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煜嗓音微啞,深深看著她:“我沒事,等迴了王府,會立刻為你尋荷包,放心,一定會找到的。”


    林舒寧怔怔地任他握著自己的手,腦袋裏像是被灌了漿糊,隻知道呆愣地點頭。


    車內很靜,秋夜涼風裏散開淡淡藥香,聽得見車外蟲螢輕鳴。


    肌膚相觸唿吸相聞間,心跳如奔馬,蓋過夜的奏鳴曲。


    “小姐,咱們到了。”蓮兒的聲音從簾子外傳進來,打破了馬車內的旖旎和曖昧。


    林舒寧深吸一口氣,抽出自己的手,她頭也不迴地跳下馬車,一路不停地奔進了尚書府。


    蓮兒在後麵追著,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小姐,你怎麽跑的這麽快,是不是睿王殿下欺負你了?”


    林舒寧叉腰站在院子裏,用手扇著風,好似很熱的樣子,她不自然地打著哈哈道:“沒有,怎麽會呢,就是那馬車內的熏爐溫度太高了,好熱,我透透氣,透透氣。”


    一邊說著,一邊故作掩飾,僵硬地晃動著手臂。


    蓮兒狐疑地看著她,撓了撓頭:“那我先去做晚膳。”


    “不用了,”林舒寧盯著閃爍的星辰想了想,“方才在醫館吃飽了,你幫我準備點桂花釀就去休息吧。”


    蓮兒點頭離去,林舒寧則大步邁進屋內,門一關就背靠在上,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她垂下眼。


    指尖那溫熱的觸感仿佛還在,叫她微微的癢。


    那般的癢似是癢在了心裏,貓兒般抓撓,林舒寧聽見自己心跳得飛快,臉上又騰騰地燒起來,燒出了幾分漂浮的暈眩感。


    ……


    今夜夜風清甜,是深秋金桂混合秋菊的香氣,馥鬱而又清淡。


    從蒼青的簷角望下去,院子裏懶洋洋曬月亮的林舒寧正撐著腮,單手把玩著掌中的白玉酒杯。


    偶有一些碎花被風帶起,落上林舒寧的麵頰,更襯得她肌膚如玉光潤。


    林舒寧並不嗜酒,也知道自己不勝酒力,但她今夜破天荒的,喝了一大壺的桂花釀。


    因為她鬱悶。


    來大燕之後她一直繃著一根弦,想專心搞事業吧,偏偏總有不長眼的來挑釁她,忙的她也沒時間去想那些有的沒的,而江煜突然出現,卻如巨石刹那投入勉強恢複平靜的波心。


    她先是覺得麻煩,後來決定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主動迎上去,習慣了以後,卻突然總是生出隱約的歡喜與安心,尤其是今日。


    她本以為江煜真的已經離開京城,此後大抵是相見無望了,誰曾想今日竟然再次看見了他。


    她必須承認,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她心中是歡喜的。


    然而歡喜過後,她便突然覺得自己被一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東西給淹沒了。


    她頭暈,發昏,手腳發熱,煩躁不安,尤其是在江煜和顧溫兩個人為愛較量的時候。


    但是,這關她什麽事呢。


    她心神恍惚地趴在石桌上,一遍遍用沾了酒的指尖慢慢在桌上劃字。


    像他那樣風華無限,世間少有的男子,以後會娶一位什麽樣的姑娘呢,應當也是舉世無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金貴之女,才能與之相配吧。


    便是在這念頭生起的一瞬間,那股又酸又苦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她失神地看了天邊月半晌,忽然一拍石桌,抓過桌上的酒壺就咕嘟咕嘟地灌,企圖用酒把那些煩悶和愁緒都衝下去。


    小白張大嘴,瞪著麵前的林舒寧,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有半個時辰了。


    這是咋了?


    本來林舒寧還在和他為今天兩男爭一女的瓜討論的氣血沸騰,說要寫進話本子裏投稿,說到興奮之處便小酌了兩口,怎的突然畫風就變了,這家夥越喝越上頭,吃瓜吃成酒鬼了不成?


    “宿主,你再喝下去就要變成紅燈籠了……”


    “噓……”林舒寧打斷他,醉眼迷離地在唇上豎起一根手指:“安靜,我在……嗝……思考……”


    她捂住還想繼續說些什麽的小白,不顧他的掙紮把他關進了空間裏。


    蓮兒一早便被她喊去休息了,現在整個院子裏隻剩下她一個人,嘿,清靜!


    林舒寧滿意地點了點頭,清了清嗓立刻開始展示自己美妙的歌喉:“怎麽也飛不出,花花的世界……嗝……原來我是一隻,酒醉的蝴蝶……”


    所有的景物都在旋轉。


    風中搖曳的花木在轉,深黑的蒼穹在轉,飛龍舞鳳的浮雲在轉,幽光閃爍的星辰在轉。


    林舒寧嗬嗬嗬地笑,如水的星眸眯了眯,有些困倦地趴在了石桌上。


    恍惚間,她好像感到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而後她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低啞而沉穩,好聽的要人命:“本王來,你退下吧。”


    一隻手輕輕伸過來,取走了那已經堪堪欲墜的酒杯,林舒寧還在奇怪手裏的白玉杯怎麽沒了,便感覺自己身子一輕,整個人已騰空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熟悉的淡淡藥香縈縈繞在她鼻息之間,她眯著眼睛嗅了嗅,像是找到了安心的歸屬,立即將頭枕在那人肩胛,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秋深露重,在寒風裏吹了大半宿的林舒寧臉和手都如此冰涼,觸著哪裏哪裏便似欲結了冰。


    江煜立刻調節著內息,讓自己更暖和些,林舒寧埋首在他懷中,身子微微顫抖著,因為感覺舒服,貓似的嚶嚀,依賴般往那個懷抱裏蹭了又蹭,縮了縮。


    她身子忽冷忽熱,酒意和少女幽幽的體香緩緩地泛上來,靠著他的軀體騰騰熱起。


    那輕蹭下的熱和香立時令江煜微微一僵,一時竟有些控製不住。


    他們兩人雖然不止一次有過“肌膚之親”,但那僅僅止步於某人假公濟私時的揩油行為,但凡再近一些她便逃了,似今晚這樣近乎糾纏的姿勢,從來絕無僅有。


    江煜起了低低的喘息。


    恍如夢中。


    夢中的少女也是這般,麵頰泛著緋色,手指蜷起揪著被褥,如烏的長發鋪散在榻上,隨著搖曳的珠簾垂帳迤邐晃蕩。


    他想要她。


    想要像夢中一樣在彼此的炙熱和糾纏中融為一體,讓她嗚咽嚶嚀著向他求饒,在顫抖中抱緊他的背,讓她屬於他,隻唿喚他。


    然而不能,此刻還不能。


    他垂眸看著依偎在自己懷中的少女,那樣嬌軟,那樣香甜,叫他眼底翻湧的欲色叫囂掙紮著,猶如被禁錮的野獸,蠢蠢欲動地欲將她掐住,啃咬,再撕碎。


    他有點僵硬地邁出步子,努力協調唿吸和心緒,將林舒寧沉穩地抱迴房中。


    本以為此次離京的小小騙局是在試探她,試探她對自己究竟有沒有情,然而最終試探出的,隻有他自己。


    幾乎是踏出京城的那一刻,他便想迴來了,縱是他再快馬加鞭不曾停歇,還是花上了些許時間。


    他從來不知道,他會如此思念一個人。


    好不容易迴了房,被輕輕放在床榻上的林舒寧半眯著,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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