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雞見她興致勃勃地纏紅線,抹血,似乎要跟人正麵杠的架勢,驚悚道:“道……道長,你跟人鬥過法嗎?”


    君橫理直氣壯,大聲應道:“當然沒有啊!”


    小雞立馬跳了起來,張開它的嘴,又顧慮現在的情況不敢大聲說話,最後扭扭捏捏道:“那……那還是算了吧。”


    “為什麽?我覺得我可以啊!”君橫迴頭,挑了挑眉毛:“好刺激!”


    說實話,她還是挺有自信的。


    在道門這一派,講究更多的還是天分。道門中的悟性跟資質,就是一道天然的壁壘。


    別人要學役使萬靈,需入門拜師得高人扶將。君橫天生的。


    別人要感應靈氣,請神除邪,需通讀典藏參悟大道。君橫天生的。


    事實殘酷,有些人潛心修煉幾十年,也未必能追得上天才的腳後跟。


    你說老天都非要給你賞飯吃了,你能餓的死嗎?


    ……她小時候就是被賞太多了才出了意外。但君橫她也暢想過自己手執神劍,力破妖氛的一天,而不是拿著個六壬式盤,跑過去拉著人說:“親,算個命嗎?”


    君橫摩拳擦掌:“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小雞當即想跪下來喊她一聲祖宗,無奈腿腳不允許。它看了眼被風刮成一片殘骸的房間,角落還碎著一地的陶瓷,連靠牆的矮桌也被吹翻了。它虛道:“其實我有點害怕。”


    君橫過去抓了雞血,擺在自己手邊,然後又去拿了朱砂和黃紙,跑來跑去忙活不停,隨口迴道:“那就躲我身後去。”


    它靠過去用自己的爪子按在她的道袍衣擺上:“那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你放過他吧!”


    君橫說:“你慌什麽?我不是要鬥法,鬥來鬥去隻是兩敗俱傷而已,而且這個地方,哪裏來的第二個道士?鬥法也是需要的配合的行吧?我隻是想順著找一找幕後人是誰。”


    小雞:“可是你剛剛說有人拘魂!”


    “是啊。”君橫說,“是有人攔著不讓他迴來,還想把他引過去。可我沒說對麵人用的是道術啊。”


    小雞急道:“那還有誰!”


    它說完立馬噤聲,想起來了。


    當然有,亡靈法師……或者是亡靈啊。


    講師站在桌子後麵,對這一切有些茫然。


    他見過最神聖的聖光魔法,也見過最高深的精法,見過所有人都為止稱讚、難以匹敵的元素魔法。魔法亂鬥時期,瘋狂的攻擊魔法幾乎能將一座城市化為灰燼。但各個記錄下來的畫麵,都比不上現在的震撼。


    他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還可以不用魔力來驅動元素類魔法。也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用這種方式對抗亡靈法師。


    講師看著被撞得七歪八倒的桌子,揩著衣袍小心擦拭。將灑出去的香灰都擦了,散開的米都抓迴去——雖然他並不能理解放把米在這邊有什麽用意。


    他覺得很好奇,端起案首上的香爐,在手上轉著圈查看。


    因為時間緊迫,它的表麵是光滑的,整體粗製濫造。


    這難道是什麽魔法器嗎?但他是親眼看著煉金師做出來的,魔法器的製作怎麽可能那麽簡單?而且他並沒感受到任何的波動啊。


    講師正要伸手去摸蠟燭,又聽君橫說:“勞駕,給我端一盆水來。”


    講師迴過神,將手上東西放好。


    夫人也聽見了,默默起身跟著他一起出去,最後從廚房裏翻了一個盛湯的碗來。


    講師倒了些幹淨的飲用水,端迴來擺到君橫麵前,問道:“這個可以嗎?”


    君橫看了一眼,點頭說:“可以,放下。”


    講師沒有馬上離開,他偏頭看了一眼。


    君橫的左手食指上也纏了一段紅線,另外一端綁在紙人的身上,而紙人正自己站著。


    明明隻是一張紙,看起來卻很有靈性,它正在左右試探前進,將身上長線拉得繃直。


    君橫感受著手指上的力道,不斷從各個方向扯動,拖著它進行調整。


    講師遲疑片刻,抱著膝蓋在不遠處蹲下。見君橫沒有出聲趕人,於是也安心下來。


    夫人走到床邊查看艾倫的情況,她擰了一帕毛巾,細細擦拭他的額頭。


    艾倫如今已經睡著了,不管她怎麽動作都沒有反應,如果不是還有唿吸,她都要以為他已經不在了。


    她太害怕了,她無法承受失去艾倫的痛苦。看旁邊小雞都是一副忐忑的樣子,心底更加不安。內心掙紮許久,最後說道:“魔法師大人,不然還是算了吧?我想主城的聖光魔法師或許會有更好的辦法。”


    “都到了這地步了哪有迴頭的道理!臨門一腳你就讓我踹了吧。”君橫迴頭說,“我已經幫他的紅線轉到紙人身上了,現在就順著紅線上殘留的痕跡追查,對麵搶不走他。你放心好了,總不會變得更糟的。”


    夫人問:“艾倫變成亡靈了嗎?”


    “還沒有呢,不要慌。”君橫說,“而且就這樣放著不管的話,他連普通的亡靈都做不成。”


    鬼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強烈唿籲鬼有保留魂魄完整的權力!


    君橫一麵說著,一麵牽動紙人進行走動。


    越靠近丟失魂魄所在的位置,紙人受到的感應就越強烈。


    君橫再次勾動手指,感覺指節間一陣勒疼,說道:“哦,應該差不多了。”


    她將水盆擺到身前,又把蠟燭擺在旁邊,好讓自己能看清楚。


    小雞跟講師對視一眼,小心爬過來。三人一起將頭湊在水盆上。


    這黑暗的房間,守在床邊的婦人隻能依靠隱隱從窗簾外透過來的光視物,並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君橫的右手,一下下在盆壁上敲著。富有節奏的清脆聲音不斷迴蕩在房間裏,水麵漾起一層層漣漪。


    講師微微皺起眉毛,左右換了兩個方向。


    什麽都沒看見,隻有他們自己的臉。


    小雞搖了搖頭。


    它當然也是什麽都沒看見。


    它甩了甩腦袋,小雞伸出自己的翅膀去接,結果晚了一步。講師也是一嚇,兩人一起憋氣地對著那根毛猛吹。


    君橫手一抬,擋在上方,示意他們別動。


    黃毛就那麽飄飄然落到了盆裏。


    “好黑啊……”君橫眯著眼睛說,“我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十字架。”


    講師跟晉江再次定睛去看。


    隻有小雞的一根黃毛!別的什麽都沒有!


    這當然不是誰都能看見的。就算圓光術對術者要求不高,每個人看見的東西也不一樣。


    君橫盤腿過去,扯過水盆旁邊的紙人,然後食指抵住它的頭,將它往下一按,同時繼續盯住水麵。


    水中畫麵向下偏移,君橫又按著左右轉了一圈。


    那是一個漆黑的房間,地麵上積了一層灰塵,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打掃過了。地上拖著一條生鏽的鐵鏈,從十字架上掛下來的。


    房間很空曠,沒有多餘的雜物。


    現在明明是白天,裏麵卻很黑。在牆上掃了一遍,沒有看見窗戶,那應該是一座地下室。


    君橫將她看見的景象都描述下來,可這些都不是什麽建樹性的信息。


    講師分辨不出那是什麽地方:“能不能再具體一點?”


    “太黑了。”君橫說,“連光都沒有,能看見輪廓就不錯了。”


    她又壓著紙人,幾乎將它的頭都按到地上。


    “地麵似乎有畫。牆麵上好像也有。”君橫揉了揉眼睛,眼部肌肉有一陣抽動。她說道:“哦不對,那應該不是畫,是你們的魔法陣。”


    小雞搜索著它在這邊的情報:“魔法陣畫在牆上?為什麽?沒有必要吧?應該是禁錮的魔法嗎?十字架……是用於刑罰的十字架嗎?還建在地下室裏,這是秘密私刑吧?”


    講師低了下頭,神色有些詭異。隻是這時候沒人在看他。


    “看不見了是嗎?”講師說,“那就算了吧。”


    君橫哪能放棄,這可是她第一次替人招魂,第一次失去不再來,就沒有半途而廢,砸自己招牌的事!


    “我再試試!”


    她將雞血那個盆倒在紙人身邊,畫了個圈。然後抓了把米灑上去。


    她將紙人抓出來,再重新勾著手指,帶它走過去,喃喃念道:“天靈靈,地靈靈,失魂落魄速現形,孤魂野鬼聽命令,陰司路上走一程,孤魂野鬼聽我令,黃泉路上找陰靈……”


    水中澄清片刻,君橫眨了眨眼,等引導著紙人迴到正確位置,視線中又重新出現那間地下室的畫麵。


    隻是這一次,它不再空蕩蕩的。


    君橫精神一振,按著可憐的紙人晃來晃去,說道:“角落有一隻黑色的惡鬼,應該就是將艾倫帶走的那一個。但他現在縮在裏麵,在發抖,看起來無害。”


    “哦,艾倫的一魂三魄,被一隻手按著呢。”君橫說,“挺安全,沒有危險。那個按著它的手,有點透明,好像還有點熟悉啊……”


    她調整紙人的視線,朝上調轉。


    水中果然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


    君橫愣了一下:“艾……艾德裏安娜?”


    旁邊一人一雞同時震驚。


    講師問:“你從哪裏聽到的這個名字的?”


    小雞說:“艾德裏安娜是地縛靈,那……那裏是學院啊!”


    “艾德裏安娜大人?”坐在一旁的夫人偏過頭,驚訝道:“她不是早就已經離開卡塔裏了嗎?”


    講師堅定道:“是的!她早就已經離開卡塔裏了!她這樣一位偉大的精神係魔法師,早就應該去主城了,怎麽會還留在卡塔裏?”


    君橫坐在原地,盯著他遲疑片刻,問道:“那……她在卡塔裏不是還有一位是亡靈法師的學生?”


    “天呐您在說什麽?這怎麽可能!”講師立馬大聲道,“學院裏從來沒出過任何一位亡靈法師!”


    君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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