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當即驚唿出聲,隻覺得心髒都停了半拍,她跌跌撞撞地衝過去,想要護在江弘身前,可已經太遲了。


    江弘深深看了她一眼,閉上雙目,但預料中的痛感卻沒有襲來。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的是白狼衝他齜牙咧嘴以及裴妍邊跑邊哭,雙目通紅跌在他懷中的模樣。


    “殿下,殿下……”


    裴妍顧不得儀態,顫抖著雙手撫上他的臉:“你怎麽那麽傻,你管我幹什麽,管我幹什麽……”


    “你……哭了?”江弘表情有一瞬的錯愕,他怔了怔,隨即將她的頭摁在懷裏。


    這一刹,他心裏沒有絲毫的挫敗感,反而有著從未有過的滿足。


    他追求半生想要獲得的東西,竟然在兵敗的這一刻得到了。


    是悲還是喜,他幾乎已經快要分不清。


    雲舒寧倚在江煜懷裏低聲道:“怎麽樣,我做的好不好。”


    江煜睨著她:“你可沒告訴我,你拖延時間的法子是拿自己做靶子。”


    雲舒寧眨了眨眼睛,無比無辜道:“是麽,我沒說過麽,這緩兵試情一箭雙雕的好法子沒有讓你知道,那一定是因為那晚某人太過醉人的美貌讓我失了言語,忘記了。”


    江煜微抬了下眉梢,似笑非笑著低頭湊在她耳邊,輕聲咬字道:“迴去再好好罰你。”


    雲舒寧霎時紅了臉。


    江弘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抬眸看向江煜:“本宮輸了,要殺要剮,隨你處置。”


    “該處置你的,不是我,而是父皇,”江煜垂眸看著他,眼色深深,“大哥,走到這一步,你可後悔?”


    後悔嗎?


    江弘閉上眼睛,久久都未答話。


    就在這時,急速的馬蹄聲和沉重的皮靴敲擊在地麵的聲音驚破夜色,驚碎莊嚴屏息的寂靜,帶著森然殺氣和浩浩軍威赫然而現在眾人眼前。


    領在前頭的江宸提韁放馬,率領大批禁衛軍如銀色浪潮般騰騰包卷天地。


    駿馬仰天一道厲聲嘶鳴,江宸停了下來。


    他高坐在馬背上睨著眾人,半隱在夜色裏的那張俊美容顏似笑非笑,忽的長劍一指,高聲喝道:“太子江弘,私自鑄兵,意圖謀反,罪不容恕,當就地處死!”


    江煜麵色不動,立在江弘身前道:“太子所犯之事,茲事體大,當交由父皇親自定奪,無論是誰都不能擅自處決。”


    江宸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陰翳的光芒:“若是處決太子,是滿朝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的民心所向呢?”


    “本王說了,這件事情當交由父皇定奪,沒有聖旨,誰都不能帶走太子,更不能對他動手。”江煜抿唇,目光冰冷毫不退讓。


    江宸倏地笑出聲來:“我的好六弟可真是重情重義,麵對一個剛剛要殺你的人,竟然還能說出一番如此冠冕堂皇的話來,好好好,既然你不讓,那本王也不逼你,就是一會兒動起手來,萬一誤傷到了你,可不要怪本王不講兄弟情誼!”


    他語調越說越冷,話到最後,他一抬手,身後的禁衛軍立刻長劍出鞘,作勢便要攻上來。


    “住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箭矢破空的利銳之聲響起,穩穩地釘在距離江宸僅有三寸之隔的地上。


    漫天煙塵裏一色黑衣黑甲刀光雪亮的健騎,如黑潮一般隆隆泄下,瞬間便將江宸的兵馬自兩翼圍困起來。


    江宸愣了一瞬,蹙眉道:“翊家軍?”


    他轉眸看向江煜:“是你。”


    江煜沒有說話,麵色不動地對上江宸審視的目光,抬手接過葉穆躬身送上的玉兆。


    他早已和雲舒寧察覺到了江宸的所有計劃,提前讓葉穆秘密離開,將候在各處的翊家軍集結起來,就等著江宸下這一步棋呢。


    江宸輕嗤一聲,卻是沒了方才一閃而過的驚愕之態,而是再次恢複往日那副恣意風流的模樣,於高頭大馬上笑道:“也罷,若非如此,倒不像是我那個玲瓏心肝的好六弟一貫的行事作風了。”


    “不過,你可別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本王了,”江宸麵上沒有絲毫的退卻之色,反而笑的愈發開懷,“你們不會以為本王就帶了這些人吧?”


    “不如你看看你身後呢?”江澈雙手環胸,挑眉笑道。


    江宸冷著臉,還未轉頭,顧溫就從他身側騎馬越過,冷冷地瞥他一眼。


    他高舉聖旨,琅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聞太子自柳州歸返,急召太子入宮,欽此!”


    江宸臉色霎時變得極為難看。


    他憤恨地看著顧溫和江煜,怒火終於克製不住地自胸腔竄至喉頭,叫他目色猩紅。


    “三哥,你總不能連父皇的命令都不聽了吧?”江澈再一次悠悠開口,火上澆油地道。


    “哼,”江宸哼笑一聲,勒緊韁繩,冷道,“迴京。”


    馬蹄踏地之聲再次響起,包卷天地的銀色浪潮漸漸在眾人視線裏成為數個銀色的小點。


    滿是淚痕的裴妍這才終於鬆下一口氣。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江弘,一抬眸卻瞧見了顧溫的身影,她微微一怔,隨即換上一抹得體的笑容,輕頷首道:“顧大人。”


    她剛剛竟然完全忽視了顧溫的存在,直至江弘的危機解除,她才注意到了這個從前一直令自己心心念念,記掛在懷的人。


    顧溫朝她微一頷首,繼而轉眸看向雲舒寧。


    冷月之下,萬軍無聲。


    他看向不遠處,於風雲之間含笑的嬌豔少女,看著那個調皮的,不符合此刻沉肅氣氛和氣勢,卻又隻能屬於她一個人的勝利手勢。


    突然他身子僵了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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