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簡要說了一會話,困意來襲,簡墨迴到別墅主人安排的臥室裏睡覺。


    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幾乎聽不到什麽吵鬧的聲音,簡墨卻睡得不是很安寧。他夢見自己置身一片星海之中,周圍許多的大光團活躍地波動著,好像各種稀奇古怪的海底生物一樣。而自己仿佛一個局外人,默默俯視著一切。


    雖然很安靜,但他已經察覺到,有什麽即將到來,即將發生。


    他把“視線”轉向星海的某一個角落。


    那裏和其他地方沒有什麽大的區別:光團點點,星羅密布,幽暗的地方依舊幽暗。看不清楚的角落,可能什麽都沒有,可能正有一張連接著無底洞的大嘴在等候。


    星海的靜寂讓人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然而簡墨卻並沒有放鬆,他此刻感覺非常緊張,耳邊仿佛正在播放恐怖片驚悚場景前的背景音樂,體驗著致命的危險一步一步靠近的揪心以及無辦法它到來阻止的無力感。


    仿佛是在應證他所感所想,一條金色的長蛇從黑暗中驟然竄出。即便是心中早有準備,他感覺自己心髒還是猛然收緊了:金蛇豎瞳陰厲,目光猙獰,長長的毒牙反映著懾人的冷光,那光芒淩厲,讓人毫不懷疑當那尖刀鋸齒般的牙齒掠過的時候,必定血肉沫飛。


    然而下一秒鍾,金色長蛇眨眼間一分為百,軀體更加細長,配合三角形的腦袋,如同會轉彎的長型利箭,箭頭的毒液閃耀著奪人性命的熒光。


    正當他想再看清楚一些,那百雙豎瞳突然同時轉向他,百張利齒布滿的嘴猛然張開,對著他發出的一連串讓靈魂為之震顫的尖哮——


    簡墨從床上坐了起來,心口狂跳。


    房間中的所有東西都浸在黑夜的靜謐中,如同水母浸在海水中一般,悠閑而從容。然而這樣的安靜越發讓簡墨察覺到自己的不安,此刻心髒似乎成了房間裏最活躍地物件。


    隻猶豫了一秒,他便推門出去。


    走廊上巡迴的士兵發現了他的動靜:“簡先生,有什麽事情嗎?”


    簡墨果斷對著穿著政府軍軍裝的士兵道:“敵襲馬上到來。”


    士兵的眼睛裏產生了一瞬間的疑惑,但他沒有問你為什麽知道之類的話,立刻道:“我馬上向穆元帥匯報。”


    簡墨並不在意士兵對自己的話信任度有多少,因為那並不是他的人。他隻需要做好自己要做的那一部分就行了。默默迴房換了一身衣服,一分鍾後再出來的時候,簡要也衣衫整齊的在門口等著了——這才是他的人。


    “來了?”簡要臉上慣常的笑意全無,隻剩下一片嚴肅。


    “很快。”簡墨迴答。


    “什麽很快?”走廊的那邊站著穆英,他的臉色顯得有些疲倦,但眼中屬於一軍統帥的目光卻依舊銳利。


    這次與歐盟貴族應戰的主要作戰方案都是由穆英製定並負責全麵指揮,連別墅的這個小小的作戰基地的安全他也擔著一半責任。連續高強度的工作,讓這位泛亞聯盟的元帥顯得有些精力不濟。但盡管這樣,此時此刻他依舊是一身微皺的軍裝站在簡墨的麵前,微紅的眼睛一瞬不動的看著他。


    “不知道。”簡墨望向別墅的東北方,仿佛他的視線能夠穿透層層牆壁看見外麵的星空,“可能是威廉約克,也可能是別的什麽。”


    這樣的話在這種特殊時期聽起來相當不負責任。穆英不由得皺起眉頭,盯著簡墨的臉隻思考了一秒鍾,便轉頭對自己的副官道:“全體都有,一級戒備。”


    穆英雖然沒有明示,但是簡墨仍然感覺得到他對自己說的話有所懷疑。不過對於初識之人的警示,他沒有置若罔聞,簡墨算是比較滿意了。


    這時其他聽到動靜的人才陸陸續續出來。


    “發生什麽事情了?”董禹一身睡衣,眼下微青,顯然是剛剛被吵醒,表情不悅地看著兩人。


    他對於簡墨的感覺顯然非常複雜:一方麵李君瑜唯一的兒子的身份讓他對簡墨存著一份天然親近,但這種親近因為兩人實際上沒有多少的接觸而變得十分單薄脆弱;而另一方麵卻是對於初出茅廬的小青年有著與其年齡不符的高調表現的強烈不滿,這種不滿源於他的年紀和閱曆,也源於他身居高位的眼界。因為前麵一種情緒的存在,董禹一種壓抑著後麵一種情緒的發泄。但是這種壓抑顯然並不是非常牢固。


    “你發現什麽了?”同樣披著外衣走出來的李銘對於自己這個侄子兼學生的信賴度顯然比其他人更高,知道他不會沒有緣由的來這麽一場。


    李銘身後如影隨形的保鏢表情如同平常一樣肅穆,但是望向簡墨的目光卻也帶著一絲不悅:對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劫走自己保護對象的人,缺乏友善和信任似乎也是一種很正常的態度,尤其在保護對象對此人有著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信任程度。


    簡墨搖搖頭:“沒有。但感覺不太對。”


    “感覺?”董禹挑起一邊眉毛,表情無笑無嘲,“你該不是精神緊張,做了噩夢吧?”


    “確實做了個不太好的夢。”簡墨說的是真話,但是他自己覺得這個時候說出來就像是一個冷笑話。不過他懶得不想解釋,在這種情況下,相信你的人不需要解釋,不相信你的人解釋不過是掩飾。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自己這般緊張的從被窩裏爬出來卻隻聽一個小青年說自己做了噩夢的情景是不是自己在做夢。


    但這個答案聽在董禹的耳朵裏仿佛就是故意想激怒他。董禹瞪著簡墨怒斥道:“胡鬧!你要搞清楚你現在哪裏?不要以為是在你自己的家裏,一下子心血來潮,半夜起來瘋,還要一群人陪著你瘋?!”


    “董局長說得好像您很了解我家少爺一樣。”簡墨能忍,不代表簡要能夠容忍有人這樣嘲諷他的造師。此刻他望著董禹說話的儀態沒有絲毫瑕疵,但聽得人卻覺得他的語氣尖銳得像是在紮人,“但好像我家少爺跟您並不熟,而且他可沒有您說的這種喜好——董局長不會有把李家哪位少爺的喜好隨口就按在別人身上的習慣吧?”


    “好一個舌尖牙利的下人!”董禹冷笑,“你家主人都沒有說話,這裏有你說話的資格嗎?”


    “很抱歉,冒犯我家少爺的人隻配得到我這個下人的迴話。”簡要笑意盈盈,絲毫沒有因為大戰將至而放棄迴敬冒犯簡墨的家夥。


    董禹一口惡氣在胸,不上不下難過得要死:簡墨這個小家夥一直看著某個方向不理人,他一把年紀身份地位在這裏擺著,跟一個管家吵嘴太難看,也太無聊了。雖然生氣,卻也隻能忍住,瞪了簡墨兩眼作罷。


    簡要站在那裏依舊笑得優雅迷人,炫耀勝利的意味昭然若揭。


    李願對於兩方的針鋒相對不置一詞,隻問身邊的年輕人:“你感覺到了什麽沒有?”


    年輕人從了解到發生了什麽事情後就開始觀察,但到李願問了才迴答道:“沒有。”不光他沒有,別墅中其他同事望去,也沒有察覺到異常。


    有些歉意地看了簡墨一眼,年輕人並沒有故意為難簡墨的意思,相反為自己不得不說實話打了簡墨的臉而感到有些尷尬。


    場麵一時有些沉默。


    雖然無名部門在b市的成員一開始折損了些人手,但是因為他們的工作地點多半是在總部之外,所以大部分還是得以保全。而在李願和年輕人的奔走下,這這些人基本都聯係在一起。


    無名部門的人都是被有計劃的精心挑選出來的,不但全部擁有辨魂師能力,而且是全泛亞唯一被官方許可的能夠合法的練習和使用魂力波動的人。雖然他們整體素質不能跟歐盟的貴族相比,但是在泛亞這一片土地上,知道他們存在的人,對他們都有著相當的信心。


    年輕人在他們當中無疑是一名佼佼者,不然也不會順利逃脫陷阱,聯絡上那麽多同事,還毫無爭議的成為了暫時的領隊。


    對於在場大多數人來說,無名部門的人比簡墨這個初次見麵的小青年還是要權威可信的多。


    聽了年輕人的話,眾人的臉色都有些的變化,雖然他們表現的並不明顯,但是也沒有刻意去掩飾:有懷疑、輕蔑、漠然、無奈之類不悅地情緒,也有那種對小輩胡鬧的寬容和一笑置之的大度。但不管是惡意還是善意,總歸源處於兩個字——不信。


    這些不信的目光匯集到了簡墨的身上,就如同一張令人無法透過氣得大網,將他整個人牢牢罩住。


    如果簡墨是一個普通的青年,或者說是一個普通優秀的青年,在這樣一群人物散發出來的層層壓力之下,即使不崩潰,也會手足無措的慌亂起來。


    然而,他並沒有。


    原因大抵是因為首先他並不是一個普通優秀的青年,其次這些人對他或者滿意或者失望跟他有一毛錢的關係嗎?他來這裏隻是為了救連蔚,然後力所能及的範圍能順便拯救一下無辜的群眾而已。


    “我覺得現在大家迴房間繼續休息是個不錯的選擇。”董禹冷冷道。


    “不可以。”他鬧出這番動靜就是想讓整棟別墅的人都進入戰備狀態,以迎接即將到來的卻內容不明的危險,而不是讓他們繼續迴到床上睡覺。


    “憑什麽不可以?”董禹嘲諷地看著他,似乎想讓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分量。他拉了拉披著的外衣,準備迴房間。


    其他人見狀,身影微動,也有迴去的趨勢。


    來自東北方的危險感越來越強烈,好像抹在眉尾的風油精,刺激地讓簡墨快要睜不開眼睛。然而其他辨魂師似乎還沒有察覺,魂力波動的量級不同真的有這樣大的區別嗎?還是有別的因素影響?


    “我說,不可以——”這次簡墨沒有保持沉默。他看了一眼年輕人,後者迴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敵人即將到來。”


    “你有完沒完——”董禹話未說完,便見簡墨眼睛猛然閉上,向前一步翻過二樓走廊,人向地麵墜落,接著身影在半空中消失。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人已經到了門廳,接著再次消失,再出現時人已經到了別墅外。


    一同消失的還有他的管家簡要。


    眾人麵麵相覷。


    “故弄什麽玄虛!”董禹怒道,“不知所謂!!”


    下一秒鍾,李願身邊的年輕人驚叫一聲:“不——”後麵一個字悶在喉嚨中沒能說出來。他整個人如同剛剛被一記重錘當頭砸下,臉色瞬間蒼白,四肢不能控製地微微抖動,全身都在震顫。


    實際上那一刻,別墅裏還有其他人也發出同樣的驚唿。他們中有的人此刻的狀態比年輕人還要糟糕,幾乎是半昏迷狀態。


    李願立刻道:“發生什麽了?”


    年輕人到底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強行穩住心神。他不及迴答李願,立刻向同伴們發出一串指令。


    等到指令發完,年輕人才喘了一口氣,迴答道:“剛剛有聖人在偷襲我們,遠程攻擊。形態是利箭狀,約有百枚,目標……大約是這裏所有的魂力波動。”


    眾人又一番麵麵相覷。


    發生在另外一個層麵的事情自己無法察覺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上一分鍾還被告知風平浪靜,下一分鍾就被通知他們已經在死神的鐮刀之下走了一遭。但大家都沒死,那麽威脅看起來是暫時……解決了?


    年輕人麵色有些震驚且複雜地看了一眼別墅外的簡墨:“速度非常非常快,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近在咫尺了。”


    “後來呢?”李願問。


    “後來,就被攔腰截斷了。”說話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夏爾,他目光望著東北,和剛剛簡墨的姿態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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