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一家普通的四星酒店客房。


    “李氏造紙研究所恐怕也不成了。”丁一卓麵色不好地說。


    “我們今天這樣貿然去李氏其實也不謹慎,幸好對方今天的目標不是我們,不然——”丁老爺子長歎一口氣,“這次比賽,怕是要泡湯了。”


    丁一卓道:“這倒是小事。今天我們去李氏恐怕是在敵人那裏掛了號了,對方騰不出手則已,一有空怕是很快會找上門來。如果他們不是傻的話,一定會懷疑我們今天為什麽走的那麽快。為了堵住我們的嘴,必定會對我們采取措施——可惜當時紅名太多,實在是一刻都留不得。”


    “所以,隻好委屈我的孫子在這個破酒店住一段時間了。”丁老爺子閱曆豐富,對於這點風浪波折倒是看得挺樂觀,“好久沒有在外麵住,我們爺倆也好好體驗一下不一樣的生活方式。”


    丁一卓苦笑一聲:“爺爺你還真是有閑心。現在不是好好想想,這敵人是從哪裏來的,他們到底想幹什麽?現在情況糟糕到了什麽程度?我們下一步改采取什麽措施……東一區可是我們家的大本營,b市更是重中之重。如果b市亂了,對我們丁家可沒有一丁點的好處。”


    丁老爺子搖搖頭:“傻小子,你隻說對了一半。我們丁家的勢力重點在b市。但是——b市卻不是我們丁家的。”


    “你要記住——b市,是李家的。”


    b市郊外某處別墅。


    “我記得你上次用替身是十年幾前的事情了。”坐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上的男人叼著雪茄調侃道,“這次又是遇上什麽危機了?”


    韓廣平看了這位吊兒郎當的朋友一眼,淡淡道:“貴族。”


    男人輕浮的笑容收斂了:“果真?”


    “十有八九。”韓廣平將今天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遍,然後拿起雕花茶幾上泡好的茶,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起來,一杯喝完,他才舒了一口氣:“都波及到了我這裏,不知道三大局怎麽樣了?”


    男人看著他:“我先還以為是夏爾在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


    “夏爾?夏爾.格蘭?”韓廣平曾經聽這個朋友提過夏爾,兩人關係似乎還挺好。他迴想一下,道:“他不是好長時間沒在b市了嗎?”


    “秋主席和霍副主席都不見了。”男人說,“他能不迴來嗎?”


    “秋山憶和霍文失蹤了?”韓廣平皺了皺眉頭。


    “他在查線索的時候查到李微生後,發現李微生和李德彰都聯係不上了。更糟糕的是,他在去造紙管理局總部的路上,發現有貴族在襲擊兩個人。”男人看著他,“關山和董禹。”


    韓廣平猛地停下了手,直視男人。


    男人撇撇嘴:“董禹重傷,關山……死了。”


    韓廣平雙目直視著男人,手裏的茶一個漣漪都沒有起,嘴角露出一個嗤笑的表情,那意思就是“你在瞎說當我會信”。


    男人哼了一聲:“你愛信不信。死的那個擺在地下室冷庫裏。活著的那個在我二樓客房,由我的私人醫生看著。夏爾在三樓睡覺——我覺得你也可以洗洗去睡了。明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你可以自己問他。我已經困了,晚安。”說完,他從沙發上起來,拿著一杯紅酒,搖搖晃晃地上樓去了。


    韓廣平麵色微沉。已經多年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動容,現在自然流露出這種表情已經充分表現了他內心的震動和沉重。事情似乎在他還沒有搞清楚到底怎麽迴事的時候就糟糕到了這種地步,實在讓人很不愉快的一件事情。韓廣平看了一眼掛在對麵的時鍾,現在是淩晨兩點多鍾:也許明天早上他就能在b市所有的報紙頭版頭條看到李氏造紙研究所所長因爆炸身亡的消息。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先去看看關山和董禹。雖然韓廣平知道這個男人不會撒謊,但是這兩人是李君瑜在的時候就一起共事的老夥計,情分不比他人,無論如何,他必須去親眼看一下才行。


    李微生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舊是在李家大宅,而且是在他自己的房間的那張睡床上。一切物品擺設都如同平常一樣舒適且符合自己的心意,唯一不同的,此刻他不是這裏的主人,而是一名囚犯。他隻被允許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哪裏都不能去。


    腦袋裏還前幾天殘留下來的疼痛的記憶,那是可以讓人發瘋甚至忘記自我存在的痛楚。如果不是因為從小到大被李家培養出來那份驕傲深入骨髓,本能讓他做出抗拒,此刻恐怕就變成了如同李君玨那樣的傀儡。


    他不知道為什麽貴族們在沒有下種成功後還留著他和爺爺的性命,不過他知道肯定是有什麽原因的,而且他也明白這種“仁慈”隻是暫時的,等過他們的性命失去了作用之後,被殺死就是必然的。


    因為他的原因,爺爺也被牽進來,這讓他在內疚這種情緒之後又產生了強烈的挫敗感。或許是因為與李君玨的相爭的勝利讓他精神多少有些放鬆,以至於在麵對約翰的時候基本沒有防備——這件事情這段時間他已經反省多次。而眼下他能夠做的,就是努力堅持更久一些,盡量拖延時間,讓李家這個龐大的機器有足夠反應的事情。他是李家嫡係,也是第五代的接任人,他很清楚也很相信李家的力量,外人不知道李家在整個泛亞擁有怎樣的力量,但他非常清楚。雖然事發突然又正好被敵人掐住軟肋,但是對方如果不能一擊而亡,那麽這頭龐然巨獸一定能夠翻過身來給這些鬼蜮魍魎一個慘痛的教訓。


    李微生抬頭望了天花板一眼,不禁苦笑了一下:多年來不斷將各種高新防禦手段融入自身的可謂是固若金湯的李家大宅,此刻反而成為了敵人最為牢固的大本營。世界上最牢固的城牆總是從內部攻破的。


    他正胡思亂想,門開了。懶洋洋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李微生認出來人是叫史蒂文的年輕人。這人在他這幾日見過的貴族中算是有些另類的,接人待物態度十分溫和,沒有慣見的傲慢和蔑視。難得的是對待自己這個俘虜,他居然也能保持禮貌和風度,很容易讓人心生親近感。當然這種表相對李微生沒有太多影響,畢竟表裏不一的人他見過的太多了。


    史蒂文接過他的目光笑道:“你醒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跟我出來一下吧!有人想見你們。”


    李微生望著他,沒有掩飾目光中的懷疑,心裏暗自估算這次敵人又想出什麽新花樣來折磨他,又或者是打算從他口中套取什麽信息。


    “我爺爺會來?”他問。


    史蒂文微笑迴答:“當然。”


    要見李德彰和李微生的是一個打扮十分新潮的年輕人。不過雖然新潮,以李微生的見識和眼光評價,這人的穿衣品味大抵還算不錯的。隻是他身上那種無時無刻不在暗示著周圍的人“我比你們都要厲害都要高貴,快來跪舔我吧!”的氣息,實在是讓他有些作嘔。


    盡管每個李家人內心都會存在類似的欲望,但是越是身處高位,他們受到的一慣熏陶和教養讓他們表現得越發禮賢下士,平易近人。因為李家人都明白,越是高位越是需要更多的人支持,包括外人也包括李家內部所有其他人。擺低身段,籠絡人心,視功力火候高低,表現各有優劣,與他們的最終成就息息相關。他們可以在內心將自己墊得很高,但是一般不會輕易讓別人看出來。


    眼高手低但自我感覺良好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李微言。


    “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威廉.約克先生。”史蒂文手心上抬,態度鄭重,姿態優雅地地請向沙發正中的年輕男子,接著又向年輕男人彬彬有禮的介紹他們:“這兩位就是李家的現任家主李德彰老先生和他的孫子,也是下一任李家的接任人李微生。”


    他們現在所在的這間房間本是李德彰的書房,它的裝修或許不是這座大宅裏最華麗的,但是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分量卻是最重的:向來隻有受到重視的客人才會被房間的主人請進來。


    此刻房間裏除了史蒂文和威廉約克,還有傑森、約翰、莉莉安、康庭斯幾個領主級別的貴族。他們一掃平時的高傲,態度或謹慎,或恭敬地聚攏在年輕人周圍,沒人在一邊的沙發和椅子上落座。


    年輕人從李德彰和李微生兩人一進門就開始漫不經心地打量他們,表情輕慢不屑,帶著三分無奈和不耐煩。


    “聞名不如見麵。我在歐盟聽說李家大名很久了,對你們家族在泛亞的地位和對整個泛亞的控製力感到十分的驚訝和羨慕。據我堂叔說,你們在泛亞的地位比我們約克家在歐盟的可要高多了。”威廉.約克露出一絲涼涼的笑,“這讓我一直很奇怪,沒有領騎關係的鉗製,李家卻能讓自己的地位淩駕眾人之上,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


    “下飛機我去了一趟泛亞的總理府就明白了。那情形真讓我吃驚,不知道還以為泛亞的紙人已經翻身當家做主人了……連總理府都能被李家收拾成這樣,想必其他什麽地方也不在話下了吧。”不在意地暴露了自己的辨魂師身份,威廉.約克姿態優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袖扣上的寶石在燈光下折射出迷人的火彩,“這在我們歐盟可是沒有的事情。”


    李德彰的臉色看上去也相當不好。這幾日的折磨對他身體的損害比對李微生更甚,到底年紀不饒人,即便沒有這一場磨難,他身體的各個零件也都磨損得厲害。好在狀態雖然糟糕,李德彰的心情並沒有因為一個年輕人的口頭挑釁變得更糟。在他看來不過,這不過是路過大象的螞蟻吐了一口口水,連前者的汗毛都打濕不了一根。


    “政治的事情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教我們。”一個二十多歲年輕人的鼓舌還不需要讓李家的家主親自應對的地步。即便是李微生自己,他也覺得太給對方臉了。可惜這裏沒有第三個人,局麵又確實需要壓一壓對方的鋒芒,李微生才不得不紆尊降貴地賞臉開口,“逼迫自己的同類成為沒有自由受盡欺辱的奴隸,這在泛亞也是沒有的事情。”


    “敢這樣跟我說話,你還是挺有骨氣。”威廉約克笑了笑,“你是吃準了我不敢動你?”


    李微生也笑了笑,沒有迴答。


    威廉約克看一眼莉莉安。


    莉莉安會意,嫵媚地擺弄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你們或許猜到我們有暫時動不得你們的理由,所以有恃無恐。不如今天讓你們親眼瞧一瞧,希望到時候你們還笑得出來。”


    夜色籠罩著整個b市,川流的車輛如同一條條金色星星匯聚的河流,蜿蜒密布。兩岸的建築,如同河水水珠灑落在岸邊。一輪明月高掛,整個城市如夢似幻。


    站在星塔樓頂的人卻清楚地看到,這迷離的城市之光外,巨大的陣法正在徐徐運轉:銀白色的光圈如水滴入湖麵時產生的一層層漣漪,不斷向外擴散,而這漣漪推至某處,一道或若幹道細細的紅光瞬間衝向天空,不等光消,下一層光圈又至,紅光便又被激亮。光圈擴散頻繁,站在高處望入眼簾的便是許多紅線如細針紮在繡布上一般紮在陣中,顏色或濃或淡,位置或停滯不動,或頻頻移動。


    “陣法運轉,遇到相同的血脈便會激發。”莉莉安眉飛色舞,“這裏你看到的每一根血線,便代表一個李家子弟。他們隻要身處在血篩陣中,便無處可藏。李德彰,你知道這個時候李家在b市有多少敵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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