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兩個人都愣住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很慢很慢,乃至停止。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那站在裴妍麵前衝著她笑的男子,竟是江弘!


    “殿下!”


    裴妍難以置信地驚唿出口,她不管此刻是不是在做夢,也不管眼前之人究竟是真還是假,她衝過去,以一往無前決不迴頭的力度,奔投進一個等候已久的懷抱中。


    青蒼天幕下,玉樹般的男子一身霞光,靜靜張開雙臂,等候著睽違已久的擁抱,當纖細的女子果真毫無猶豫地奔過來,奔入他的懷中時,那男子瞬間紅了眼眶。


    “殿下,我是不是在做夢,我是不是……是不是產生了幻覺……”裴妍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江弘撫著她的背,將她啜泣的臉微微抬起,拭去她眼角的淚道:“不是在做夢,妍兒,我就在這裏,就在你眼前,別哭了,你知道的,我最看不得你哭,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裴妍哭著,彎了眼,淚花被眼睫絞成盈著星光的珍珠,簌簌而落。


    江弘道:“其實睿王早就已經進宮替我求情,父皇仁慈,讓我假死離開皇宮,從此隱居在這裏,隻是他們並未告訴我,你竟然會來,你……你可願意,從此以後和我留在這裏?”


    江弘小心翼翼地問著,那樣微顫的語聲落在裴妍耳裏,叫她的心不自覺揪著痛了一痛。


    那個自尊和高傲,受人尊捧長大的太子殿下,他是這樣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她的答案。


    裴妍笑了,重重點頭:“我願……”


    嗓音戛然而止。


    似是想到了什麽,她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怎麽了?”江弘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詢問道。


    裴妍緊緊攥著手心,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容:“我自然是願意陪著殿下的,隻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之前,之前我為了求雲小姐向皇上幫你求情,服下了她給我的慢性毒藥,怕是已經活不了多久了,不過你別擔心,哪怕隻剩一日,我也要陪你到最後一日。”


    “你……”江弘一怔,一把將她拉入懷中:“你怎麽這麽傻,竟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事到如今,還需要她說什麽呢,她什麽也不用說,他已然明了了她的心意。


    “太子殿下,太子妃。”


    陳昭的聲音忽而自山林中響起:“雲小姐讓我來告訴你們,太子妃服下的藥,其實並不是慢性毒藥,而是滋養身體的補藥,為的是調理太子妃的身體,今日之後,太子妃的身子便再無大礙,她請你們無需擔心。”


    話音一落,似是哪裏吹來一陣風,樹影晃了晃,便再次恢複了寧靜。


    裴妍和江弘表情錯愕,終於像是明白過來什麽似的相視一笑。


    “這竟然都是他們的安排。”


    江弘緊緊攥著裴妍的手,目光深遠:“是啊,想不到,我一直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六弟,竟在最後給了我一個生的機會,慚愧啊,慚愧,我這個當大哥的,真是慚愧。”


    裴妍迴握住他的手,溫聲道:“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便再也沒有太子江弘和太子妃裴妍,有的隻是江弘和裴妍,兩個普普通通的人。”


    江弘:“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兩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二人相視而笑,他攬著她,她倚在他懷裏,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雪依舊在下,但在崇元山上那個寧靜的小院裏,卻已然有了春的氣息,和盎然而綻的勃勃生機。


    ……


    自景盛帝前幾日勃然大怒,斬殺了幾名上奏批判雲忠的大臣後,朝堂上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平靜,朝中人人自危,生怕一個不留神就禍從口出,成為下一個被以儆效尤的範例。


    是以,哪怕太子已死,太子妃也隨之殉情,東宮暫空,也沒有人敢提起新立太子一事。


    今日清晨,又下了一層薄雪。


    江煜坐在案桌前,手中把玩著一枚印章,似是在思考著什麽事情。


    突然,叩叩叩的微彈三響。


    陳昭的聲音自門外傳來:“主上,雲三公子雲祁求見。”


    把玩印章的修長手指頓了頓。


    雲祁此人性子一向寡淡,且常年經商,鮮少與朝中人來往,今日怎麽會主動找到這裏來?


    江煜起身往議事廳走去,道:“請他進來。”


    片刻後,身上還帶著風雪寒意的雲祁大步走進議事廳,神情肅然。


    他朝江煜行禮道:“睿王殿下,我今日來是有要事相告,繡衣樓的人查到了三皇子宸王通敵叛國的確鑿證據。”


    江煜微微蹙眉,眼神在這一瞬變得銳利:“繡衣樓?”


    雲祁頷首:“是。”


    他將雲禮是繡衣樓創立者以及自家妹妹現已成為繡衣樓樓主,便是她自柳州一事後讓繡衣樓的人時刻注意京中動向,搜集情報信息之事告訴了江煜。


    “她本打算親自來告訴你,但我考慮到她的安危,便自己前來了。”


    經過之前共同營救雲舒寧一事,雲祁對自己這位未來的妹夫頗有好感,且宸王一事,茲事體大,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


    雲祁在江煜對麵坐下,深吸一口氣,不疾不徐地道:“宸王殿下心思縝密,手下的人做事也很是謹慎,這麽多年來,他與外界溝通的所有信件都是以國公的名義在傳遞,所以,我們之前雖然對之懷疑,卻遲遲尋不到他勾結外敵的確鑿證據。”


    “這次因為邊疆戰事告急,南疆人怕打敗仗坐不住,派人偷進燕京同宸王的黨羽暗自聯係,被繡衣樓的人抓住,嚴刑逼供下,這才供出了宸王來。”


    江煜道:“難怪我的人突然失去了那些人的蹤跡,原是被你們抓住了,你繼續說。”


    雲祁點頭,繼續道:“我們還在宸王黨羽的官員家中,找到了一本秘密賬本,那官員為了自保記錄的賬目上,詳細記載了軍餉被貪汙的情況,以及幕後主使,宸王。”


    言罷,雲祁從懷中拿出一本賬簿和幾份畫了押的證供,放在了江煜麵前。


    江煜閉上眼。


    骨肉相殘,奸佞橫行,內有黨爭,外有強敵,這個天下棋局,是時候畫上一個句點了。


    就在這時,門外再次傳來陳昭的聲音:“主上,太子殿下派人送來了一封信。”


    “進來。”


    雲祁見狀,立刻會意地站起來道:“睿王殿下,東西已經送到,我就不便多留了,告辭。”


    言罷,他行了一禮,便轉身快步離去,陳昭這才將信件呈上來給江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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