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晚會開得正熱鬧,街燈剛剛亮起來。天空是陰沉的淺灰色,兩邊的建築密密麻麻,使得天空更加黑暗。


    來到東京酒吧的“激戰區”,在池袋站最西麵出口上來,越過一條兩車道的單行線,就能看到一個醒目的招牌:aloha whisky酒吧。啤酒瓶形狀的霓虹標誌在氤氳朦朧的夜色中閃閃發光。


    走上三樓那樸實而又色彩斑斕的門牌便映入眼簾。推門而入,來自夏威夷的老板david早已在吧台等待,而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


    “你有什麽推薦的嗎?”丹妮詢問david。


    今晚的主題顯而易見便是秩父。david推薦的2013初聞並沒有什麽驚豔之處,入口中後段的清脆水果氣息一下子占據了味蕾,收尾非常長。


    “我以前喝過來自田納西州邊界處的一個同學自己家釀的酒,盛酒時他用的不是橡木桶。他說這叫波本威士忌,我也不清楚,我能品嚐得到樸實無華的木檀香。”丹妮開始自言自語,不知道她是在跟霧崎還是david講故事。


    “感覺如何?”


    “那濃烈的味道恐怕能熏倒一匹馬,我不敢想象喝下一桶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


    david問她:“小姐,聽你的口音……你是南方人?”


    丹妮勾起嘴角:“我持有美法雙國籍,小時候隨家人從法國裏昂搬到路易斯安那州新奧爾良。至於我的口音……從記事起開口說的第一語言是法語,直到上小學我才學會說英語,到了高中我已經能精通拉丁語係。”


    “新奧爾良?聽起來很酷,我很喜歡爵士樂。”david哈哈大笑起來,他的身體還跟著爵士調左右搖擺。


    “你要是住在波旁街,街道上的遊行樂隊每天都會吹小號和單簧管叫你起床。我上學從來都不用擔心賴床遲到。”丹妮臉上幽默風趣的笑容格外燦爛,惹人喜歡。


    “小姐,你真是太有意思啦!前麵兩杯酒,算我請客。”david又轉過頭看著霧崎,打趣道:“先生,你的女朋友這麽漂亮風趣,不擔心她會被搶走嗎?”


    “我們家一向很民主,不存在殖民主義那種占有或掠奪的說法。”霧崎揚了下眉,勾出一抹深藏不露的笑容。


    “我們是室友。”丹妮糾正了老板的說法。


    “你就這麽想跟我劃清界限?”霧崎眼裏閃過幾分不悅。


    “還是你們年輕人會玩。好好享用吧,先生小姐。”david打完招唿後又去接待下一輪客人。


    “那老板看起來很喜歡你。”霧崎下意識捏緊了酒杯,好像稍一用力杯子就會碎成玻璃渣——他的破壞能力也確實可以做到。


    “我的人格魅力是不是爆表?david是個很健談的人,買酒水他也沒查我的身份證。”丹妮沒有在意他的揶揄,她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陪我玩個遊戲吧。”她漫不經心地提議道。


    “你想玩什麽?”


    “坦白局——如果對方提出的問題無法迴答,自罰一杯;你迴答了我的問題,我就喝一杯,你也如此。”


    “堅持不下去你可以隨時退出。”他說。


    丹妮同意了,雙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她招唿了一個酒保:“深水炸彈。用蘇格蘭威士忌替代伏特加。”


    隨後酒保上了洛克杯,烈酒杯,啤酒,蘇格蘭威士忌。丹妮先將洛克杯中注入啤酒八分滿,然後將金酒倒入烈酒杯投入洛克杯中,深水炸彈誕生。


    “手法很嫻熟嘛。”霧崎挑起一邊眉,輕笑道。


    “我以前經常參加派對,這是基本技能。”她解釋道,然後把其中幾杯酒推到霧崎麵前。


    dies first.”他做了一個表示“請”的手勢。


    “為什麽要假扮成科學家?你在進行什麽項目?你有什麽計劃?”


    “你問的可不止一個問題。”霧崎指了出來。丹妮隻是繞著手指頭,眼睛盯著他,等著他的迴答。


    他倒是一臉坦然地迴答:“我說了嘛,純屬是想扮演打工人體驗一下平凡的生活。驗證一下如果我們都處在同一環境,最終結果會不會有什麽不一樣?第二,那些人類正在進行跨物種基因移植項目,不是我要誘導他們這麽做。最後一個,我通常不會有明確的計劃方向,做什麽事全憑我心情。”


    丹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杯子還未放下,她已經感覺好像有人在她的喉嚨和肚子裏點燃了一串爆竹。她似乎能聽到胃裏有熱油爆炸的聲音。跟深水炸彈對比,前麵的秩父和龍舌蘭隻能叫熱身。


    她準備端起第二杯的時候,霧崎抓住她的手腕,抬了一下眉毛,語氣像是在嘲弄:“最後兩個問題我沒認真迴答,算我送你的。”話鋒一轉,輪到他提問:“那個有著貓頭鷹眼睛的智慧女神,對你提出了什麽條件?”


    丹妮想確定霧崎這麽問的時候是什麽情緒和想法。她沉住氣,低下頭,連自己都能感覺到窒息般的陰鬱。她突然感到一陣憂傷,她預料到——如果迴答了這個問題,兩人之間就沒有後話了。


    她不久就會去天堂島,接受訓練成為雅典娜的接班人。她要去阻止那個戰爭狂人,她不得不背負拯救這個世界的責任。這意味著,她最終都會站在他的對立麵。


    托雷基亞,從頭到尾一直都在計劃著毀滅。他跟阿瑞斯一樣,都是兩顆可怕的定時炸彈——一個混沌邪神,一個戰爭之神。


    丹妮緊捏著酒杯,遲遲沒有迴答。第二杯下肚,她已經隱隱有些麻木的感覺。腦子不那麽靈光了,思維變得遲鈍。那些揮之不去的可怕念頭一個個被套上了枷鎖,拖到了混沌的腦海深處——它們拚命掙紮,終於還是難逃被遺忘的命運。


    霧崎緊盯著她的臉,眼神帶著冰冷的寒光,複雜的、矛盾的、糾結的、悲戚的情緒全都混雜在一起。


    “人造燈光讓這個世界看上去更美了。”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可他從來都不會用“美”這個字來形容世界。在他眼裏,這個世界如此汙濁、肮髒、嘈雜、虛偽。


    “是的,”丹妮恍惚著迴應他,難以保持清醒,她說的話也就沒有邏輯:“最自然的才完美,對吧?有的天神說人造的東西都應該是人類的恥辱,它們把世界弄得一團糟。但我們有可能享受不到這樣美好的世界,如果人類沒把電燈弄得滿世界都是……電燈其實挺迷人,我更喜歡特斯拉,愛迪生……有人說他是個虛偽的商人,惡心的專利流氓。”


    “嗯,繼續……”


    丹妮閉上眼睛,之後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做準備。她趁著酒勁上頭,偶爾也想耍耍小性子,直接對他拋出一連串辛辣刺激的問題:“我們都不會常駐於此。我要你答應會理智做出迴應,不會有任何激烈的情緒和言語。我隻問你一遍——你願意放下根深蒂固的執念,選擇跟我一起同行嗎?你願意摘下麵具,和我一起走向最後的謎底和終點嗎?我知道你愛我,我也同樣愛你。即使我們之間沒有愛情,我們也能成為知己和親人。”


    他隻迴答了她一個問題。


    他沒有明說,卻侵入她的意識裏,用空曠而又真實的聲音告訴她:“我愛你,不僅是意味著我要跟你在一起,也代表我承諾會一直照顧你,永遠不會傷害你。”


    親情是一種深度,友情是一種廣度,而愛情則是一種純度。親情是一種沒有條件、不求迴報的陽光沐浴;友情是一種浩蕩宏大、可以隨時安然棲息的堤岸;而愛情則是一種神秘無邊,可以使歌至忘情、淚至瀟灑的心靈照耀。


    托雷基亞希望自己是不求迴報在付出,可他不是。他其實想要更多。


    他的人生從來都不是完整的。從一出生,托雷基亞就未曾有過溫馨安適的親情。後來,老天派了一個小太陽陪伴在他身邊,融化了他冰冷已久的心,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和“希望”。最後,太陽之子的道路同他漸行漸遠,生性敏感憂鬱的他逐步邁向深淵。


    他不是沒有反抗過這種可笑又可悲的命運,隻是他成不了閃耀的光輝,選擇做太陽底下的陰影。他否定了友情和守護光明的信念,去執著追求浩大的真理,寧願成為一個邊緣人、異鄉人、陌生人流浪各處。命運逼他做出一個又一個殘酷的選擇。


    他為了保護當地村民,不得不選擇殺死親手創造的斯納克——那個整天跟在他身後的小不點,就像他的孩子一般……小不點最後變成了一朵柔軟的小花。他把小花栽種到了最終目的地——宇宙遺跡博爾赫斯。吟唱古老又晦澀的咒語,耳邊縈繞的混沌魔音徹底摧毀了他的最後一道防線……


    有時候,命運和人生都是可笑又捉弄人的。盡管托雷基亞擅於利用人心的弱點,誘導人類主動墮入黑暗,可他又何嚐不是被命運擺了一道又一道呢?


    他上輩子一定是積了德,就算是自甘墮落,老天也沒有放棄他。上帝派遣帶著光環的天使來到他身邊,成為他灰暗人生中的第二道光,他的靈魂雙胞胎,他的解藥。


    人們都說愛情是衝動的,上癮的,無法自拔的。說實話,現在世界上理智可真難得跟愛情碰頭。他嚐到了這份感情帶來的愉悅和治愈的甜頭,也就會格外珍惜,如同科學一樣理性對待。


    人生一世,親情、友情、愛情三者缺一,已為遺憾;三者缺二,實為可憐;三者皆缺,活而如亡。


    至少,他現在有了正常的體溫和心跳,甚至還能感受到那隱隱約約冒出芽的人性。


    霧崎無法迴答丹妮的全部問題,某種異樣和衝動的情緒擠壓在胸口。需要考慮的情況太多,他無法避免——身體裏的另一部分邪靈急於融合,他連做夢都時常夢見自己被吞噬,直到完全喪失自我意識。


    霧崎一口氣連續喝了三杯酒,他的整個脖子都紅了,一直蔓延到雙頰,連唿吸都感到如此沉重。這種飄飄然的感覺,讓他想到了一個飄浮在高速公路上的藍色薄膜氣球。他不怎麽沾酒,卻喜歡上微醺的感覺——半夢半醒的狀態,朦朧的視線亦真亦假,現實就像支離破碎的夢境。


    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逃避。這個詞不該出現在他的腦海中。而他現在最大的敵人除了自己,便是時間。任何人都無法打敗時間,這是讓他唯一望而生畏的東西。


    過去的歲月漫長、迷失、混沌,那麽他所剩下的清醒時間也就不多了。


    她說:“如果我父母沒有犧牲,我可能會在光之國接受教育長大成人,我們也許就會認識……”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假設。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她看著他的眼睛,聲音和眼神態度真誠:“我希望……我能有更多時間,我不能留下太久。”


    他眼中閃爍的是淚光嗎?


    “永無止境。”他輕柔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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