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峰幫吳周琳解綁雙手的時候,誰都沒料到,原本被砸暈的於鎮成突然站了起來。


    孫阿姨在一旁休息,等她發現那把刺向吳周琳的水果刀時,已經來不及提醒了。


    那個善良的老女人,她做出了讓於鎮成無法理解的舉動。


    水果刀透過那瘦弱的身體,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裳。


    吳周琳雙手剛得解放,聽到身後有異響,下意識地轉迴頭,就看到那定格的畫麵,於鎮成臉色猙獰扭曲,孫阿姨張開雙臂擋在她後麵。


    孫阿姨緩慢低頭,當她看到自己胸口的刀柄時,終於是撐不住了,身子軟軟地跌坐下去。


    吳周琳心中一顫,連忙伸手去扶,這才發現,孫阿姨的胸口一片殷紅,鮮血從傷口汩汩冒出,她連忙用手掌去按,可血如泉湧,按住了胸口的血洞,鮮血小了很多,可更多的鮮血,從孫阿姨的口鼻中冒出。


    按不住,止不住,吳周琳淚流滿麵。


    程峰看到自己的妻子滿身是血,難以置信地驚唿出聲:“老婆子!”


    連忙蹲下身,顫抖著手去幫忙按壓老妻的傷口。


    吳周琳抬頭,看到雙手握刀的於鎮成,心中的疼痛與懊悔化作無邊的憤怒和恨意。


    該死!於鎮成該死,薑衛海該死,羅開鋒也該死,他們都該死,包括自己都該死,孫阿姨是為了替她擋刀才會那樣的。


    吳周琳已經不會思考了,她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


    她放開按壓著孫阿姨傷口的手,緩慢地站起來。


    程峰驚慌失措地按住孫阿姨的傷口,眼中滿是哀痛。


    孫阿姨好像想說什麽,可口中開合間,血沫子咳出,沒有聲音。


    於鎮成握著刀,他剛才實在是太吃驚了,一時間忘記了他要偷襲刺殺的目標,此時看到吳周琳站起來,他一咬牙,染血的水果刀又向吳周琳刺來。


    吳周琳側身避開,抬起一腳踹向於鎮成的小腹。


    於鎮成疼得腸子都攪在一起了,連連向後退出去好幾米。


    吳周琳繞開地上的孫阿姨,眼睛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於鎮成的臉,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於鎮成站定之後,才看到吳周琳的眼睛,森冷的殺意,讓他頭皮發麻,手中的水果刀沒能給他帶來哪怕一絲的安全感。


    眼看著吳周琳越走越近,於鎮成強忍著心中的恐懼,揚起刀,就往吳周琳頭頂劃下。


    吳周琳看到水果刀朝她頭頂落下,她腳下一動,左手就抓住了於鎮成的右手的小臂,旋轉身子,另外一隻手也抓在他的右臂上。


    沒有過肩摔,吳周琳扭動腰身,收手用力一扭,隻能得哢嚓一聲,於鎮成手中的水果刀就掉到了地上,劇烈的疼痛讓他想要慘叫出聲,可聲音還沒出,吳周琳左手手肘已經撞在他的喉結之上。


    吳周琳放開他的右手,於鎮成的右手像是麵條一樣耷拉下來,他怒目圓睜,左手捂住自己的喉嚨,踉蹌後退。


    吳周琳不管後退中的於鎮成,她看到地上的兩個老人家,孫阿姨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程峰抱著孫阿姨的屍體,淚流滿麵。


    愧疚和痛苦如同尖刀紮在心口,她茫然迴頭,去找於鎮成的身影,於鎮成已經向著飯廳外麵跑去了。


    吳周琳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腳上傳來觸感,她低下頭,看到那把染血的水果刀。


    彎腰把水果刀撿起來。


    沒人能救他,羅開鋒的子彈估計要用完了吧?


    就算還剩著,也沒關係,拚了性命,那該死的黃毛必須死……


    人為什麽要分善惡?


    你,為什麽要那麽善良?為什麽要幫我擋那一刀?


    痛啊!太痛了!被這把刀刺進心窩估計都沒那麽痛吧?如果可以,她寧願這刀插進的是自己的心窩也不願意看到她為自己而死。


    那個善良的老人,不該死的,恨意彌漫胸腔,吳周琳如同得了離魂症一樣,盯著於鎮成離開的背影,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出了門,她把門輕輕關上。


    飯廳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孫阿姨和程峰。


    程峰握著愛妻的手,在自己臉上摩挲著。


    四十幾年相濡以沫、風雨相隨,如今,竟是天人永隔了。


    如果說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是什麽,那就是能夠娶得眼前的女人。


    心中不時閃過曾經的一幕幕……


    她懷抱課本,走出學校大門,他憨頭憨腦,迎上前去。


    她對他微微一笑,他輕輕牽著她的手。外人眼中的普普通通,到了他的眼中,她傾城傾國。


    一個小學女教師,一個工廠小員工,他們相戀了。


    他掛著大紅花,牽著她的手,助她從摩托車上下來。


    他紅光滿麵,意氣風發,外人眼中的眉清目秀,到了他的眼中,她嬌豔如花。


    親朋恭喜,好友道賀,在掌聲一片中,他們結為夫妻。


    他在病房外焦急等待,坐立不安,走來走去,不時駐足,踮起腳向病房內張望。


    直到嬰兒啼哭響起,病房門被打開,他衝進病房,看到她抱著個嬰兒看著他,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地。


    那一天,愛情的結晶降臨到他們身邊,幸福填滿他們的心窩,他們有孩子了。


    生活瑣事,柴米油鹽,他們始終相互尊重,相敬如賓。


    程峰終於是哭出了聲來,他這一生,從來沒有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他父母至親離世之時,他傷心痛哭,可無論他可如何憂傷,如何難過,他身邊始終有一個人會安慰他,會給他懷抱給他溫暖。


    可那個人,如今已經沒了唿吸,沒了心跳,她死了。


    他撕心裂肺,沒有人能再安慰他,能安慰他的人,已經死了,死在了他的懷裏。


    她想說什麽?她沒說出來,隻是最後摸著他的臉,她笑了,可她臉上的擔憂,他怎麽會看不見?


    她到死的那一刻,都在擔憂他。


    這不是他們暢想的離別。


    年齡大了的人,總會想著身後事,想著離別時。


    他們暢想的離別,是在白色的病房裏麵,可以沒有兒孫,就兩人,他或者她握著她或者他的手,先離去的人,目露微笑。


    送別的人,可以流淚,但不能忘記微笑。


    可如今,她卻不得善終,她是被殺害的,她沒能安詳地離開。


    吳周琳追著於鎮成的腳步出來,身後的哭泣她聽見了,心中的哀痛讓她唿吸困難。


    她沒死在隕石之下,沒死在喪屍之口。


    什麽災難都避開了,卻因善而死。


    都是我害的。


    吳周琳握著水果刀的手,蒼白可見指骨。


    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呢喃著說:“慢點!祭他,為你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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