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戌時。


    “哎呀,你輕點嘛……”


    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嬌嗔隨著一道“撲通”的入水聲變得搖晃。


    “宋郎,你要將我淹死不成?”


    早已迫不及待扔去衣衫的男人大笑著將美婦高高托出水麵:“何娘,如此良辰美景,你與我在這裏歡好,豈不快活?”


    話落,雪色酥軟便被一道暗影所覆,美婦嬌笑著嚶嚀一聲,隨即閉著眼睛享受起來。


    人影交疊,水聲潺潺,將那嫋嫋哀聲卷了老遠。


    正沉溺的兩人,絲毫沒有發現,幾米之外的假山後,有人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林舒寧咬了一口手中的饅頭,心中感慨。


    刺激,太刺激了!


    她就尋個吃食的功夫,轉身就撞見了真人版的春宮圖。


    瞧瞧這姿勢,這身段,這聲音……


    林舒寧嘖嘖歎了兩聲,古人誠不欺我。


    她又上前兩步,欲看清兩人的臉,卻聽身邊“轟”的一聲突然傳出道巨響。


    林舒寧瞬間被嚇得心都顫了顫,倒不是她膽小,而是她還沒看夠呢!


    她顧不得其他,忙不迭地先去看池中的兩人,見池裏還在落霞與孤鶩齊飛,男啊女啊如癡如醉,這才放下了懸著的心,轉頭去看“罪魁禍首”。


    樹影綽綽,擋了大半的月色,林舒寧看不清人臉,但觀他身形能分辨出是個男子。


    林舒寧瞪了他一眼,低聲腹誹:“大哥,你想看也不至於這麽急吧,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發出的聲音有多大,要是被他們發現了,咱倆誰都看不成!吃瓜要保持安靜,知道了嗎?”


    男子一怔,半晌才低低應了一聲,嗓音低啞:“嗯。”


    林舒寧滿意地點了點頭,心中對這個和她有著同樣品味的男子表示欣賞。


    “你叫什麽?在府裏做什麽雜役的?”


    朦朧月光下,男子的臉色有些蒼白,薄唇微抿。


    “元良,在北苑燒柴的。”


    男子語氣冷淡,一手始終捂著腹部。


    這家夥……


    該不會是……


    林舒寧眸子眯了起來,忽的把手伸進懷裏。


    男子眼神緊緊落在林舒寧的手上,心中警鈴大作。


    本已虛弱的身體立時緊繃成一根線,手悄無聲息地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


    黑暗中,幽冷深邃的眸光銳利如刃。


    可還未待他出手,便見一個發黑冷硬的饅頭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男子:……?


    林舒寧歎了口氣,無奈似地道:“就這一個了,多的沒有,邊吃邊看吧。”


    “拿著啊!”


    林舒寧見他不接,催促起來:“快點,別耽誤時間,哎哎,他們轉過來了!”


    她一急,直接將饅頭丟到男人懷裏,就去聽牆角了。


    隻聽男人的低喘和女人嬌媚的聲音揉在一起:“唿……唿……何娘,我再加把力氣,給咱們兒子程昱添個弟弟吧,林成那個老東西,還以為程昱是他兒子,真是期待他得知真相的那天,會不會氣死過去?”


    女人唿吸急促嬌笑著道:“哈……程昱現在可是林成的眼中寶呢,等以後那老頭子一死,兒子繼承家產,這整個尚書府不都是咱們的,你急什麽……”


    嘖嘖嘖,這男人不行!


    瞧這一腦門的汗,這才多久啊,真是虛……


    林舒寧嚼著嘴裏幹硬的饅頭,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眼前那兩張熟悉的臉,不是別人,正是原主父親最寵愛的姨娘,和府裏新來不久的管家。


    她這是一來就吃到大瓜了。


    沒錯,這具殼子裏裝著的靈魂已經換了芯子。


    真正的林舒寧,已經死了。


    說來也可笑,堂堂尚書府嫡女,竟然在府中活得狗都不如,爹不疼娘不愛,甚至連下人都能對她頤指氣使,踩在她頭上作威作福百般淩辱。


    前幾日,她被嫡姐林柔安冤枉偷拿了她的玉簪,便被生母王氏罰在雨中跪了一整夜,染了風寒。


    偏偏王氏還不準任何人探望她,那些下人見風使舵,為了向林柔安表忠心,連打帶罵不說,竟硬生生一碗飯一滴水都不給,就這麽活活把原主給餓死了。


    林舒寧又咬了一口饅頭,直到胃裏再次感受到暖意,才逐漸有了真實感。


    想她一個二十一世紀醫毒雙絕的醫學女博士,竟然被人給暗殺在替國家高層秘密做手術的路上,她就覺得可悲。


    不過老天爺可憐她,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


    雖然拿的是一個草包小可憐的劇本,但隻要改寫就行了。


    林舒寧目光灼灼,很快將手裏的饅頭吃了個精光,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男子的變化。


    從剛剛開始,他就能不斷聽見眼前女子的聲音。


    可他看的清楚,女子分明沒有說話,但他又確信,自己沒有聽錯。


    二十一世紀?


    重生?


    眼前人到底是人是鬼?


    過度的思索,讓他並未發覺自己腰間的那枚羊脂玉佩正在逐漸發亮。


    胸口傳來陣陣熟悉的灼熱感,燒得他五髒六腑都備受煎熬,眼前的一切越發朦朧,他嘔出一口鮮血,十分篤定,定是因他中毒了,才會產生如此幻覺。


    林舒寧聞著鼻尖越發明顯的血腥味,蹙了蹙眉。


    扭頭看去,就見自己看戲的搭子已然氣若遊絲地倒在地上,因為假山的坡度,他往下滾了滾,最終摔在了地麵上。


    沒了樹的遮擋,這下她可清楚看清了男子的麵貌。


    那是一張當世無雙的臉。


    俊朗的眉,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嘴唇,一頭青絲散在身前,與墨色長衫融在一起,哪怕此刻緊閉著雙眸,都不掩他半分姿色,唇邊那一縷血絲,甚至還給他增添了一股莫名的妖媚感。


    我的媽!


    林舒寧咽了一下口水,心跳如鼓。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好看的男人!


    林舒寧不由自主地往男子所在處走,腳下卻似踢到了什麽東西,“叮叮當當”地飛了出去——是一把劍。


    這下,池子裏男歡女愛的聲音也沒有了,四周靜的隻能聽見林舒寧的唿吸聲,以及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


    倏地響起一聲暴喝。


    “媽的,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竟然敢打擾老子的好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林舒寧嘴角一抽,目光落在“睡美男”的身上。


    她是跑呢,還是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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