他的名氣。


    我有些緊張了,問他:“那我剛才那樣說,你怎麽不解釋?”


    展昭笑得更加開懷,“因為戚姑娘高興。”


    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又說道:“隻要戚姑娘高興。”


    我的心砰砰直跳,它很高興,我也很高興,但又好像不僅僅是高興,還有一些別的陌生的情愫在滋生,如同春雨一捧,澆在我幹涸的心田裏,有什麽種子在冒尖,但我不懂是什麽。


    雖然不懂,但我倒是很會行動。


    我一把撲進了展昭的懷裏,很兇很兇地企圖去吻他的嘴唇,但我的個子和他相差太多,踮腳都夠不著,我急得忘記了踏月法,一心仰著腦袋去夠。


    碼頭邊人來人往,展昭有些想推開我,伸出了手卻隻是扶著我的肩膀,他紅著臉低聲說道:“戚姑娘,戚姑娘……這是在外麵,別這樣。”


    我蹦了一下,親到他的臉頰上。


    我又蹦了一下,親上他的嘴角。


    我還準備繼續蹦,展昭忽然一把按住了我的後腦,低眸,俯身,嘴唇輕輕地碰在我的嘴唇上,很溫熱的觸感,卻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在我的唇上肆虐開去,一直燙到心底裏。


    心像是被什麽填滿了,不是普通的填滿,就像一個餓了很多很多年,從來沒有吃飽過的人,忽然得到了足以飽腹的食糧,他大口大口地吃著東西,燙也不顧,有毒也不顧,哪怕是死在這一刻也不顧,滿足得想要哭出來。


    我呆呆地任由展昭放開我,任由他牽著我被鐐銬緊縛的其中一隻手,帶我迴到客店裏。


    我緩了很久才緩過來。


    然後我在客店房間裏連蹦了好幾下,如果不是手不好使,我一定要練練武泄泄火,因為我現在滿腦子都是睡了他!睡了他!睡了他!


    我又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把滿腦子的邪火散下去,這時外麵天都快黑了。


    展昭要的是兩間相鄰的房間,他這會兒倒不在房間裏,我運起內氣去聽,聽見他在客店大堂跟夥計說話,隻是聽著他的聲音,我就又差點壓不住邪火。


    我決定緩一緩再見他。


    不然我一定會做出什麽不可挽迴的可怕事情。


    然而展昭來敲門的時候,我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地軟著聲音說道:“進來吧。”


    展昭端來了幾樣小菜和兩碗清湯麵。


    他把吃食放在桌上,給我點了兩盞燈,然後又給我解鐐銬。


    我盯著他給我解鎖的手,抑製不住地想起了白天裏說過的話,假如那是真的,這幅鐐銬不是用來囚禁犯人的枷鎖,而是單單為了鎖我這個人,為了怕我離開他,那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想逃的。


    甚至於,假如我用這幅鐐銬鎖了展昭,以他的武功想要逃脫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我可以鎖著他,不讓他迴到開封去,就這麽把他偷走,這樣他就是我的了。


    我的腦子裏正翻騰著一些十分魔門的手段,忽然眼前一亮,展昭用火折點亮了一根蠟燭,手裏護著蠟燭朝我走近一點,俊臉在火光後顯得清澈又明亮,他的眸子裏噙著一點溫柔的笑意,對我說道:“這樣更亮,戚姑娘,累了一天了,來吃點東西吧。”


    他把燭淚倒出來一點在桌上,蠟燭輕輕巧巧地按在半幹的燭淚上,不一會兒便幹透,照亮了一桌吃食。


    我的心情忽然又平靜了,和展昭坐在一起,坐下吃麵。


    清湯麵的賣相很好,清湯上浮著淺淺的油花,碧綠的蔥花,還有荷包蛋和小青菜,麵條細長而圓,帶著單純的麵香氣。


    小菜多是鬆江府的特色,有葷有素,多是魚,有清蒸的,有紅燒的,有燉湯的,還有一條整烤擱了芥辣的,展昭把魚背脊肉上的刺挑出來慢慢地吃。


    展昭吃魚的樣子很斯文,看得出來很有教養,隱隱約約還透著一種奇特的乖巧。


    我忽然又不想偷展昭了,我要留在他的身邊,和他高高興興地在一起,他既然說過心儀我,就再也不會有後悔的機會。


    我琢磨著,迴去還要蹲大牢,未免夜長夢多,還是想想辦法在外麵睡了展昭再說。


    還得讓他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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